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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说的正是花氏,说完便不看她。
沈大沈二且都无异议。
当场立下字据,签好字,待第二日,去族中公证。
这日子紧凑,暂且来不及专门建那作坊,且就在沈二家劳作,那范先生又被拉来写字,做那印刻的模板。
范先生道:“我这字儿,被你弄得,可越来越不值钱了。”
虽是这般说,范先生还是写了与他,这反体单子,真要些功底,一般是写了,在那反面描摹,范先生却是徒手便能写出,亦能用左手写。
沈兴淮瞧之,只觉自己功底过真浅薄,亦是练起了那左手字。
江河挖来那印刷坊的师傅,让他负责那烧制的工序,虽雕版和活字有区别,但行道人一摸索便能摸索出这门道。
主要是这刻字有些慢,沈二带着他徒弟每天在那儿刻,一天也才刻个五十字,待熟练之后,一天可刻七十到八十字。这字还能反复用,有些常用字需刻个十几二十个,有些字只需四五个,一两人在那边排版,待第一版烧制成,刷上墨,附上纸张。
一圈人围在那纸边等待,待墨迹全印在纸上,师傅慢慢揭下,那字没有多余晕染开来,字字分明,范先生那楷书,那不识字的师傅也忍不住惊叹从未见过这般好字。
沈家人皆欢喜,沈老太捂着心直叫菩萨保佑。
沈三在村中买下一块地,在沈大家后边,那地颇大,沈大问他为何买这般大,沈三暂且先不说造纸坊之事,只说这以后或许可用到。
沈三那刚挣到的钱银又是哗啦啦地流出,买地造坊,又要买纸又要买胶泥,这银子刚进账没热乎,全且出去了,那县里头的春芳歇还未收回本钱,他坐那感叹,这钱真是不经用,几下就没了。
沈三不想他二哥太累,造房子之事便找了别人,印刷坊于房子无太大要求,就简简单单地一个瓦房便是了,做成个回字形,中间有个封闭的院落。
沈家一家人都忙活着此事,打三日后第一本书装订成,这速度就快了许多,范先生看着自己的字印成的书,颇有些成就感,自觉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又纠结被人得知此事,自己是不是就掉价了。
好在他往日常写的是隶书和草书居多,那楷书,少有流传在外,且安慰内心那无名的悲壮感。
范先生亦是找到了新的乐趣,刻字,他讨些胶泥来,自己刻着玩,那胶泥还可以做个印章,范先生闲暇,替那小女徒弟刻了个章,且给她玩一玩。
“这是蜜蜜的蜜。”蜜娘指着纸上印下来的蜜字,晃着小脚丫子。
范先生道:“沈如蜜,这是你的大名。”
蜜娘:“不对,我叫蜜蜜,也叫蜜娘。”
范先生抱着她,被她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乐了,“蜜蜜是你的小名,沈如蜜是你的大名。”
家中人多喊她蜜蜜亦或者蜜娘,那上了户籍的沈如蜜却无人告知,小蜜娘那脑袋瓜子想不懂,大家明明叫她蜜娘,为何先生说她叫沈如蜜。
她跑去问她阿兄,沈兴淮亦是笑得不行,道:“蜜蜜,你是不是爱吃那瓜瓜,瓜瓜叫寒瓜,你叫它瓜瓜。沈如蜜是你大名,蜜蜜是我们给你取的小名。”
小蜜娘掰着手指,奶声奶气地说:“因为大家喜欢蜜蜜,所以给我取小名,就像我喜欢吃瓜瓜一样。”
把自己比作瓜,倒也不是不可以,沈兴淮忍着笑点点头。
小蜜娘思索一圈,待又见范先生,便道:“阿公,我给你取个小名吧!”
“为啥?为啥要给阿公取个小名。”范先生不解。
“因为阿公没有小名啊,好婆阿嗲叫阿耶三儿,姆妈叫思娘,阿兄叫淮哥,阿公没有小名。阿兄说了,喜欢人才给取小名的。就像我喜欢瓜瓜。”小蜜娘还附加了一句。
范先生又是感动,又是想把那小子拎出来打一顿。
抱着那小蜜娘,耐心解释道:“蜜蜜啊,那小名呢,是长辈对小辈的爱称,只能长辈叫的,小辈是不能叫的,就像你只能喊你阿耶阿耶吧。阿公也有小名……”
这小蜜瓜子听得一愣一愣,且也不知听不听得懂……
待一月之后,那缺书的燃眉之急算是解决了,这活字印刷的速度着实比那雕版快多了,虽雕版刻完之后无需排版,但每本书都要刻,多本书下来,那雕版也不知有多少了。这活字就可以省下很多空间,只需要刻好了花个排版的功夫,印刷起来也就快多了。
“咦,这书和之前的不大一样。”
掌柜的抬抬头,笑着说:“那是新书,是咱们自家印刷的,可比之前的好多了。”
那读书人颠在手中,这封面的皮纸就感觉比以前的好,还印着春芳歇的章,那老板可真是会做生意呀,还挺好看的哩,翻开封面,里头那字让人眼前一亮,好字!
