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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她理所当然地觉得绸缎一定是万仓曹换的,平时能接触到那些绸缎的人只有他,府里因为人少事少只他一个管着仓库,因此偷换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问题。而张长史呢,他本来接触不到绸缎,从万仓曹那里取了绸缎也不过一两天时间,怎么能将绸缎换了呢?
更主要的是,张长史不是那样的人啊!素波到了王府里,除了胶东王和留福就与张长史见面的次数最多,她觉得张长史就是一个武人,简单、直率、粗犷,决不能做出偷偷将绸缎换了又贼喊捉贼的事。
可是,万仓曹已经死了。如果他不是被冤枉的,怎么会自尽?以死明志,这样下多么大的决心哪!肯定不是他!
素波晃晃头,努力分析这个案子,到底是谁呢?万仓曹或者张长史?可每一个都不像。突然间,她猛地想到一个人,其实她也有可能!
她就是皇后娘娘!
绸缎是皇后娘娘赏的,也许拿来的绸缎中就一些是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呢?
素波越想越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答案,而且大家显然都没有想到。毕竟谁会怀疑皇后娘娘呢?
觉得自己的头脑越加清醒的素波又想到了,这样的话不能直接说,那样就是大不敬,而是要巧妙地把这个思路透路给御史大夫和当场的众人,让大家醒悟过来。她回头去找留福,就见他正瞧着自己,立即转过来就到了自己身侧顶替了福儿的位置轻声问:“王妃发现了什么吗?”
素波用袖子遮着嘴悄悄地告诉他,“我想通了,绸缎既不是万仓曹换的,也不是张长史换的,而是皇后娘娘赏下时就这样了。”
“那不可能!”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但你不要受思维定势影响!”素波不敢高声,但她还是加重了语气,自己毕竟是穿越女,福尔摩斯、狄仁杰什么的还是看过的,“这些绸缎从宫里出来,然后再经万仓曹到张长史,既然万仓曹和张长史都是无辜的,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了。”
留福就看向王爷,他正坐在王妃身旁,因此王妃的话他完全能听到,就轻轻地撇了撇嘴。
那是不可能的!皇后娘娘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她固然恨不得早日把母妃毒死,但是在平日里对母妃却十分大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玉盘珍羞……从来都比照着皇后的份例来的,是以父皇、外祖、宫中妃嫔,甚至朝臣们都赞美她的贤良,就连母妃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被下了毒。
眼下的局面一定是个圈套,向着胶东王府而来,目标应该是张长史,因为他不是皇后娘娘的人,有他在胶东王府做长史,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都会非常不方便。除掉张长史后,以皇后娘娘的手段,她一定也还会对王妃,对自己继续打击。
留福做为一直跟在胶东王身边的人,他完全明白,只是提醒王妃时他却不能完全说实话,只肯定地道:“皇后娘娘赏的绸缎不可能有问题,千万不能这样说,只要露出一点点,王妃你身为皇后娘娘的儿媳以下犯上,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个时代的人就是太愚忠愚孝了!素波看着留福,真是无力向他解释,皇后娘娘虽然是胶东王的母后,但她根本不是亲妈,而是亲妈的情敌!一个女人对于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会有多慈爱?素波坚决不相信。可是她要怎么说明白呢?
“就算皇后娘娘本意是好的,但是她身边的人也可能换了绸缎呀!”既然留福这样维护皇后娘娘,素波只得退了一步,“总之,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唯一合理的解释?胶东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可以肯定事情出在万仓曹身上,但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确难以判断,于是向留福使了一个眼色。
留福就再一次嘱咐,“王妃千万别开口,一定没事的!”王爷是真心要保住王妃的,就连好不容易才在宫外建立起的一点力量也要拿出来了,自己赶紧出去传个信。
就在这一会儿功夫,御史大夫已经听过原告和被告各自诉说,抬手压下花厅内一直没有间断的各种声音后问道:“万仓曹两日前请假说是母亲病了,可是真的?”
万仓曹的母亲就上前含泪道:“我儿一向孝顺,我前几日偶感风寒,有些不自在,他一定要请假回家侍疾,我原说不必的,吃两副发汗的药就好了,结果他一定要请假。不想,我的病倒是好了,可是他却因为……”说着又哭了起来,的确是丧子之后痛心不已。
御史大夫人便发下签子令差人去到药铺查万仓曹母亲是否请大夫看病抓药。接着又问张长史,两边说的倒基本能对得上,接着又问领绸缎之时的情景、发现绸缎被换时的情景等等,间或询问宗正寺及府中之人,十分细致琐碎。又不断地派出数拨差人查问,不但连先前素波赏出去的几匹绸缎一一查到,就连当初自皇后宫内发出绸缎的内宫处也要派人去查。
素波见御史大夫不急不徐地将案情拆分得丝丝入扣,已经很信服服了,突然听到他竟然连宫里也查,就更生了敬佩之心,前些天回娘家时听叔父与何老先生提过的这位御史大夫原来果真很正直!虽然他看起来平平常常,审起案子也不像狄人杰那样威风,又不如福尔摩斯那样潇洒。
可宗正寺的官员却站起来道:“宫里不必查的,尤其是这批绸缎出自皇娘娘的内宫,定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素波对宗正寺的人早没有好印象,说起来今天的事还与宗正寺有着莫大的关系呢。若是不是张长史被宗正寺的人嘲笑挖苦了一顿,他哪里会气得要命急忙要去万家算帐,而自己当时也是为此而生气,才支持张长史过去,结果就出了人命。她就想帮御史大夫说上几句话,可怎么说才能刚好帮上他,让大家怀疑宫里有问题呢?
