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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还是宋尧旭最先放开祁子臻,说陪他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祁子臻点了点头,面容恢复最初的冷淡,跟在宋尧旭身后去了他那边的院子。
宋尧旭房间所在的院子里有一套石桌石椅,这个时间恰好沐浴在阳光之下,很适合坐着聊天晒太阳。
崔良还特别贴心地给他们准备好一壶茶水。
祁子臻握着温凉的瓷杯,恍惚间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第八次重生回来后决定放弃再一次自尽时,祁子臻根本就没想到这一世还会有那么一日,能够心平气和地坐在阳光之下,同他一直认为软弱废物的太子交谈。
他轻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后抬眸看向宋尧旭算不得好的面色,轻声开口问:“殿下的伤……如何了?”
似是没料到祁子臻会问及自己的伤势,宋尧旭顿了一会儿后才笑着回答:“太医说伤口不深,只是些皮外伤,很快就可以痊愈。”
潜意识里祁子臻觉得宋尧旭是不会说谎的人,点点头多少放心些,又重新问起这次的案件。
宋尧旭也将过程简易地告知给他听。
起初宋尧旭从祁子臻口中听到此事与观王有关时,回去后便稍微往这个方向调查了一下,同时得知祁子善成为了宋季启的伴读,便秘密找来祁子善。
祁子善当即就把前世宋季启陷害祁子臻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知给他听,他这才知道自己此前究竟误解了祁子臻些什么。
祁子臻在宋季启面前总是那么主动,根本不是因为前世所以今生更为亲近,而是真的想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同时他也大致明白了在狱中祁子臻情绪不对劲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自那之后他便一直在往宋季启的方向调查,但还没查出些什么时,就有一个宫女跳出来说是要指认真凶。
那名宫女坦白说她此前和一名侍卫私通,鬼迷心窍之下在宋尧旭被刺杀的当夜引祁子臻去现场,借此嫁祸于他。
这之后那宫女又说自己一直很后悔帮那侍卫做这种事情,说自己就是一时被迷了眼,痛哭流涕地乞求宋尧旭原谅。
后来宋尧旭心软之下饶了那宫女的死罪,只是将她驱逐出宫。至于宫女指认出来的侍卫,暂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祁子臻听完宋尧旭说的宫女侍卫一事,默然又喝了口茶。
这样一个不规不矩的宫女都仅仅是被驱逐出宫,他便看得出宋尧旭还是心肠太软,根本下来不了狠手。
这样的人倘若真的当上君王,恐怕也只会造就出乱臣当道,轻信小人的混乱局面。
而在宋尧旭之下,几个皇子都没有接受过专门的帝王教育,学的都只是普通的诗书礼仪,鲜少涉及政事,根本就无法取代宋尧旭继承大统。
届时观王作为先皇的嫡子,大可凭借着被凌朝奉为镇国之宝的“史书”,光明正大将宋尧旭赶下皇位,换由自己登基为王。
祁子臻轻轻摩挲着茶杯,指尖触上几点温润冰凉,眸底思绪翻转。
一旁的宋尧旭见他没什么反应,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握着茶杯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此次事件按小善所说,与宋季启多半脱不了干系,不过……”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
祁子臻抬眸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殿下是想说关于观王的事情吧。”
他的话语里没什么情绪,宋尧旭听不出他到底倾向于什么观点,摸了摸鼻子之后才开口:“宋季启虽为皇叔之子,但他本身性子便顽劣,我也没料到他会存有此等谋逆之心。不过……我认为这也不能说明皇叔也有同样的心思,或许……或许这只是宋季启自己过于胆大包天了呢?”
说到底其实宋尧旭还是对观王存有信任。
毕竟比起自己的父皇弘初帝,宋尧旭反倒是和观王相处得更多,从小到大教养的情谊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被轻易推翻的。
更何况宋尧旭本身就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
祁子臻听完他的话,神色很平静地将茶杯放至桌上,直视着宋尧旭:“可是殿下您真的觉得,一位当父亲的人会不知道自己儿子做的事情么?”
“这……”宋尧旭犹豫着,似乎还想找理由开脱。
祁子臻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这么说吧,假若十皇子有意夺取您的太子之位,您觉得您的父皇会发现不了吗?”
宋尧旭眸底闪过几分挣扎:“但是小拾他不会这么做的……”
“那您又怎么知道他不会?”祁子臻继续逼问,“您不是他,您如何知道他心底存在着什么心思?”
“就譬如您不是我,您又如何知晓我此前与宋季启的交往是否出自真心?”
宋尧旭无法反驳。
之前误解祁子臻的事情也是他最近一直梗在心口的刺。
祁子臻见他沉默,知道他是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话,但还是没能完全跳脱出一直以来的思维。
他知道宋尧旭被观王照顾了二十二年,被灌输了二十二年的温和教养,想要说变就变确实很难。
但如今能留给他改变的时间可并不多。
祁子臻轻轻摩挲着酒杯,神色淡然:“那么我再问问殿下,那日晚上您究竟为何会喝那么多酒?我记得您似乎曾在国师塔中说过您对饮酒之事自有把握,这便是您的把握?”
被问及此事,宋尧旭的手微微缩了下,沉默半会儿后才说:“那晚确实是皇叔说见我心绪不好,给我带了几壶酒……”
他的声音变得弱了些,听起来似乎是有些动摇。
“太刚则折,太柔则废。”祁子臻放下手中的茶杯,“殿下,草民斗胆断言,倘若您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成为唯命是从、任人宰割的废物太子,乃至傀儡皇帝。难道您真的想这样么?”
他的眸底冷然似霜,直直地看着宋尧旭,像是一块尖锐的冰锥,叫人难以忽视。
他没有再给宋尧旭更多的反应时间,干脆站起身来,冷漠地看着他:“草民湿发已干,便不在此碍殿下的眼,先行告退。”
说完祁子臻转身就走,一袭绿衣顺着清风飘扬,融在周遭盎然春意之中,却无端透出几分无情果断。
他知道他方才的话往重了说甚至可以认为是大不敬,但他相信只有这样才能让宋尧旭听得进去,才能让他有所反思。
祁子臻走在回房间的道路上,一刻不停,正如他此刻翻涌的思绪。
他半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的指尖,几乎能感觉到之前停留在宋尧旭身上时柔软的温度。
印着浅淡疤痕的指尖微微蜷缩,却更坚定了他眸底的情绪——
他祁子臻喜欢的人,决不能是一个软弱无能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