读书人看着那字,便爱不释手,且问道:“掌柜的,这书多少钱?”
“八十文钱,这书纸比之前的好,装订得也结实,比之前得耐用。”
读书人来回翻看那书,这价格实在是高,但那装订得犹如精装本,美观大方,最主要那字是真好看,他摸了摸袖子里,咬咬牙:“拿了吧。”
那也是惊奇之事,没想到因祸得福,春芳歇书的销量竟然就这么上去了,原本有了租书,那书的销量多少受了一点影响,没想到这新印刷本刚出来就刷刷刷地全卖光了!
江河驾车回村里,告诉沈三,缺书!
那头刚印刷完一批,也是加紧做工的,且刚打算休息个几日再开工,那头江河喊着过来:“没书啦没书啦~”
“什么!不是才运过去吗?”沈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那批书不会出事儿了吧!
“卖,卖光了!”江河嘴巴咧得老大。
一家面面相觑,笑容也不断扩大。
这县里头人多,卖得快,镇上倒还好,但也比之前卖得好上许多。这下子又得开始了,之前因为急,一家人都帮忙印刷装订,但如今定是要招一些人。
那印刷坊也在加紧造,沈大就放出话要招人,只找沈氏族人。
族中孤寡优先,那等游手好闲浑水摸鱼者一概不要。
这村名为菱田村,村中沈姓是大户,另有张姓、杨姓亦是大户,还要一些零散得聚不成族的人家。这聚族而居的,背后有族人受了旁人欺负,也可由族人出面。每族之中自是会有一些才能突出之人,比若说那杨姓,因族中出了一举人,这杨族也是近十几年才聚起来的。每族都会想方设法为族人多要些好处,好增强族中的凝聚力。
沈大这般做也不为过,且他同现任族长言明,这印刷坊一成的收益归族里,一时间沈家三兄弟的名声在族中大好。沈老头沈老太在族里也是好名声,旁人提起谁不说是个厚道人。族中近亲便想着走走亲戚关系,好捞到一个名额。
这事儿沈老头沈老太定是不愿做的,谁都是族人,我帮了你不帮他怎得。
这招人是沈大主持的,他身为里长,正直公道是出了名的,往那儿一站,脸板起,任谁也不敢说闲话。
那印刷坊渐渐入轨,沈大管人有一手,选出来的都是族中踏实肯干的,亦是有不少孤寡妇女,这装订之事皆由她们来做,沈二主要看顾技术上的事情,不能有一丝偏差,兄弟两都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恰恰适合做这些事儿。
前头同沈三合作的印刷坊夫妻刚在镇上盘下一个商铺,囫囵地修整了一下,摆上自家卖的书,门口也写上租书两个字。
夫妻两姓王,那书局便叫王记书局。这打擂台也无需太明显。
一家子原本是做印刷生意的,早起贪黑的,但供着附近几个镇的书局,生意倒也不错。可眼瞧着那沈三镇上开了一家县里开了一家,舒舒坦坦坐着收钱,买的可是他们印刷的书哩!他们却每日起早贪黑的,这赚的还没他多,夫妻两一合计他们既然能印刷也能自己卖啊,何必让别人赚了这利头。
用这些年的积蓄就在这镇上盘下这商铺,打算自个儿卖,家里头的印刷生意还继续做着,既能供自家又能供别的镇,夫妻两还是知道的,别的镇同他们又没关系,就那沈三,没了他们的书看他还卖什么。
夫妻且也就等着沈三那书局没了书,那客人可就都到这儿来了。左等右等,且也只能到那零散几个人,进来瞧了一瞧,就又走了。
“又开了新的书局?”
那王老板笑着迎上去:“官人进来瞧瞧。”
穿着儒衫的年轻人进来翻了翻架子上的书,撇撇嘴,又放了回去:“一点也没有沈记的好。”
镇上的沈记书局虽也改名叫春芳歇,但当地人依旧习惯叫它沈记。
王老板下意识呵斥:“胡说,那沈记可都是从我家拿的书!”
年轻人被他那语气吓了一跳,且也不高兴了,冷笑道:“你瞧瞧沈记那书,纸张且就比你们这用的好,还印着春芳歇的章,那是人家老板自个儿印刷的,哪儿可能从你家这破地儿拿的书。”
说罢年轻人嫌弃地看了看这狭小的书局,暗的不行,还有一股葱油味,扇了扇风,转身就走。
王家夫妻两一震,那沈三自个儿印刷的?
且都有些不相信,这才一个多月,他怎的可能这么快就印刷出来?
