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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
申红玉心里一跳,不禁想起之前在马车上和邵星波的对话,挣扎了一下,她抬眼,目光紧紧的盯着江清蔓,轻声道:“张李氏已经死了。”
昏暗的柴房里,缩在墙角的江清蔓倏地抬起头来,眼中是不容错辩的狂喜。
申红玉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直到对方垂下头去,她都没能从那张面容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悲伤来。
也许,这真的是一只快要藏不住尾巴的老鼠。纵然将自己伪装的很好,可到底太年幼了,所以还是留下了端倪。
江清蔓狂喜之后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得意忘形了,她忙垂下头,用双手捂住脸,低低的说道:“我真为她高兴。死得好,死了也就解脱了。”
因为柴房的光线过于晦暗,王府的侍卫细心的多寻了几盏灯笼,陆续的送过来了,柴房里渐渐的亮起来,油灯发出的橘黄色灯火和蜡烛透过白色的灯笼纸发出的亮白色光芒交织在一起,驱散了一室清冷的月色。
申红玉下意识的握住了邵星波的手,从他的手上汲取一些温暖和力量。
论年纪,她活得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长,可她也得承认,活得岁月长,不代表智商就比他们高,更不代表,她会有什么优越的地方。
她同样会被人糊弄住,同样会被事物的表象所蒙骗。
她的确还是太稚嫩了,稚嫩的连个真正的少女都看不穿。
申红玉定了定心神,敛目说道:“你虽是一片孝心,可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些。往后的日子,你要如何在阴暗肮脏的牢狱里度过呢?”
江清蔓浑身一僵,事发突然,她行事本就匆忙,连杀人的动机都是被抓后临时想的,哪里想过那么多后果?此刻一下子被点出来了,瞬间就慌了。
申红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露出点虚伪的怜惜来,悲悯道:“虽然张家人罪大恶极,可由你来下手,不免要受人诟病。况且,他们尚未定罪。便是定罪了,你这般行事,也有失考量。”
江清蔓心下大乱,下意识的抬头望向江尚书,眼含泪水的唤道:“爹……”
江尚书从未见过这个女儿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虽然心中责怪她闯了大祸,可对她下手杀掉张家人这件事却并无太大恶感,只是过于震惊她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下意识的便想应声,可余光一瞥到柴房里的其他人,面色一滞,疾言厉色的斥道:“孽女,孽女啊!”
训斥了几声,失声悲叹道:“你糊涂啊……”
他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并未能博得应有的喝彩,邵星波和申红玉对此无动于衷,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江尚书为了女儿不得不舍下脸皮,掀起衣袍下摆,朝邵星波“噗通”一跪。
申红玉虽然对这家人已经没有多少认同感了,可毕竟是生身父亲,她是当不起这一跪的。好在邵星波眼疾手快,将她往旁边一推,独自受了这一跪,肃正面容,冷冷道:“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江尚书拉开架势,以头触地,行了个大礼,这才直起上半身,待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不管怎么样,他对这个女儿还是疼惜的。
不同于江母对江清蔓有诸多不满,这些年他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甚至因为江母的原因,对这个女儿还有一种弥补心里在。纵然现在知道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可曾经付出的心血和疼爱不是假的。
所以,比起所谓的亲生女儿,江尚书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又付出过心血的女儿更有认同感。甚至隐隐的,他是有些责怪申红玉的,怪她为什么要回来,弄得如今家不成家的。
从江母说要重查当年的事开始,江尚书就预感到了即将会到来的腥风血雨。只是碍于邵星波的身份摆在那里,连带着申红玉他也要敬着。从那时候起,他对于亲生女儿归来的欣喜之情就已经打了折扣了。
“养不教,父之过。女儿犯事,下官这个做父亲的也难逃其咎,只望王爷念在清蔓是一片孝心的情分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邵星波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话简直要气笑了,这副父女情深的模样将他的小姑娘置于何地?况且,他刚刚下跪的时候可没有要避着小姑娘的意思,父亲跪女儿,这是要将盼盼架在火上烤吗?
而且,一个能爬到尚书位置的人,纵然依靠了祖荫,可若是个全然的糊涂蛋,也走不到今天。这样的一个人,会看不出江清蔓那个尚且稚嫩的耗子话里有假?