还不待素波想好,御史大夫就平静地道:“只要与案子有关之处,哪怕是皇上面前,也一样要查的。”然后也不理宗正寺官员满脸的气愤,只当说了一句平常的话一般就又继续审起了案情,“张长史,你与万仓曹曾经吵过架?”
这是府里有一个内侍刚刚被问话时说到的,张长史没有否认,“是吵过,刚到王府时他不肯听我的命令就吵过一架,后来也常磕磕绊绊的。”
“张长史还想将万仓曹从王府里赶走,”刚刚反对查问内宫的那位宗正寺官员站起身后悔地说:“早知他能将万仓曹逼死,我当初不如就答应了。”
万仓曹的母亲也上前哭道:“我儿活着的时候也曾说过王府的长史仗势欺负他,还打过他两次,只是我儿老实胆小,不敢与上官做对,就都忍了。”
御史大夫照例又在府内传了许多人询问。结果不必说,素波先前也曾听过的,张长史的确脾气不大好,受了宗正寺的气或者有其余什么不如意之处便常常生气骂人,仓曹确实被他骂过几次,至于打人,虽然张长史不肯承认,但也有人曾经亲眼见过。
这时派出去的差人陆续回来,王府里仓库内所余绸缎,并素波赏出去的,送到徐家的,包括内宫中与这批绸缎同时进贡的皆没有一点问题,特别是内宫,因有详细的记档,每一匹绸都能追查到最下面的织造局,又有众多官员经手,完全无懈可击。
随着御史大夫一点点地问出了更多的细节,比如万家几代人做书吏,家境殷实,家风清正;比如张长史家里人口众多,日子一向紧巴巴的,虽然有王妃赏了十两金,但其实对张家那么多人也不算什么,特别是听说他们一家几十口人都要到京城来……
最后府里的一个门房又提供了一个消息,昨天下午一个有北地口音的人来找张长史,张长史就随着他出门了,然后今天早上张长史带着绸缎出门时那人就在门外等候。虽然张长史再三说那人是昨天才结识的,今天根本没见过,但根本说不出那人姓名住处。
此时就连素波也开始对张长史起了疑心,很显然,张长史很需要钱,而且他极有可能借着那位所谓的同乡帮助将那些好绸缎偷换出去了。
似乎案情已经审明了,素波先前的判断完全没有机会说出来,就是她说了,恐怕也不会有人信的。她瞧着气得暴跳如雷大喊大叫却已经语无伦次的张长史,不知为什么还是相信他,再忍不住站起身向御史大夫说:“我觉得张长史不会偷东西的。”
御史大夫人起身避席行礼,脸上依旧平板得没有一丝波澜,“请王妃稍安勿躁,案子还没有审完。”接着便又重新坐下继续向万家的人问:“你们为何进王府时一口咬定是王妃害死万仓曹的?”
第58章峰回路转
关于万仓曹的母亲进府就直接指向自己责问,素波被御史大人提醒了之后才重新想了起来,方觉得有些不对。
在御史大夫一丝不苟地追查下,万仓曹与张长史间的所有仇怨,以及最近几日他们的日程都十分清楚了。从现在的证据看,张长史的确有着很大的嫌疑,而自己,做为一个王妃深居内宅,与万仓曹不过有几面之缘,根本没有一点的矛盾,为什么万家首当其冲地进来找自己呢?
万仓曹的母亲就又哭道:“张长史到我们家来逼我儿子,就说是王妃吩咐他来的,一定要把绸缎追回去,否则就要我儿子的命,我儿子一定是为此才自尽的。老妇人一时气恼就带着孩子们找上了王府!”
张长史就又跳起来喊道:“我没说是王妃让我来的!是我自己发现绸缎被换了才过来的!”他的嗓子喊得已经有些哑了,特别的粗砺,十分难听,屋子里大半的人都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愿意听他的声音,还是不愿意听他的话语。
素波能听出张长史维护自己之意,而留福也再三叮嘱她要先保住自己,还说只有自己无事,将来才能帮他,这样不只对自己好,就是对张长史也是最好的。那么现在自己应该否认,或者轻描淡写地将那时的场景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让张长史逼死万仓曹,其实也不算是撒谎,自己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早知道了,宁愿不要那些绸缎了。但那样的话,张长史恐怕要被诬陷了。
但是素波还是想说出实情。
她觉得正义总会战胜邪恶的,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要将事实摆明了,才会找到真正的答案。如果不将实情完全说出,恐怕会影响御史大人的判断。
毕竟眼下的这位御史大人看起来很公正严明,审起案子也很有办法,只凭着直觉素波已经相信他了。
可就在这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福儿却先开口了,“绸缎的事情王妃根本就不知道,更不可能派张长史去万家了,我从早上一直在王妃的身边服侍,根本没看到张长史。”
素波就迟疑了一下,福儿一定听到了刚刚留福的话,所以才出来帮自己的,现在自己说出实情,她可就没面子了。
还不待她想出办法,突然从花厅的一个角落走出来一个小内侍,上前跪倒后惶恐地道:“小的今天在淑宁殿前服侍,却看到张长史带着一匹绸进了淑宁殿,然后怒气冲冲地出府,后来就听万仓曹自尽了。”
虽然素波根本没想瞒着自己一早见过张长史的事情,但是她看着眼前的小内侍心境却十分复杂。这个内侍叫三木,因为与云哥儿交好才调到自己殿前服侍的,他还曾跟着云哥儿一起说要一辈子跟随自己呢。现在他只是为了说明真相,还是为了维护张长史,又或者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