王家夫妻偷偷找人买了一本回来,居然是要一百文!!!王家夫人那书局里可只卖六十文,明明自家更便宜,怎得还有人赶着上哪儿去买!现在这人都没个脑子吗?待他们拿到那本精装本,王家夫妻也说不出话来了,书啪嗒掉了下来……
那王家夫妻本就不是善经营的聊,这开书局和开个葱油饼铺子差别可大了,夫妻两且也不想沈三在那门面装修上花了多少工夫和心思。王家夫妇且只是地里人,大字不识几个,只会那印刷的手艺,不懂那生意上的门道,那些个读书人进来瞧瞧也就走了,亦或者那贪图便宜的人进来买一本。
王家夫妻把家中那印刷的伙计交给了老父老母,那人老手又抖的,印出来的书岂好看到哪里去,装订得也不尽人意,不少贪图便宜的读书人买过之后,不过十天半个月,那书竟是散了架,到那王记书局门前讨要说法,竟是后悔不该贪小便宜,那沈记的书虽是贵了些,可好歹能用上个好久。
王记书局那生意便是一落千丈,不过两月,便是关了门,开不下去了。
第20章020
沈三还未想好印刷坊的销路,这销路且都跑了过来。
原是那王家夫妻原本供货的那些商人们,王家夫妻虽未不给他们供货,可这几次来,那书印得着实太差了,有些墨迹糊了,还有些歪了,这书那儿卖得出去,那买进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能降价出售,也不求能盈利,回本了就是谢天谢地了。
却也是不愿再到他家拿书了,都是一个县里头的商人,也就相邻了几个镇上,消息灵通得很,得知那沈三也是被那王家夫妇罢了一道,却是自个儿做起了印刷坊。几个镇的人相互走动,那春芳歇的名声也传了过来,尤其是沈三还把书局开到了县里头。
“沈老弟,你家那书可真是一绝,不说那样子好看,就冲着那字,这书都可以收藏起来了。”一商人竖着大拇指说道。
“是啊,沈老弟,那字是找谁做的模板啊?”
沈三不动声色,拿起酒杯同一桌人致意,“找的是那山野中的隐世之人,此人于书法破有造诣。”
一桌人心中暗骂,可真是个老狐狸,他们怎的就没碰到隐世之人,偏偏可就被他碰着了。
面上依旧言笑晏晏:“老弟好眼见,来来来,敬沈老弟一杯,可多亏了沈老弟,可算是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
沈三举杯:“沈某还要多谢各位兄弟,大家都是被那王家夫妇坑惨了,沈某亦是吃了苦头,这做生意的,自是用诚信说话。”
“老弟这话实在,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就靠着这个诚信做到这一步,日后还要请沈老弟多多提携。”
沈三与那些个商人定下了合约,上月月底申报下个月所需的书目,沈三每月月初供书,需先付定金,书到后再付余款,若书有印刷问题,可退回来换新的。
这也是两全之策,沈三跌跌撞撞走到现在也不知被多少人坑过,吃一堑长一智,思虑也更为周全。
那些个商人也都是老实做生意之人,仔细核对那约定之后,也都签下了这合约。
春芳歇的书就开始拉往周边的其他几个镇了,那菱田村的村道上来来往往的马车从春芳歇印刷坊拉了一车有一车的书。
村中人这才知晓那沈家三兄弟可真的搞出了名堂。
印刷坊再次招人,人手实在不够,如今春芳歇供应着半个吴县的书。之前沈大还觉得沈三建的太大了,如今看来这印刷坊还真需要这么大。
印刷坊的生意蒸蒸日上,沈家三兄弟又给了族里足够多的利益,族中对此多有赞誉,那印刷坊生意好了,族中所占的那一成也就多了,印刷坊的职务也成了族中人争相竞争的对象,尤其是那半大的小子,若是能在这印刷坊里做活,一年下来可有不少钱银。
可那村里头的人却是日渐不满,这般好事只得沈氏族人享有,那沈大不是里长吗?怎得只考虑沈氏族人,且不考虑村中人。
沈氏族人嗤笑,可不见得你们把好处让给我们。
黄氏和花氏这日子越发好过,回娘家也挺着腰板子,黄氏娘家在隔壁村子,且也不远,而黄氏并不常回娘家,她娘家也是村里的富户,日子过得也不差,无需黄氏多担忧什么,只是有时候相互送些东西,黄氏膝下儿女也大了,愈发把那心思放在三个儿女上,娘家自是挪到了第二位。
花氏的娘家就糟心多了,花氏的娘常常窜沈二家门,打着惦记外孙女的名号上门要些好处,花氏在闺房里的时候不见得是她娘疼爱的孩子,可这一出嫁,这些念头,她娘越把她放在“心尖上”。
“奈们这建了印刷坊怎得也不找些亲戚人家,尽找一些外人。”花阿婆抱怨道。
花氏:“是他们三兄弟定下的。”
花氏那弟妹便道:“那印刷坊不是有奈们二房一份子吗?让姐夫说道说道,让奈弟弟进去做个工养个家。”
花氏尴尬笑笑,且是应不下去:“这个不行,这印刷坊虽说有我们家一份子,可振武哪儿懂那些道,都是三弟在管着。大哥管着人手,建坊的时候就说了,这坊里头只得是进了沈家族谱的人儿。”
花氏那弟妹埋怨那规矩,愤懑道:“咱们家还是亲戚呢,这信别人,也不信那亲戚人家。姐姐这日子过得好,也不管我们家这一群的死活,这有了好处且都给外人去了,亏得姆妈往日里最惦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