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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梦溪下意识抬起双手来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一双手,却是掌心空空。
如今夜晚已经有了秋天冷意,坐车里还感觉不到,仍像有灌堂风吹进心里去。纪梦溪裹紧外套,点燃一支烟。
黄老爷子生日宴今天举行。
惯常设黄家大宅,空间大,里里外外都极为宽敞。而且黄家有自建园林,到了这个季节仍旧生机盎然。
宴会一切流程都已经准备妥当,整个黄家陷一片忙碌喜悦中。
黄老爷子一个朋友送来一种珍奇金鱼,放水晶打造鱼缸中自由自游泳,身上色彩斑斓鳞片都闪闪发着光,喜庆不得了。
黄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这样金鱼,太漂亮了,那些耀眼颜色不知是怎么生出来。
一家几个女眷围上来观赏,都是头一次见,所以赞不绝口。
黄老夫人双手捧价值不斐鱼缸上,连说话都小心意意,像一张口就要把这种不真实美好吓得破散。
“倩倩,你看这个多漂亮。”
闵倩说:“是啊,放爸爸书房里,看一眼心情一定很好。”
其他女眷跟着一同附合。都觉得送礼人很有心,知道黄家有收集这些奇珍异宝喜好,竟送来这样一尾鱼。
半晌,有人插话进来。
“呦,这鱼长俊俏,哪儿来啊?”
黄老夫人顺势答:“朋友送来给我们家老黄。”
话落听出不对,抬头去看,几个围观女眷也跟着看过去。难怪是缕男音,竟然是黄宇。
本来就长得帅气,今天西装革履,加玉树临风。
大手已经捧上来,将鱼缸端手里:“妈,把这个给我吧,我拿这个去送个人情。”
黄夫人有吐血冲动,她这个儿子近来一出一出闹,竟然迷上送礼了。
定然没有商量余地,斩钉截铁:“不行,这是你一个伯伯送给你爸生日礼物,你拿去送人算怎么回事啊。”
黄宇不撒手,已经抱怀里。
“那我去问我爸要。”
黄夫人急了:“你给我放下,你要抱到哪儿去?”到他手里东西,还能有去有回?
黄宇英气眉毛拧紧,守着一群半老徐娘,二十五六岁了,反倒流露孩子气。
“我不放下,妈,我发现你现怎么那么小家气呢。不就是一条金鱼么,哪天我去给你弄一大缸回来。你就让我把这个拿走得了。再说,我冲我爸要,他一准也会给我。”
黄夫人动辄就要上来抢了,就看不上他现这个白眼狼德行,人家都是有了媳妇忘记了娘,他这个还没怎么样了,就一个劲胳膊肘儿往外拐,什么好都往外捣腾。
“我可跟你说啊黄宇,不行就是不行,今天这个场合你给我规矩点儿。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人了,往那儿一站一米八几大个儿,当着你这些阿姨婶婶面就不嫌臊得慌。”
黄宇不怕就是丢脸,玩世不恭扯动嘴角。
“我臊什么臊啊,哪个阿姨婶婶不是看我长大,我想要什么她们不满足我。就你天天抠得跟什么似。妈,今天这个日子你别逼我跟你闹,这条鱼我看上了,非拿走不可。我鱼,你要想把鱼拿走,你就先掐死你宝贝儿子吧。反正你也不缺儿子。”
母子两个一时间就客厅里扛上了。
黄宇不管不顾,反正他脸皮厚,从小就是混世魔王,也不乎有什么好名声。之前送去那一大车花,眼见把江南给愁坏了,也没起到什么讨她欢心作用,这两天就琢磨着再送点儿什么弥补一下。这样碰巧事,怎么可能说错过就错过。
要不是当着这些宾客面,黄夫人真想上去抽他。
“黄宇,你别跟我犯浑,放下!也不看看今天什么场合。”
黄宇就是看准了今天场合,才欲所欲求呢。要是平时只怕还要费一番口舌。
“妈,你不打算要你这个儿子了是不是?你今天要不把这鱼给我,我立马跟婶婶们走,我改口叫妈,明天就娶媳妇,带着我媳妇一起叫,一辈子不认你,你信不信?”
