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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诗赋定然写完了,其他的呢?”沈觅觉得像一些政策类的时事题有些难为阿远了,虽然以前也走过许多地方,并不是日日关在私塾里死读书,可毕竟年龄小,阅历少,对很多东西的认识无法入木三分。
“温良兄长这几个月时时授课于我,与以前私塾里学的,甚至李郡守和仲贤兄长讲的都有不同,很多见解闻所未闻,令我茅塞顿开,能在此结识温良兄长,实在是幸事。”
确实是幸事,沈觅也这么觉得!
想着平日里的生计全靠阿姐看诊卖药,阿远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如今考完试也不忙着读书做学问,便整日泡在药房里帮着晒药切药捏药丸,想着好好和温良兄长道谢,这几日却也不曾见到,想必又是出门办事了。
这日阳光甚好,沈觅和阿远正在院子里晒药草,汤妪来禀,外边有个陌生郎君来访,说是专程来感念姑娘相助之恩。
沈觅暗自奇怪,自打医馆挂出牌子去,来看诊的都是附近的乡邻,以妇人和孩子居多,何时相助过陌生郎君?
沈觅简单收拾一番走进正堂,见那郎君正欣赏墙上挂的几幅字画,一身蓝色衣袍,背影很是挺拔俊逸,听见有人进来,那郎君回身行礼,姿态稳重大方,“敢问这位可是沈大夫?”
眼前这郎君二十多岁的模样,沈觅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多看了几眼,“正是,敢问郎君是?”
那人见沈觅一直盯着自己看,脸上竟然浮出一抹红晕,拱手道:“在下张演,家住城东,今日专程来表示谢意,多谢沈大夫几日前在嵩山仗义援手家父,家父身体不便,特命我来谢沈大夫相助之恩。”
原来如此。
张演命院中的仆人抬进几个大木箱,“这是一点谢意,还请沈大夫收下。”
沈觅自然客气一番,张演又拱手道:“在下还有一个请求,还请姑娘莫要推辞。”
看着张演,总觉得熟悉,忽然脑中闪过阿远的模样,尤其是刚才脸红的样子,可不是有些相像的么?
不知是不是自己最近魔怔了,看着薛温良像茅草屋中的伤者,此时看着张演又像阿远......
见沈觅若有所思的打量自己,张演脸上那抹好不容易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嗯......家父的心痛是陈年旧证了,沈姑娘妙手回春,能否随在下一同去给家父仔细看一看,若是能有一丝半点的效果也是好的......沈大夫......沈大夫......”
沈觅赶紧把神游的那抹魂魄拽回来,尴尬道:“哦,好,好的,张家郎君神似我一位亲人,故而走神了,实在抱歉,抱歉,张郎君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药箱。”
听说要出诊,阿远也要跟着,这正合沈觅心意。物有类似,人有相像,即便没有血缘,交友也成啊,书读的再好也得有社会实践不是?
出去多认识些人总是有好处的。
☆、阿远终认亲
待收拾好了出来,正在马车旁等候的张演见到阿远也是一愣,恍然明白了为何刚才那沈大夫盯着自己看,阿远倒是没什么反应,和张演互相见了礼,随后扶着沈觅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驶向城东,攀谈了几句,得知那老者乃是洛阳城中有名的粮商大户,因素日里乐善好施,人称之“张公”,张演是长子,还有一幼子。
说到幼子时,张演看向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阿远,却见阿远看着窗外,丝毫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便也不再继续,转而和沈觅叙说家父的病症。
沈觅倒是有心听几句张演的家事,怎奈见阿远有些心不在焉,想必他是挂心考试是否入围,便也不再多问。
马车绕过喧闹的集市,挑着人少的巷子走,就这样还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刚进了门,看见张公被仆人搀扶着向这边走来,旁边还有个穿着打扮较为华贵的妇人,想必是其夫人了。
沈觅还未行礼,一旁的张演已经快跑几步上前搀住父亲,略带埋怨的说道:“父亲怎么亲自出来了,这腰疼的毛病还没好利索,再厉害了可如何是好?”
旁边的张夫人很是客气的对着沈觅行了个礼,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沈大夫了,真是好生年轻俊俏啊,那日家夫山上遇险,能捡回一条命实在是万幸,多亏了沈大夫援手相助,老身一家感激不尽。”
沈觅赶忙回礼,“夫人这可使不得,折煞晚辈了,我既是大夫,遇上这样的事自是应该看看的,这也是大夫的本分。”
张公嗔了儿子一眼,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阿演,当着沈大夫的面岂能这般无状,让你去酬谢沈大夫,你怎的把沈大夫请过来了,大老远的如何好让一个姑娘家家的奔波至此。”又对沈觅笑道,“我儿给沈大夫又添麻烦了。”说完,抬眼看到了沈觅身后的阿远,不由得也是一愣,与身旁的夫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张夫人的神色不像刚才那般自然,声音略有颤抖,“请问,这位小郎君是?”
