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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知道吧。”
海风呼呼的从他们耳边吹过,偶尔能听见几声十分难听的海鸟叫声,在安娜回答之后亚里就安静的看着狄尔达的尸体,他浅亚麻色的头发隐隐约约的遮盖住了眼睛,所以安娜不太看得出来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亚里才从动了动,他仿佛才梦醒一样,而且看见安娜还站在他对面就有些惊讶:“你还在这里。”
“……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安娜也不知道亚里怎么了,他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要我去叫卡彭特么?”
亚里又望着海面发了会儿呆,然后就像是梦呓一样:“说起来,那天遇见卡彭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好天气,有清爽的海风和刚刚好的阳光。”
“遇见卡彭特……?”
“是的,就在我父亲死后不久。”
“我很抱歉……”听见亚里这么说,安娜的嗓子突然有些干哑。
“不用替我感到抱歉,他是一位身负责任的传教士,并且忠诚于他侍奉的神与主。”亚里的目光从海面上收回来,好像已经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他带着六岁的我一起离开了家乡的教会,去往已经被布尼塔所殖民的异教国家,那里现在应该已经改名了……可能是叫坦拉堡之类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狄尔达的尸体从地上拉起来,像是破布一样搭在船舷上:“同我们一起的传教士还有很多,我记得我们是第三批抵达那里的传教团,那时候大家都兴致高昂,他们用在船上度过的几个月时间修改又修改了自己准备对异教者们演讲的宣神论,我的父亲自然也是这样,他写了整整四十张纸,几乎每一天就要抓着我读一次。”
亚里抓过铁链从狄尔达的手臂下绕过,在他胸口上捆了一圈
“但我们实在是自作多情的太过分了,当我们的船在航行了五个月抵达了坦拉堡之后,已经在那里驻扎了很久的布尼塔教徒们来迎接我们,他们在同我们握手的时候都顺势的塞了半个拳头那么大的黄金给我们。”
“起初我们都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几天之后渐渐的也就明白了,甚至已经有同我们一起搭船的传教士和他们串通成了一气。”
铁链绕过了狄尔达的脖子,在这上面缠了两圈
“最早抵达坦拉堡的军队和教徒发现这个地方完全是由黄金构筑而成的,河床中随处可见豆大的金砂,山洞中只要用火把一照就会如同龙的藏宝洞一样闪耀,当地人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他们。”
“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他们便向布尼塔的王隐瞒了坦拉堡的实际情况,进而强迫当地人去开采金矿,自己则坐享其成,将黄金藏在袍子之中,对之后到来的传教士和军队他们就用黄金拉拢,如果有反抗的那么就直接杀掉,再伪装成是异教徒的反抗所造成的伤亡,而这些事情,掌管所有宗教事务的海尔默一族当然都知道,但他们没有向女王禀报,而是收取了那些人的黄金,包庇了他们的行动。”
亚里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在狄尔达狰狞的脸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朝着左眼狠狠的扎了下去:“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的父亲忠诚于他侍奉的神与主,他装作接受了与那些人合作揽收黄金,但私下却在找机会带着我乘船返回家乡,可惜我的父亲是个比较愚钝的人,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马脚。”