几个女人倒是喜欢这样儿子,黄宇从小到大是皮了点儿,可是品质不坏,哄得一圈长辈几乎没人不喜欢。所以才说是宠坏了公子哥。
闵倩轻轻咬着唇,一直一旁看着。觉得黄宇闹时间不对,就想劝说一句:“你要想送朋友,回头跟爸商量一下吧。”
黄宇冷冷看过来:“住口!有你什么事。”见闵倩一张脸白透,又去问黄夫人:“妈,你给不给?”
黄夫人都要被他气迷糊了,为了一条鱼争执起来不好看,再说无声无息拿走了反倒没事,一声张开让送礼人知道那才是真正难看。
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别让我看着心烦。”
黄宇一走,指给几个亲朋好友看:“瞧见没有,这段时间就跟个土匪似,老来家里捣腾东西,之前你们说花房里空了,那都是他干好事。”
那之后黄夫人跟整个黄家上上下下都勾通好了,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别黄宇面前露。
黄宇将帖子早发下去了。
薄南风,离正扬,阮天明一前一后都到齐了,前后没隔几分钟时间。
给黄老爷子送上贺礼之后,拿上酒到一边聊天去。
阮天明看到三缺一,之前来时候就把黄家大宅前前后后看遍了,也没找到黄宇影儿,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不该缺席啊。就问:“黄宇去哪儿了?”
离正扬抬眼看了看:“谁知道去哪里鬼混了,不管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也不看今天什么场合。”
话落,电话响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黄宇打来。
问他:“女王电话号码是多少?你给我发过来。”原来一直没存她号,平时也没有着边时候,便想不起来问这事。到江南家小区了,掏出电话才想起来,哪有她号啊。肯定不敢打给薄南风,就去问离正扬。
离正扬挂掉电话,短信给他传输过去。
阮天明问他:“黄宇电话?忙什么呢?什么时候回来?”
离正扬看了薄南风一眼,实话实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去找江律师了,向我要她号码。”
薄南风一张人神共愤脸刹时布了一层薄冰,连唇角都抿紧,有种杀人劲头。
放下杯子就要走。
阮天明拉住他,明知故问:“你去哪儿啊?”
薄南风几乎是从唇齿中挤出字句:“有他这样么,天天我老婆眼皮子底下晃悠,当我纸糊是不是?”
一把甩开阮天明钳制,向外走去,那步伐可真是,转眼就没影儿了。
阮天明哧哧笑起来:“黄宇真是活腻歪了。”
离正扬悠悠晃动手里杯子。
“南风一去他就吓破胆了。”抬起手腕,已经开始计时:“我赌二十分钟。”
江南昨晚就约了宋林爱和孙青中午一起碰头吃饭。早到一步,刚坐下,就有电话打来了,是陌生号码。
试探着接起来:“你好,哪位?”
黄宇声音欢畅:“女王,是我啊,黄宇。我你家楼下呢,给你带来好玩意儿,你哪儿呢?”
江南头大,怕黄宇给她送东西。跟离正扬那些点心什么还不一样,太声势浩大了,每每收到都是愁事。就那一卡车花,到现放对面还没搬完呢。江爸爸和江妈妈每天当个事一样,一小车一小车往家弄,总不能像黄宇一样雇佣一辆卡车。为此连家里一个客房都倒出来放花了,阳台上也是,满满。昨天江妈妈打电话来说:“小南啊,这样好花,枯死都可惜了,可是放家里太拥挤,照顾不好,只怕活不长。你有其他朋友喜欢花,就送一送吧,实没处放了。”
这不,江南不得约上密友看看能不能收授两盆。老放对面也不是办法,她和薄南风都懒得打理,早晚不得死掉。
而且薄南风特别烦感,巴不得忽如一夜冬风来,那些花通通死掉好。每次去对面找东西,都要有意无意抬脚踢碎两盆。江南说起来时候,他连眼皮都不抬,事不关已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那么碍事,怨得着我么,没看到!”