阿远恭敬的行了个礼,回道:“见过夫人,我叫阿远,今日陪着阿姐来此看诊的。”
“哦,哦,原来是沈大夫的弟弟,”张夫人口中喃喃低语,眼睛盯着阿远上上下下的打量,“敢问小郎君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士?”
阿远被看的羞赧,低头道:“晚辈今年十三岁,从青州而来。”
张公一听“青州”二字,面上又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色,一手捂住左胸,呼吸变得急促。
张演忙抚胸帮他顺气,“父亲,父亲莫要着急,莫要着急,咱们先进屋,”看看一旁红了眼圈的母亲,“母亲,我们进去说,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
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阿远,对沈觅道:“沈大夫,失礼了,这位小郎君像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家父家母一时过于激动,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沈觅自然理解,对着张演点了点头。
若是张公和张夫人真是阿远的父亲母亲,这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可不知为何阿远并不曾激动,反而冷静的出奇,难道是近乡情怯?沈觅伸手握住阿远的手。
这手不再是小时候软软的小手,已经比自己的手掌还要大,有了男子汉的模样,只是这手现在是冰凉的,手心里都是汗。
沈觅拿出绢子把他手心里的汗擦干,看着阿远的僵硬的表情,“怎么了,可是担心?”
阿远看着走远了的几人,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这便是近乡情更怯吧!
沈觅摸了摸阿远的头,“我们进去吧,若是亲人自然是好的,若不是,我们再找,左右有阿姐呢,无论何时,阿姐都在你身边,永远是你的阿姐。”
阿远抬头微笑,“嗯,我有阿姐,无论何时,我都是阿姐的弟弟,最亲最亲的弟弟。”
进了正厅,张公倒是没提刚才那话茬,只和沈觅说着自己的病症,张夫人打量着坐在一旁的阿远,却也没再问什么。
沈觅仔细的诊了脉,详细的询问了平日里的症状,判断是心疾,最受不得刺激的一种病。
一旁的张演说道:“父亲原本身子骨不错,几年前去北地做一笔买卖,不料路过青州时遇到破城而入的匈奴人,不慎丢失了我的幼弟,家父深受刺激,从此患上了心疾的毛病,这些年我们不停地到处寻找,却总是无功而返,家父的心疾因此也越来越严重了。”
沈觅心中一颤,阿远可不就是匈奴人破城的时候捡到的么!
“敢问张公,那丢失的孩子几岁?”
张公一听大儿子说到这个,不由得涌上眼泪,颤悠悠的伸出手比划着,“五岁整,孩子外祖一家住在青州北地,那时我正好去谈生意,便一家人同时赶往青州,顺路看望孩子外祖一家,那日是他五岁的生辰,我带他去街上买些小玩意儿,可谁知遇上了破城的匈奴人,那些天杀的贼人冲进来见人就杀,掠人掠畜生,满城哀嚎啊,我的后背被匈奴人砍了一刀,当即昏厥了过去,被当成死人抬到了义庄,义庄那时已经塞不下了,我被搁在了院中,后来被人发现还没死透,抬回去治了一个多月才醒过来,可......可是,可怜我那幼子,已经不见了,如今也不知是否还在世上,我心里悔啊,不该那日带他出门去,可这些年,心里总有个念想,觉得他还活着,于是到处去找,可一次次都是失望啊。”
沈觅看向旁边的阿远,见他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微微发抖,便又问道:“张公可还曾急着那日孩子穿什么衣服,身上可有什么物件?”
那张夫人见沈觅对此事如此上心,想来定是有缘故,急道:“穿的是件绿色衣衫,那是我为他亲手缝制的,脖子上戴着一支金项圈,项圈上刻着百个不同的福字,是孩子外祖那日特意给他戴上的,为的便是遇难成祥,福气随身。”
沈觅略一思量,“那,孩子身上可有胎记?”
