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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粮队给吕布带来不仅是粮草,还有张辽到了西域的消息。
在最开始听闻张辽到了西域的时候,吕布还开心了一阵。
毕竟是老朋友了。
可是很快吕布就不开心了……
不开心的起因并不是吕布知晓了张辽在西海城内的举动,而是吕布发现,随着粮草前来的,还有一些肉。
腌制的咸肉。
运粮队是在张辽动手之前出发的,他们并不清楚张辽究竟在他们走后做了一些什么动作,所以吕布只是知道这个运粮队是张辽组织起来运输过来的。
所以这些咸肉就是张辽送来的?
吕布看着手中的一块咸肉,沉吟不语。
他知道这是什么肉,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张辽当时根本就没有充裕的时间去清查运粮队里面的物品,而西海城中的小吏为了避免被张辽发现,也自然是做了一些掩饰,因此就夹杂在正常的咸肉里面运过来了。
吕布大半生都在战场驰骋。在战场上,自然就是杀人,所以他比后世任何外科医生见过的大体老师的数量都要多。被吕布直接杀死的人,早就已经突破了四位数,可能都快接近五位数了。而一般的屠夫,即便是一年当中天天都不休息,大年初一都在杀猪,一天杀一两头,也要杀接近十五年才能杀到一万头猪。
所以吕布非常熟悉这种肉的气味。
这肉的纹理就像是牛的肉,但是气味却比牛肉还要更为腥臊,像是羊膻味和未阉割的猪骚味的混合,口感么……
吕布自然是吃过。
在北地,在长安三辅,在河洛,在中原,都是吃过人的。历朝历代都吃过,而且是吃了之后不发疯的人,才能活下来。
故而吕布并不是很反感这种肉,但是也谈不上喜欢。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张辽要送这些肉来?这让吕布减少了一些即将见到老朋友的喜悦,却多了几分心中的疑虑。
张辽张文远……
吕布沉吟着,他来是要做什么?
……(=_=)^#……
丘慈城中。
如今显得残破和凌乱的皇宫之中,白山站在被劫掠得满目疮痍的宫殿里。
台阶之上的宝座被推倒了,被砸得四分五裂,上面镶嵌的宝石被撬走了,就像是在宫殿里面其他地方的宝石一样。
那些精美的装饰,也都被抢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没人要的残骸,破烂。
『这个宫殿……我记得是建了七年……』白山露出一些嘲讽的笑意,『现在却是只用了一天……哦,严格说起来,连一天都没有……值得么?』
白山缓缓的往前走,一个残破的泥塑佛头挡在他的脚前。
即便是破了半拉脑袋,缺了小半张的脸,佛头依旧是温和的笑着,似乎对于当下的残破甘之若饴。
『哼!』白山一脚踹开了佛头,看着佛头飞起落下,然后裂开成为更零散的泥块。『这就是你想要的?法力无边,哈?』
白山和白苏对于佛教的态度完全不一样。起初两个人只是对于佛教的接受程度不同,但是随之很快就变成了意见不能统一,旋即就是不断的争吵,而在大多数的时候,白苏并不能说服白山,只能不断的用暴力,或是权柄施压,让白山闭嘴。
白山最后闭嘴了。
然后就换成动手了……
吕布的到来,让白山找到了最好的机会。
很明显,在暴力面前,泥塑的佛像屁用都没有。
金银做成的佛像则是被抢走了。
『我早说过!』白山站在残破宝座之前的一摊血迹面前,冷笑着说道,『在这一片地方,求佛就是求死!你信佛这么多年,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佛来救你?那些你平日供养的僧侣有没有谁来救你?你花在这方面的钱财,耗费的人力物力,有没有能够救你?我早就说过,早就说过……』
白山冷笑着,眼角却流下泪来,然后他很快的就擦掉了。
『我没有错。是的,我没有错。』白山咬着牙说道,『这些佛徒,这些僧侣,还有你,就是龟兹身上的脓疮!不挤出脓来,就永远不会好!挤破了脓,自然也会带出血……你的方法不行的,是错的,我的才是对的,现在,就该按照我的方法了……我……我没有错……』
……o(╥﹏╥)o……
『我……我没有错!』
对于特种肉类的理解,魏续看问题的角度和吕布不一样。
魏续认为这是张辽的发过来的威胁……
甚至魏续认为张辽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所以特意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吕布,张辽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干掉自己!