没想到他又来!
江南只差要哭给他看:“能不送东西么?太贵重了,而且给我这种俗人我也不懂欣赏啊。”
黄宇怀里还抱着鱼缸呢,唯怕里面水洒出来,所以小心意意。
“这回不麻烦,保证你也能欣赏得了。搬你办公室上放到办公桌上,每天看着那绝对是种享受啊。”
既然可以放到办公桌上,那肯定不大。就问他:“什么东西啊?”
“一条小金鱼,你别害怕,品种一点儿都不名贵,我去市场时候花五元钱买。老板见我长得帅,还非得搭送我两条,我都没要。”
这样还能勉强接受,一直拿他东西也很不好意思。
“下不为例,这次我收下,以后千万别送了。”又说:“可我这会儿不家,我跟朋友外面呢。”想起薄南风去他们黄家参加宴请了,或许能碰上:“对了,南风去给老爷子祝寿了,要不然你先交给他吧。让他回家时候拿回去。”
黄宇一缩脖,打了一个寒战。
“女王,你这样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么?明摆着让我去送死,南风对我一直无情无义这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怎么办?”江南很为难,眼见孙青和宋林爱已经进来了,再回去肯定不现实。
黄宇就说:“那我先给你拿着,等到什么时候你有空了,我再送过来。”临了又说:“哎,女王,这是我号,你存起来啊。”
江南挂掉电话。
宋林爱问她:“你老公?”
江南把号存起来才说:“不是,黄宇,你们不是认得他。前几天给我送了一车花,品种名贵吓人。据说每一盆都价值不斐,可是就是没处安放。别人送东西拿去买又实不好看。你们两个看一看,要是有喜欢,去搬几盆回家。送亲戚也行,总比打理不过来枯死强。”
宋林爱两眼放光:“呀,一盆值不少钱东西,你都到处送,果然财大气粗了你。”
只有孙青不热烈,从坐下就没怎么说话。
江南看出来了,问她:“孙青,你怎么了?”
不等孙青说话,电话又响。
这回是薄南风打来,她欣然接起来,就听那端嗓音低沉:“江南,你要敢跟黄宇接头,回家看我不扒你层皮!”
江南冤死了:“胡说什么呢,我跟爱爱和孙青一起呢。”猜想他哪里得到风声,知道黄宇要送东西事了,咬着舌头叫苦。
薄南风终于缓和一些:“这还差不多,黄宇那小子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江南实话实说:“打了,说要送一条小金鱼,还说不值什么钱。”
“你要了?”
“他都送到家门口了,我能不要么?不过现我回不去,他说有时间再送来。”
薄南风咬牙切齿:“还真是傻媳妇么?黄宇那个败家子手里有不值钱东西么?”
江南就是入世太浅,生活小事根本不去意,非得要薄南风来指点。才猛然反应,是啊,那些花他也不当一回事,否则能一车一车送么。但她亲见了,不得不惊,根本就贵重得烫手。
皱起眉头:“那怎么办啊老公?跟他说不要了,反正也没拿来呢。”
薄南风叹口气:“行了,好好吃饭吧,这事你别管了。”
“怎么了?老公查岗?”宋林爱兴灾乐祸。
江南白了她一眼:“瞎说。”不理会她,问孙青:“说吧,你怎么了?”
孙青已经喝了一杯水,往沙发上沉沉一靠。
“没什么事,跟方青山吵架了。”
其实也算不上吵,只是方青山不痛,话说,他什么时候痛过?