“那天晚上他们就将父亲勒死在了我们自己的房间之中,而我在他们撞门进来的时候被父亲拼命从换气的小土窗中推了出去。”
发泄一般自言自语的男人没有将那把匕首从尸体的眼睛中拔出去,他直接松手把尸体从船舷上推了下去,一阵铁链的嘈杂的撞击声过后甲板上又回归了平静。
“于是我活下来了,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跑到海边,然后跳进去的。”在将狄尔达的尸体挂到船外之后亚里仿佛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很多“我溺晕在了海水之中,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在一艘陌生的货船上,随后我那艘货船主人卖去其他的奴隶船上了。”
“我在奴隶船上当了几年如同死人一般的活人,一直到那个晴朗的午后,卡彭特带着他那艘噩梦一样的船出现在我们的航线上。”
“我……”安娜想要对亚里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也没办法说出些什么。
“你不用对我说什么,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证明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所以我有正当的理由能够去找伤害过我的人复仇,他们杀了我的父亲,但我杀了更多他们的亲人。”
“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卑劣的,我和卡彭特的所作所为也同样是卑劣的,甚至更过。”亚里低头看向安娜“我们不值得同情也从来没有乞求同情。”
“但你不一样。”
“阿丽埃娜,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用让自己走上跟我们一样的道路。”
亚里的声音很轻
“去找乌提尔帮忙,让他帮你离开我们。”
第38章木偶
阿尔文八岁的时候被家里人以三枚铜币的价格卖给了一家兽皮作坊,在如同牲畜一样替作坊工作了五年后被作坊主转手卖去了矿洞做苦力。
最后因为终于无法忍受每日过量的劳动和矿头的欺凌,在累死在地下前他同其他几个人逃走了,逃去了海上,在这之后阿尔文在一艘走私药物的船上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就是在兼职水手的时候顺便帮走私船主人杀掉该杀掉的人。
意外的杀人这种事情在他做来十分的顺手,可能是小时候就一直在剥刮兽皮的原因,这份工作一直持续到他们的走私船被海军拦截,船主很快就被海军的人割掉了一只耳朵挂在了船桅上,而阿尔文在走私船被海军围剿的时候跳海逃跑了,但他的样子已经被画下并通缉了。
这就是阿尔文二十年来的人生,这种人生在贫困阶层中是十分常见的,一点都不稀奇,阿尔文身上还有奴隶的烙印,现在再加上一张死罪通缉,他注定了无法从泥潭之中逃脱出来,无论走到那里,只要被人发现了他就只会面临一种结局。
“……”阿尔文靠在一堆木箱上面愣神,像是稻草一样枯燥的头发被海风吹的乱糟糟的盖在脸上,嘴里叼着的纸卷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掉了,但阿尔文也没有反应,他手上捏着一小张皱皱的纸,这是刚才从港口尽头一家充满了刺鼻臭味的小酒馆里面拿来的。
上面写着有一艘船只在招收船员,凌晨四点的时候意图应召的人可以在港口等候,写在末尾的佣金数量也十分可观,除此之外还写了这次招员航行的目的
黑海
这当然不会是正规货船招收船员的传单,阿尔文他们这类人一看这个地名就明白了过来,通常提起黑海人们就会想起冗长枯燥的海神历,因为相传,黑海就是海神诞生的海域。