邵星波眉梢一挑,讥嘲道:“江大人说的在理。养不教,父之过。有你这样的父亲在,我该庆幸盼盼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必受这样失败的教养。”
江尚书脸色一白,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不过是看出了亲生女儿在安王心中的重要性,咬定了他不敢轻易动他这个亲身父亲,只要他还在,那么连带着清蔓的事也就可以轻轻掀过。
坐到他们这样位置的人,谁手上没经过一些腌臜事呢?
况且不过是几个死有余辜的罪民,死便死了,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发生在江府里的事,只要安王肯松口,他有信心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
可没想到,对方一句话轻轻松松的便打破了他的算盘。
没有认祖归宗的女儿,那又如何算得江家人呢?
安王一句话,说她是谁家的女儿,她便是谁家的女儿。王权当道,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申红玉心里一紧,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任务。可她也不愿意下邵星波的脸,只能紧咬嘴唇,闭口不言。
她也没想到江尚书会这么对自己,在这种时候全然不顾虑她的感想。只能庆幸她对这个家的期冀并不大,所以倒谈不上什么失望。
看江尚书被邵星波隐含怒火的语气吓得脸色苍白,申红玉心里有些好笑,她眉眼一转,想到自己的任务,便上前两步,凑近了邵星波,示意他低下头来,靠近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邵星波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申红玉眉眼一松,推了推他的手臂,说:“江大人爱女心切,真是令人感动。只是您可不仅只有这一个女儿,还有妻子和儿子呢。做任何决定,还要先与他们商量过才好,否则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才好?”
江尚书本就心惊胆战的,这会儿一听她的措辞,更是忍不住惊疑了起来。他仰着头,看见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双双含笑的面容,一颗心直往下落。
孤儿寡母……
这话里的暗示可就多了。
况且安王先前那么一说还有回转的余地,现在连亲生女儿都矢口否认,说他只有江清蔓那么一个女儿,这就要将他推入绝境啊。
江尚书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脸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他扭头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用一种期盼而又孺慕的眼神望着他的江清蔓,回护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
能力之内的事他会勉力而为,可若这件事已经危及到他自身了,那他也只能选择舍弃了。
本来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就是说小可小,说大可大的,全看安王愿不愿意放他们一马。如今惹怒了安王,那江府发生人命官司的事便是大事了,甚至极有可能会牵连到整个江家。
想到这里,江尚书面无人色,以头抢地,急声道:“下官自知有罪,一切但凭王爷处置。”
邵星波轻轻一笑,扬声道:“你倒是乖觉。”
本来嘛,他就没有针对江家的意思,反倒是为了小姑娘有意拉拢卖好,谁想到江家的人,一个个的竟如此不识趣。
要说这江尚书还算是个有担当的好父亲,二话不说就将江清蔓维护了起来。可偏偏,这样就显出他对小姑娘的无情了。
邵星波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遭人这样对待,他当然不高兴了。
可他也没有将这件事真的宣扬出去的意思,只要他还顾虑着小姑娘的名声,行事就得多加考虑。京城里早有不少人家收到了要认干亲的风声,小姑娘又在江家住过几日,如果这时候传出这档子事来,小姑娘半点好都落不着不说,怕是还要平白多了扫把星的晦气名声。
见江尚书已经知道怕了,邵星波眯了眯眼睛,正要再敲打几句,却听侍卫来报,说:“王爷,张李氏醒了!”
窝在墙角默不作声的江清蔓脸色“唰”地一变,尖声叫道:“你骗我!”
申红玉闻言勾唇一笑,对上她几欲疯狂的眼神,故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说:“你听过死人复活吗?”
江清蔓闻言一愣,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害怕,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了,第一次离开了墙角,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尖声叫道:“啊啊啊我杀了你!”
然而她还没到申红玉身边,就被眼明手快的侍卫牢牢的抓住了。
邵星波握住申红玉的手,安抚的捏了捏。低头冲江尚书笑道:“既然人已经醒了,那便一起去看看吧,这可是唯一的活口呢。”
江尚书膝盖已经跪麻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拒绝了下人的搀扶,等到抬眼看见宛若疯子一般哭叫的江清蔓,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种负面的感觉比以往都要强烈。
他攥着拳头,强压着心里的不安,温声安抚道:“孩子,你告诉爹,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在怕什么?”