抬起眸子继续说:“昨晚去他妈那边吃饭,他喝了点儿酒,让我给倒水。我就去倒,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就惹到他了,当着那一些长辈面就骂我。”
孙青眼眶红了,可是哭不出。只觉得倦怠,一日一日磨下去连夫妻情份都浅薄了。
她不愿意再说下去,强撑起一丝笑:“叫东西吃吧。”
宋林爱和江南对视一眼,无声叹气。
宋林爱心直口:“你老公就是个神精病,你说他不痛冲你吆喝算什么本事啊。我就说吧这些个八零后独生子哪有几个靠谱?都被家里惯得不像样子。你老公格外,一点儿都不成熟。”
方青山就是不成熟,这一点连江南也是这么觉得。一个大男人二十**岁了,有班也上不住,还整天趴电脑前打游戏聊QQ,再者就抱着电话玩微信。他真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正儿八经过日子男人会有状态。薄南风不过就二十四岁,却从来不见他有时间玩这些。也见过他家拿着本子上网浏览网页,江南时不时也会靠上去瞄一眼。不是股市,就是财经市场走势分析。即便真闲来无事,也是开网页看闻。
当然,一个男人有一个男人活法。或许薄南风那样,也会有许多人觉得他活得无趣,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连个挥霍日子都没有。
但江南觉得一个靠得住有担当男人,就该是这个模样。只是这些话她不好说出来,好像是炫耀自己家来反衬别人不幸。但无论如何,方青山这样状态都需要改一改。否则一个家庭都指望孙青自己撑着,迟早有垮下来那一天。
她一个月才拿多少薪水?空调销售旺季不过就那两三个月,就算一个月能拿到五六千甚至六七千,可是旺季一过,还有那么几个月只拿保底收入呢,一年下来每月平均也就三千左右工资。而现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根本再养不起一个游手好闲公子哥。
江南想问题很透彻,不喜欢限于皮表。其实她平时不太孙青面前说方青山不是,即便有情绪也不会像宋林爱那么直白。毕竟两个人过日子,再不好再不好,自己说得,别人一说味道就变了。而且说多了,也容易激发孙青和方青山两个人矛盾,没什么好处。
“孙青,我觉得你们夫妻相处模式得变一变。你性子温婉,当贤妻良母一点儿错都没有。但也要适当而为,你得有自己主张和见解,保持独自尊严,有做事底线,有些东西能破,有些东西它就破不得。
其实你老公这样,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你惯出来。从你们一结婚,你就太体贴周到侍奉他了,无论工作忙不忙累不累,回家都要按时给他做饭。加班晚了,他吃不上饭还要对你发脾气,你觉得这个时候再忍让,那还是贤惠么?那绝对是窝囊。我看你们家类似事情不少,而你总是没有原则包容他。搞得他现一点儿身为丈夫责任感和使命感都没有。你是他娶老婆,又不是找来老妈子,夫妻间该是相互扶持和鼓励。这样一路走下去才长远,而不是一个高一个低,那个低至尘埃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你得学会**,也给自己一些空间和优待。对他好是应该,但不是毫无原则。跟他好好谈谈吧,让他先找个工作稳定下来,总这么晃下去,事业又不见半点儿起色什么时候是个头?”
宋林爱附合:“江南说对,你老公家时有人惯,现结了婚你还那样毫无底线迁就他,也难道他一直那个德行站都站不起来。女人也得为自己活,眼中不能只有孩子和男人。男人其实很不是东西,还很犯贱,你越把他当回事,他反倒越不把你看眼里,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给彼此一点儿空间吧。他要还是不正经上班,那你们就分开住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看孙青和方青山这个样子,又不得不说人就是个命,仿连姻缘都是老天注定好。
就因为孙青是这种性格女人,所以才遇有了方青山那样男人。也正因为方青山是那种男人,所以才娶到了孙青。
江南笃定,这一对和宋林爱与于群不一样。他们注定离不了婚,所以只能调和将就,等年纪长上去一些,心绪成熟了,或许日子便不会这么难过。毕竟方青山这种人离了宋林爱就很难活,他也知道,就因为什么都明白,所以几年前闹得那么狠,一个大男人低三下四,抹着鼻子连保证书都写了,就是不肯离婚,可见他也是无论如何不会放手。而孙青大特点就是心软,江南保证,只要这样戏码一上演,她马上就能束手就擒妥协。
薄南风路上给黄宇打电话,黄宇手里抱着个大鱼缸,一路开得缓慢,这会儿不得把车停到路边接电话,一张口跟他装疯卖傻。
“哎,南风,怎么打电话过来,你没去我家大宅?正扬他们都想跟你喝一杯呢。”
薄南风慢条斯理笑了声,问他:“去过了,听说你满世界找我老婆,我问问,需要帮什么忙么?”