‘几百米深的海水一眼望去漆黑无比,但不是因为浑浊,而是因为清澈的如同空气的海水下铺
满了黑色的宝石,那是未够格的神明骸骨,除了漂亮便一无是处。
而在黑海的尽头,能够找到填满你所有欲|望的财宝和权力,如果你并不满足与布满了凡物灰尘的东西,那就将双手浸泡到海水之中……’
这是睡前故事中的一段,不可信,但自从百年前诞生女神柯丽娅现身在了圣罗那之后,海神历中的所有传说都被有野心的探险家们翻找了出来,再古老的书本也被从铁皮箱中挖掘了出来。
最后所有传说之中所存在的地域,一共被证实了确实存在的有十三处,黑海便是其中之一。
阿尔文多多少少也在海上待了那么多年,也知道黑海这个地名不止和海神绑在一起,同样和它绑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卡彭特
“……”阿尔文终于动了动脑袋,他伸手将纸卷烟从嘴巴中拿下来揣进了衣服口袋里面,这段时间关于卡彭特的消息可一点都不少,什么女巫什么海军全都和他杂糅在了一起。
最重要的是,之前卡彭特的船被海军围剿过一次,船员已经全部被清除了,那么这张招收船员的纸有多大可能是来自那艘‘柯丽娅’呢……阿尔文并没有多考虑为什么卡彭特的船会这么容易的被海军围剿,因为如果能够踏上‘柯丽娅’同卡彭特出海,那意味着什么是大家都明白的。
而且现在的阿尔文处境并不是很好,他也觉得很累,比起想尽办法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不如去危险的地方待着对他来说更轻松一些……不过说实话黑海的宝藏的确十分吸引人,如果真的找到了那么……
抱有这样想法的人当然不止阿尔文一个,现在是晚上十点最右,港口中还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下货和整理船只的人在走动,如果稍微仔细一点看的话,就能看见不止在这工作的人,还有一些漫无目的徘徊在港口上的人。
明明距离上面写的凌晨四点还有很久
阿尔文将那张纸又拿起来看了看,说到底是卡彭特在征收船员这一点只是他想象出来的,不过也没办法,谁让时间上那么巧合呢,并且敢轻易说出要去黑海的人也只有那几个了,现在行踪不明的穆勒,还有之前被吊死的几个人,再加上已经到过那里的卡彭特。
在等待之中港口越来越安静,到最后只剩下枯燥的海浪声和木船上发出的吱呀声,这期间也有人过来朝阿尔文搭话:“小伙子,你也是…看见那个才在这里等着的?”
阿尔文只是摇摇头也不回答,他这种态度自然让别人觉得很看不惯,问话的人骂骂咧咧了几句就又去找其他人了,周围没有人声之后阿尔文才闭上眼睛,想着稍微睡一会儿,但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港口中的气氛好像已经微妙的有些变化了。
“来了……是那个!”
他睡眼惺忪的朝那些同样等待着的人张望的方向看去,黑漆漆的海面上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船好像比想象中要小很多…阿尔文皱眉,这种规格的船大概连一般的货船都比不上。
可能又过了有几十分钟这艘酱红色的船才停靠在了港口之中,阿尔文和其他人都一起涌到了这艘船所停靠的栈板上等待着上面的人下来,几分钟后船舷一侧的半门被从里面收了起来,衔接板慢慢从船内伸了出来搭在港口的木栈道上,船里面也一直持续不停的传来一种咯吱咯吱的像是粗糙的木头不停摩擦的声音。
有四个人走上衔接板下来了,阿尔文其实也不太确定,那些的确是……人形状的东西没错,但总感觉很怪异。
从体态上和举动上来看,这四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很僵硬,四肢和脖子与正常人相比都太过于修长,身高看起来都近乎接近两米,这些人都裹着暗色的杂工衣服,并且宽大的皮帽完全的遮住了他们的脸,腰上都别着雕刻着蛮夷花纹的弯刀。
他们挂了几盏油灯在登船板旁边的铁杆上,然后就各自站在衔接班两侧不动了,阿尔文旁边的几个人在不安的交头接耳,最后还是只有阿尔文走上前去:“发这个的是你们么?”