张夫人抹了把泪,连连点头,“有,有,背上有块胎记,红色的。”
阿远猛地抬头看向张夫人,眼中的泪水禁不住的淌下来。
沈觅见状,说道:“八年前,我与父亲路过青州北地,在匈奴人的铁蹄下有幸逃过一劫,那时的惨相至今仍历历在目,阿远便是那时遇见的,小小的一个人儿坐在混乱的街道上,身着深绿色衣衫,不过脖子上不曾见过项圈,想必混乱中丢失或者被人拿走也是有可能的,”看着阿远道,“阿远,你把背上的胎记给张公和夫人看看,看看是否是一样的。”
张夫人已经忍不住,猛地扑上去抱住阿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是我的阿言么,是我的阿言么,适才一见你就觉得像,同你大哥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自小你兄弟俩就长得相像,给母亲看看,看看,”张夫人一边哭着,一边掀起阿远后背上的衣袍,露出那块红色胎记,伸手摩挲着,“是我的阿言,没错的,是我的阿言,是我的阿言回来了。”
阿远这才回抱住张夫人,口中喃喃道:“母亲,你是我的母亲,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样的梦我做过好多次,每次一醒来母亲就不见了,我怕,怕的很。”
张公和张演也上前抱住这娘俩痛哭。
沈觅泪腺向来不高,看着阿远一家团聚,自己早就在一旁感动的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小泽:我什么时候出来?种的鱼都收获两拨了
窦窦:我什么时候出来?一肚子坏水憋的肚肚疼
作者君:大狐狸和大尾巴狼靠后哈,先让我大觅觅上
☆、准备访故友
团聚是喜事,张家夫妇盼了多少年,今日一看小儿子不但活在世上,还这般一表人才人见人爱,自然百感交集,感谢沈家父女这些年的付出。
晚上府里家宴,张夫人亲自下厨。
一来迎张府二郎君回家,二来感谢沈觅抚育之恩,待沈父归来之时,定然还要再宴请一番。
席间欢声笑语,众人仿佛活在梦里一般,不敢相信是真的,张公说起这些年寻子不易,受过的难为,多少次午夜梦回惊醒,再看看阿远如今好好的就在眼前,一时喜泪涟涟,拉着张夫人和张演要给沈觅行大礼感谢,若非沈家父女收养阿远,自己至死不能瞑目。
沈觅哪里能受这大礼,连忙上前拦住。
筵席结束时天色已晚,沈觅要告辞回去,张夫人拉着手说什么也不让走,沈觅推辞不得,只得住下。
沈觅躺在榻上半宿睡不着,眼前全是阿远当初遇见的模样,小脸惊惶,拉着自己的衣裙叫“阿姐”......
手把手教他习字,每当完成一篇大字,跑来给自己看,满脸的喜悦......
生病时,自己彻夜不睡觉照顾着他,一勺一勺的喂食汤药......
睡梦中惊醒,非要握着自己的手方能入睡......
阿爹赶车,阿远小小的人儿坐在后面,拿着书简背诵......
面对吃人的大虎,毫不犹豫的随自己跳下树......
每当有人对着自己无理,阿远首先挡在前面,说是要保护阿姐,可他还明明是个孩子......
自己生病时,阿远变成小大人,日夜看护,端水喂饭......
大雪中,冒着遇到野兽的危险,独自上山寻找自己......
沈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清晨起来时,半边枕头都是湿的。
不光是沈觅没睡好,昨夜众人心里激动的不得了,四个人在屋里聊到半宿,阿远说起当时自己惊吓过度,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年阿姐待自己犹如亲弟弟,甚至比亲弟弟还要好,幼时给自己启蒙,供自己读书,沈父极有学问,在家时教导自己读书,后来去各地采风,家里家外全靠阿姐一力支撑,这些年在阿姐的羽翼之下过得很好。
张家夫妇和张演心中感慨万千,幼子虽是幼年与家人分离,可是遇到了沈家父女这么善良正直的人家,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份人情大如天,待孩子们回房中休息,张家夫妇感慨万千,便琢磨着如何回报这份恩情,这样的恩情,这样的人品,不是用俗物便可回报的了的。
第二日张公一家人祭拜了祖先,告诉祖上幼子回来了,当着祖宗的面自然又是哭着诉一诉衷肠,阿远不愿改回原名,说自己已经习惯现在的名字,只冠了张姓,张公也依了他。
用过早饭,沈觅向张家夫妇告辞,张夫人再次百般留她住些日子,沈觅能感受到真心实意的热情,奈何这个月的药丸还没供上,况且尚需给张公制药,昨日虽是开了方子,可这时候很多中草药没有被发掘药用,因此还得现去寻找,这一找就得费日子了。
把缘由一一告知张公夫妇,两人这才勉强同意,只说有空一定常来。
阿远也要跟着回去,沈觅知道他的想法,想必是担心自己一个人会孤单失落,便告诉他自己没事,让他留下好好陪陪家人。
可是阿远铁了心的跟沈觅走,说家里还有许多活要干,阿姐一个人太累,如今家人已经找到了,以后自己会常来,见沈觅不肯,阿远拽着她的衣袖不撒手,一个劲儿的问“阿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让沈觅想起他小时候犯了错也这般,像粘人的小狗,粘着自己不撒手。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去。
张家夫妇虽舍不得,可见他执意跟着沈觅,便也不再拦,孩子能找回来已是万幸,这些年他又和阿姐待惯了,一时分开也不习惯,只嘱咐他得空就回家。
姐弟俩的日子照旧,看诊制药,时光安静而温馨。
阿远一有空便去张府看望家人,有时候还拖着阿姐一起去,张家夫妇也时常过来看望姐弟俩,每次来都带一车的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光送首饰布料就好几箱子,里面不乏一些罕见名贵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