黄宇干笑:“是,我是跟正扬要过女王号码,不过,我没别意思,就想给女王送一条鱼。南风,你是没看到,这条小金鱼小模样长,哎,你说,咋有这么好看鱼呢。”被薄南风冷着嗓子呵斥,让他说正题,黄宇“哦”了声,才又绕回来接着说:“我就想着,上次送那些花看样子女王不是很喜欢,我就想送条金鱼弥补一下。”
薄南风按了按眉骨:“黄宇,你觉得你这样对我老婆合适么?”不等黄宇说话,他又道:“花花草草送完了,下次你打算送什么?送蛐蛐?还是送鸟?你能别把你纨绔公子劲头传染给我老婆么。你觉得她一个女律师养成斗鸡玩鸟习惯合适?”
黄宇情真意切说:“是不合适,我那下次再斟酌一下别,我们好好培养女王。”
“你给我滚远点儿,我自己老婆我自己管,再让我看到你我老婆面前晃悠,别说我不把你当兄弟。”
黄宇扯着嗓子叫起来:“南风,你想什么呢?就算你调戏我老婆,我也不能调戏你老婆啊。”
“谁他妈调戏你老婆了?”
黄宇自抽一个大嘴巴:“一时情急说错话了,不是说你调戏了,我是说你可以调戏。就算你真调戏了,我也不可能亵渎女王。我和女王之间那是无比纯洁革命友情,讲是江湖道义,跟男女关系扯不上事。”
薄南风不管能不能扯上,总之离他老婆远远那就对了。
“再让我看到你往江南跟前凑,黄宇,你给我记住了。”
黄宇没敢直接回家,怕将鱼送出去之前,抱回家里又被打没收了。
给秘书打了一通电话,让她到公司门口来接。
跟祖宗似递她手里,一再再嘱咐:“要是它有什么闪失,你就收拾东西走人。”
秘书紧张不得了,捧手里只差微微颤。
“黄总,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
黄宇没养过鱼,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好不好养,几时喂食之类。
走之前又说:“死劲盯着点儿,别给我饿着渴着,记得喂食喂水。掉一点儿称扣你一个月薪水。”
如花似玉秘书怔了下,有些不可思议看他。
似有话想说,斟酌了一下又没敢说。应了句:“是,黄总。”
黄宇这才心安理得回家。
黄家大宅一片喜庆,里里外外弥漫欢声笑语。
黄宇一路走过,跟无数人笑着打过招呼,远远看到离正扬那一拔人。阔步走过去,唯见薄南风不,气喘顺了。
笑盈盈:“呦,哥几个早到了?”
离正扬有意调侃:“你那模样俊俏小金鱼呢?”
黄宇不笑了,爆了句粗口:“操,都知道了?”
离正扬示意他静耳聆听,夸大其词说;“自己听听,场哪个人不骂你。你行啊,为了一条鱼,跟一群女眷争得脸红脖子粗。你不寒碜?”
黄宇乐了:“我寒碜?我那是为了一条小金鱼跟她们争么?我争不是一条鱼,是对女王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你们懂什么啊?”