那张皱巴巴的传单被阿尔文递到了那几个人面前,但是就算是这样的举动也没有引起他们多大的兴趣,他们依旧站着不动,甚至也不回答问题,阿尔文又问了一次,他身后的有个个子比较高的人不耐烦了,就走到阿尔文前面伸手掀开了其中一个人的宽沿皮帽:“问你话呢啊,我们可是等了半………”
帽子被掀落地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高个子的话也噎了半句在喉咙里
完全煞白的脸上,本该长着鼻子的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嘴部也没有可以称之为嘴唇的东西,只是一条缝隙,最让人不安的是眼睛,这个东西只有一只眼睛,长在脸部的正中间,此时正直愣愣的盯着掀掉他帽子的那个人。
“怪……怪物……!”高个子说着话开始朝后退,因为太慌乱还撞在了阿尔文身上,阿尔文差点被撞的从栈板上跌到海里。
‘怪物’弯腰捡起地上的帽子重新戴回脑袋上,也不去看因为看见了他的样貌而被吓跑的人,重新站直不动了。
因为出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生物,原本等待着的人瞬间跑掉了一半。
“……”
阿尔文吞了下口水,看着就在他面前不远的衔接板,那些怪物一样的人还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仿佛他们的工作就只是将船开到这里,然后放下木板等人上船。
这艘酱红色的船上也没有其他亮光,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怎么办,你们还要去么。”
“不知道……”
他听见身后的人群中传来这样的疑问,然而疑问之中掺杂着无法隐藏的兴奋,因为看见那几个东西的样子的时候,大部分人知道是遇到真家伙了,这艘船就算不是穆勒那些人所属的但也绝对有些名堂在里面,歪门邪道的人也都信奉一点,怕死得不到任何财宝,也就是说
想赌的话这一次就是机会
……
…………
“第五艘的也回来了。”亚里将一叠羊皮卷扔到了卡彭特面前的桌子上,这个时候卡彭特正用蜡烛隔着玻璃瓶烧灼着几块蓝色固体,他看起来也非常心不在焉,但自从更换了心脏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色已经恢复了,就连眼睛的皱纹都没有了……
“没签的人呢。”卡彭特瞟了一眼桌上的羊皮卷,每一张上都写着相同的几段生僻文字,然后在最下方是一些签名,
莱特里斯.杰布特
亨利.葛
帕特里克.温斯特
杰拉德.布莱克
阿尔文.亚德拉
迪恩.桑华奇
……
“都被……”亚里刚想回答卡彭特的问题,但船长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他不得不刹住嘴,然后很无奈的说“谁叫你拿到这里来的?”
卡彭特看了眼门口也叹了口气,站在门口的是他想办法弄出来的‘木偶’,因为是他纯手工制作所以样子有点可怕,但卡彭特觉得还好,看久了还觉得挺不错的:“知不知道丢海里是什么意思?知道海在哪里么?”
他站起身朝那提着五个鲜血淋漓的人头的瘦长独眼木偶人走去,顺便把蜡烛和玻璃瓶塞给了亚里:“你继续帮我烧这个。”
然后伸手抢过木偶手中的一颗头:“跟着我,不是叫你进去,跟着我走!”
“……”
这时候‘柯丽娅’的甲板上一群人正跪着瑟瑟发抖,另一边是在将无头尸体朝木桶里面塞的其他木偶人,卡彭特看着就觉得头痛:“你们!”
这一声让跪在地上的人都下意识抬头朝上看去
“签了字的现在开始就工作了,你们睡觉的地方在这第二层甲板下面,有什么事情不要找我,
找那个浅色亚麻色头发的帅哥,还有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找这些玩偶。”卡彭特竖起拇指朝站在他斜后方的木偶指了指“当然我想这些大副也大概和你们讲过了……好了,没什么其他的了,哦还有这船上有个女人,是我的,最底层牢房里面有个小孩是她的,这两样你们谁碰了我就让这些木偶在床|上|玩死你们。”
说完之后甲板上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啪叽啪叽的血肉块挤压的声音,卡彭特啧了一下,然后甩手把手中拽着的头朝面前的栏杆上猛的一磕,从脖子断面流出来的血被溅的到处都是:“我问你们听见了没有!?回答呢!?”
“是……是!船长!”
恩,挺好的,果然还是得有人使唤,卡彭特终于满意了起来,他挥了挥手:“行了,你们把甲板上的血擦干净,把那些不愿意签协议的人的尸体都丢海里去,然后等大副来分配谁负责夜航,就这样。”
说着卡彭特就带着他身后的木偶走到了他这一层的船舷边上,把头扔了出去:“看见没有?这叫丢到海里,把头拿到我的房间里面不叫丢到海里。”
木偶没什么表情,只是仿照卡彭特的动作将他手上的几个头也扔到了海里,然后咯吱咯吱的朝下面的甲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