江清蔓的哭叫猛地停了一瞬,而后化作更加凄厉的尖叫,她哭的满脸的泪水,凄楚而又绝望的乞求道:“爹,你别去,求你,你别去!”
江尚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已经走到门口的人,见邵星波回过头来示意他跟上,只得挪动脚步,一步步的跟过去了。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江清蔓尖锐刺耳的叫声穿过层层空气,响荡在江府的上空,久久不散。
她在叫:“爹,你别去!别——去!”
然而却无法挽回任何人。
张李氏本就年纪大了,白日里遭了一顿打,就有些恹恹的,所以江清蔓晚上悄悄给她送饭的时候,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这才逃过一劫。
如今经了这一通折腾,看起来更加老了,有种风中之烛,命不久矣的感觉。
两个大夫见她清醒过来了,心中虽惊奇竟有人能逃过砒-霜索命,也不敢太过耽搁,唯恐禀报的晚了,张李氏就此去了。因此几乎是张李氏一醒过来,就让人通知邵星波了。
一行人踏着江清蔓的尖叫声折到张李氏所在的柴房里。
邵星波径直问道:“你可知江家小姐为何要杀你?”
张李氏仰躺在干草堆上,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却并不回话。
申红玉对于张李氏还是有点了解的,这绝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而且贪生怕死。拧了拧眉,她试探性的说道:“你的儿子和儿媳都被毒死了,只有你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如果你不肯说的话,想必要不了多久,你就要跟他们一样了。”
张李氏的身体动了动,过了许久,她才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这是那死丫头的叫声?”
江清蔓的叫声一直传到了这间柴房里。
邵星波心中一动,笑道:“她杀了人,这会儿自然难逃法网。”
张李氏哼笑了一声,抓着身下的干草慢慢靠着墙边坐了起来,还没坐稳,便指使道:“我要喝参汤!”
邵星波眼皮一跳,见到张李氏那个赖皮样,不得不冲身后的人交代道:“去给她熬两碗参汤。”
张李氏急急补充道:“要老参!可不要糊弄我老太婆!”
邵星波耐下性子,接着交代道:“老参。”
待人下去了,邵星波才冲张李氏道:“这老参怕是要熬上个把时辰才行,不如趁这段时间咱们说说话?”
张李氏耸拉着的眼皮慢悠悠的抬了起来,懒懒的瞥他一眼,没吭声。
她不说话,邵星波也不说话,申红玉知道这是心理战,站在一边安静的等着。
又过了好一阵子,张李氏咳嗽了两声,开始急促的喘息起来,等平静下来之后,她又要求道:“我饿了。”
邵星波低低吩咐了几句,没多会儿,好吃好喝的便送上来了。
张李氏这会儿肚子空空如也,见了食物便眼冒绿光。
邵星波轻笑道:“你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要了两回东西了。”
张李氏眼馋食物,终于松嘴道:“让我边吃边说!”
按说张李氏经了晚上这一通闹,是不能大鱼大肉的,可谁也不会去关心她一个阶下囚的饮食问题,所送来的菜色虽是顶好的,却多是荤菜。而且,这时候要是给她送两碗白粥,她自己估计还不乐意呢。
张李氏狼吞虎咽的塞了几口,便吐了。吐过之后,她仍旧又吃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吸取前面的教训,吃得慢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张李氏手里攥着一个鸡腿,一边吃,一边说。因为嘴里塞了东西,说话的声音有些不清晰。
“既然你们这么想听,我就想先说一件好了。”她声音有些含糊的骂道:“死丫头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骂完了,她朝申红玉望了一眼,有些得意的说:“六年前的那个冬日你还记得吗?”
申红玉眉心一跳,惊讶道:“这事怎么会和她有关?”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张李氏摇头晃脑的道:“怎么就没关了呢?若不是有人花钱买你的命,我哪舍得把你推到那么冷的水里呢?你可值不少银子呢!”她伸手比了个数字,嘻嘻笑道,“最便宜也八两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