阮天明向后面看了一眼,转身去别处找吃。
离正扬跟着看了一眼,二话没说也去找吃。
黄宇见众人遁走,扯着嗓子唤:“都走什么啊,喝一杯呀。”
话落,手中杯子已经被人清脆碰出响。
黄宇看清来人,收了所有面部表情,转而又赔笑:“南风,我还正找你呢。”揽上他肩膀:“还是你够意思,肯跟我喝一杯。”
薄南风冷潮热讽:“你够意思,对我老婆衷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那么多女人都不够你打理,现竟要一门心思把我媳妇培养成国家栋梁之才。”薄南风乐了下,轻描淡写挑挑眉:“你说,你要真把我女人培养大发了,不跟我过日子,去建设祖国了,我损失谁赔呢?”
黄宇时常很怕薄南风是有道理,按理说这个男人年轻,又长着一张艳光流转全民偶像脸,该是没有多少杀伤力才是。可黄宇瞧着他那个冷飕飕说话劲头,漫不经心狠毒,一点儿都不觉得他嫩,绝对是个行走江湖高手,杀人于无形,他真是怕得很。
哭丧着脸:“南风,你不信我?”
薄南风笑了笑,他信,但再怎么信得过,心里也是不爽。
那天除了薄南风,几个人都有点儿喝大发了。
薄南风这个酒量不能喝,所以想喝多也难。醉死了肯定不好看,但若想好看,表示一下就得作罢,没了那个醉与非醉过度期,就大多时候都是清醒。
黄宇酒后壮了胆,主动过来缠上他。
眼光迷离,跟他撞杯子,自己到底说什么只怕自己都搞不清了。
只是神色沉重,望着薄南风时瞳色重,他说:“南风,你女人我怎么可能会动。我们是什么交情,是这个世界上可以两肋插刀交情,我要是动了你人,那我黄宇还算是个人么?当年你为我和正扬出手,我就死心踏地认下你这个朋友了。可是,不管我多怕你,我都得对女王好。没人能制止我崇拜她,对她她,对她惟命是从。这是我黄宇有情有义。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疼么?不是身上破了口子,流了血就叫疼。看不见伤口,那才叫真疼。”他敲着自己心口,震荡得声音都嗡嗡响:“心里头破了口子,溃烂生疮,长年累月,你还小,或许不懂,那个感觉才真他妈疼。我陷一种痛苦里很多年,久到以为自己都觉得无望,有些东西像梦魇像泥坛,陷下去了,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
这些年你觉得我走马观花活么?我很痛苦,拥有再多女人也是恨也是空。我自认自己不是个愚人,但有一个迷局走了太多年我却走不出。是女王!”他盯着薄南风眼睛,几乎是一字一句:“是女王我需要时候拉了我一把,那么多人都没有,女王轻轻松松搭了一把手,我就出来了。你知道她跟我说那句‘不怕,都过去了’时候,我什么感受么?真是不怕了,从没有那么安生过。就那黑暗一点上,女王伸出手告诉我都过去了,其实只是一团有毒瘴气,不是真,驱散了根本就不会要了自己命。南风,如果说我黄宇以后还能有爱情,还能和一个女人幸福过一辈子,那些都是女王给我。
她是我救‘命’恩人,我重生,我幸福都是她给,没人知道指一条路对我意义是什么。有时候一个人转一辈子都有可能陷一个局里,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哪一时一个人或许只要轻轻一指,便能瞬息通透了然,我就是那样。”
黄宇这一番话几个人听得清清。
离正扬眸光如闪,静静抿杯中酒。
黄宇几乎已经站立不稳,真是喝高了,否则有些话他一辈子不会对外人讲。说完话,只觉得口干,一昂首又灌下去一杯。
薄南风拿肩膀撑着他,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不适宜。
只说:“醉了,去休息一会儿。”接着叫来黄府下人,让他将黄宇掺回房间去。
黄宇将人拔开,怏怏念:“我能走,都别扶我。”转首复看了薄南风一眼:“南风,我是个看重恩情人,所以,你不能把我从女王身边拉走。如果她不好,我就一定会站出来保护她。”有些人,不说是再生父母,却也差不了多少。如果没有那么一个人一个恰到好处时候给你指点迷津,只怕一辈子都不能乐过。
薄南风坚硬拳头撞到他肩膀上,蹙了蹙眉:“你是真他妈要命,非盯上我老婆了。去睡吧,醒了把金鱼给她送过去。”
黄宇傻乐,这才转身往大宅里走。
下人跑过去想要掺扶,被他拔到一边,坚持说他能走。
一直歪歪扭扭上了楼,下面一团和乐,有优雅丝竹声声。楼上私人领域反倒异常安静,主人和下人都下面忙活,客人加不会私自闯入。
黄宇扶着墙面往自己房间里走。
下一秒胳膊被人掺上,只听那人说:“你喝多了,我扶你。”
黄宇怔了下,不用转头去看,当那双纤细手扶上来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年华似锦,曾有一双人执手而握,以至于很多年黄宇都记得那一双手粘上身时候是种什么感觉。事隔多年,就要忘记了,这细软便再度缠上身。残余梦魇都要彻底醒来了,还有什么意思。
他毫不犹豫抽出胳膊,仍旧没看她:“我没醉,可以自己走。”
如果你曾放开了我手,不管我死活。那么,我活着不幸时候你好装死。如果这就是你说爱情,那么,我不要了。
通通都还给你!
黄宇终于肯面对她,看她已经泪流满面,不理会,玩世不恭笑起来:“闵倩,你多优雅,多漂亮,多楚楚动人。可是,我不再爱你了。”
闵倩紧紧捂着唇齿,不让呜咽声溢出来。他说他不爱了,可是她早已经后悔了。她放手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黄宇……”
黄宇抬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动作:“嘘!”捏起她下巴,轻轻扯动嘴角:“别叫我名字,你不配!”
“当年你为了金钱和地位,背弃我们爱情,选择跟我哥一起时候,就注定了我们从今往后势不两力。多么纯洁小姑娘,我以为是真,把你当宝贝一样疼爱,亲吻你嘴唇都觉得是种玷污,原来不过就是个华丽丽骗子。”
闵倩拼命摇头,不想听下去,也不想让他说下去。
可黄宇不打算就这么饶恕她,一切都太轻易了,这些年疼痛他找谁去赔付?
“你说,当年你才多大,二十一二岁小姑娘,怎么有那么高深演计。什么唾弃荣华富贵,什么想跟一个人倾心以对。呵,哪里学来台词?你告诉告诉我。我当年怎么就信了你?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当年我哥带着你出现我面前时候,你知道我就是黄家二少爷时候,你心里怎么想?有没有后悔愧疚到无地自容?”
闵倩忍着啜泣,一直将自己唇齿咬破。
无需谁问起这些,那些个痛只有她自己知道。谁说她不爱呢?谁又知道放手时候,她有多疼?真是天意弄人,老天从来都不肯善待她,就这么反反复复戏弄。
她伸手拉上他衣角,仿佛是触到一点儿温度,哽咽着说:“是啊,我后悔又无地自容,自嘲又难过。你看,老天它多神气,又成功戏弄了我一回。我想要从不曾真正拥有。你说我像个戏子,是啊,人生如戏,不唱戏又怎么行。我爸妈从来感情就不好,打我懂事开始,就一直生活家庭破裂水深火热中。总算妈妈带着我嫁给了一个有钱人,以为苦甘来,原来不是,也不过是场玩弄。继父从不把我们娘俩个当人看,时不时毒打我妈妈。我十几岁时候,他就想向我伸出罪恶之手,半夜闯进我房间。如果不是我妈听到我尖叫声,从背后将他打晕,我那时便已经被欺负了。
那一天晚上我妈带我离开,我们逃到国外。从那时起我真是恨死了有钱人,这样无情无义又猥琐。我不怕穷,我只想要一个爱我男人真心对我,将来有一个温暖家庭。足够了!
可这样简单愿望老天也不肯成全,我妈病了。没有钱医治她就会死掉,可是我指望打零工能有多少钱,我以为你是个穷小子,又怎么伸手向你要?那时候遇到你哥哥,他对我一见钟情,而且他是个正人君子。我便想,嫁给他吧,人总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妈死异国他乡……”
她再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倾身过来抱住他,从后面缠上他腰身。时间一刹那间恍惚了一下,仿佛还是过去,他们彼此拥有,坐异国花白日光下,向往两个人天长地久……
闵倩触及到他体温了,哭得是厉害,侧脸紧紧贴他背上听他有力心跳。便想,这个男人是我一直深爱,想过一生男人。
要说不出话来,痛极反笑,带着残破呜咽:“命运为什么对我这样不公平,非要处处与我为敌。我以为只要我嫁了有钱人,我妈就有救了,可是我才结婚她就死了。多么讽刺,一只只手背手推着我前行,从来身不由已,每一步都不满意,每一步都痛苦,只有这样老天似才心满意足。你说你痛,我又何偿不痛。当年我没有骗你,从来没有骗过,我就是不怕吃苦,想跟你过一辈子。我一直都只爱你一个人……”
走廊头传来尖锐破碎声响,一时间炸开来,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如梦初醒,转身望过去,黄肖高大身躯站彼端默然将两人望着。显然什么都听到了,苦苦掩盖多年秘密就这么猝不及防光天化日。
闵倩如遭电击,蓦然放开手,失措唤他声:“肖……”
人去楼空,黄宇醉意早已经醒了大半。倚身墙壁站了许久,摸索着掏出一根烟点上。
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头脑中只闪现几个大字,天意弄人!
烟火一直烧到指腹上,十指连心,所以肝肠寸断。
烟盒里空空如也,揉碎后扔出去。又去摸索电话,翻出号码拔过去。
喉结动了动,哑声说:“东窗事发了,女王,我该怎么办?”
江南本来开车,听到黄宇语气,知道又似那天茫然无措。心性再成熟,也不过一个二十五六岁孩子。
江南声音平静,一丝累赘话语都没有多问,只说:“你什么都不用做,这些年你做得已经很多很好了,足够了!东窗事发是早晚事,世上事只要做过了,早晚都要有见光一天。原本是你们三个人恩怨情仇,你挣扎了这么多年,吃苦头,谁都不欠。至于他们会怎样,那是他们事。无论结果是什么,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黄宇静静将听筒贴耳朵上,安静聆听,一直不发出声音。
有液体滑下来,打到白色衬衣袖口上,烙下水印,却仍旧无声无息。
江南见电话没有挂断,微不可寻叹口气:“听话,去床上睡一觉,睡醒了就忘记吧,什么都不要记得。”
跟催眠术一样,他转身回房间。
江南觉得黄宇算是这场角逐里卑微受苦一个,如果他坏一点儿,或是自私一点儿,故事不会平静发展到现。她觉得,如果可以,黄宇是想掩盖一辈子。
无论结果是什么,黄肖和闵倩当年都得到了自己想得到,或者该得到。没有什么可遗憾,人生又怎么可能都是人意十全十美。
黄肖爱闵倩,他如愿以偿娶她为妻。而闵倩无论是为了金钱还是地位,也按着她所想拥有了,即便是场交易,也算物有所值。
唯独黄宇两手空空,知晓所有丑陋和背叛,这些年过去了却只是一声不吭默默承受。很难想象他那种性格男人,当时是怎么转身?那一刹那只怕活着比死了难受吧。若说真有所亏欠,也是黄肖和闵倩欠了他。当年他那样,实则就是成全。
所以江南相信,如果黄肖真疼爱他那个弟弟,即便知道真相,也会想明白他初衷。如果黄宇心里没有他这个哥哥,便不会忍痛走到今天。
对于黄宇,一切都已经够了,再算不到他头上。 :>_<:</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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