魏续吞了一口唾沫。
他心虚。
大多数的人做贼都心虚。
魏续显然也是属于大多数的其中一份子,即便是他在日常当中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对!我没有错!』魏续强调着,然后给自己打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都护!都是为了大都护!我对大都护最忠心!忠诚!只有我才是真正为了大都护着想的人,只有我!』
魏续给自己打足了气之后,才来拜见吕布。因为他清楚,吕布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所以他绝对不能像是一个贼。
『大都护,张文远……这是来者不善啊!』魏续沉声说道,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一样,说出了魏续认为最为重要的,也是最容易打动吕布的话,『张文远此番前来,肯定不是来帮大都护的……』
果然,吕布的脸色有些阴沉了下来,『怎么说?』
魏续低着头,掩饰一下自己眼神当中可能出现的得意,『大都护是重情谊的,我原本也不该说……不过我既然身为大都护下属,也就不得不说了……』
吕布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会怪你。』
魏续谢过吕布,『大都护,如果是我从陇右前来帮大都护,我至少会带着人马,还有粮草器械来,而不是像张文远现在这样,只是带了几百人,然后没有任何的……额外粮草和器物……』
『……』吕布先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紧紧抿起的嘴,然后再往下缓缓的捋着胡须。他动作很慢,目光很冷。
『……张文远很早就离开大都护了,他……』魏续飞快的看了吕布一眼,『至少我还是依旧对于大都护忠心的……我们粮草不多了,那些腌肉,也是我为了以防万一才让人去做的……到时候如果真的有什么,罪责就是在我一人身上,绝对不会牵扯到大都护!』
魏续先坦白了。
他将罪责主动揽到了身上。
虽然说制作特殊肉类在大汉并没有什么相关的食品安全法,也不会有谁会特意买了回去然后就表示这是三无产品要十倍赔偿,但是会归咎到杀人的罪行当中去,所以真要计较起来,还是很严重的。
不过魏续知道,吕布就喜欢这口……
不是说吕布喜欢吃这些肉,而是魏续清楚吕布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
一切都是为了吕布好,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
别管之后是不是真能做得到,至少这一刻会让吕布听了觉得很爽。
爽,就够了。
『你让他们去找那些人取肉?』吕布问道。
魏续说道:『是去找那些胡人。』
『嗯。』吕布点了点头,『胡人……哪算不了什么,到时候文远若是追问,你就说是我下令的,没你事。』
在吕布心中,胡人么,嗯,就跟养条狗一样。
有用,就用,没有用,就杀了。
反正大汉也没有什么『爱狗人士』会跳起来和吕布找茬,当然即便是真的有,吕布也不在乎,甚至他说不得会很开心的让这样的『爱狗人士』真的去好好爱一爱狗,体验一下狗生的快乐……
『大都护……』魏续努力眨巴着眼,让自己能够多闪亮一些泪花出来,这一套方法他已经是很熟练了,『这……这怎么能行?我做的事,如何能……』
吕布不耐烦的摆手,『我说了!就这样!』
照顾小弟,让自己显得更威武,也是吕布的一种简单的快乐。就像是历史上他听闻刘备被袁术欺负了,便是二话不说就出头了,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刘备商谈些真切且实际的什么利益交换。
魏续深深拜倒,给足了吕布面子。
『行了,少做哪些虚礼。』吕布说道,像是根本不在乎哪些礼节一样。
魏续却清楚,吕布越是这么说,这礼节便是越要做到位。所以他并没有因此就停下来,而是在地上咣咣的叩首,再次感谢了吕布,才在吕布显得有些得意且装作不耐烦的话语中重新坐下来。
『你觉得,张文远……究竟是要做什么?』等魏续重新坐下来之后,吕布便是皱着眉问道,『他是想要让我停下来?这是他的意思,还是……骠骑的意思?』
魏续低声回答道:『这多是骠骑的意思……』
『为什么?』吕布微微低头,眼皮上翻,『骠骑……想要……做什么?想要换了我,还是……』
魏续故意犹豫了一下,『不会吧……我看骠骑不像是那样的人……』
吕布摆手,『你根本不懂,你啊,不能太实诚,看谁都像是好人……去忙你的罢……』
魏续偷偷呼出一口气,『那属下就去准备一下后勤事宜……』
『嗯……』吕布点了点头。
魏续离开了。
吕布自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大帐之外的喧嚣,似乎很遥远。
就像是他当年的年轻岁月,如今想起来似乎也很遥远了……
『不,我不能退。』
吕布缓缓的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某个人说,『西域胡人很多,很乱,按照之前的方法,还是会出问题的,所以……提前引出来,并没有错,我没有错……所以,我不能退。不能退啊,一旦退了,不是错,也是错了……』
『我曾经退过……』吕布闭上眼,感慨着喃喃而道,『现在……我不能退了……』
……(● ̄(?) ̄●)……
春日渐浓,万物萌发。
晴朗的天空上开始有了更多鸟雀的身影,草原和山川之中也有了更多的走兽。山川丘陵,蔓延起伏的山岭上的一些积雪开始消融,然后沿着溪流汇入河道,蜿蜒得流远远的天边。
太兴八年,忽然而起的冲突,打破了原本西域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平静,混乱还在孕育,车师一带的区域内,铁血已经是破坏了原本的祥和,眼前被废弃的村庄和草场,让高顺感觉到无比的焦虑。
这里已经逼近了车师后国的都城,或者叫做王庭所在,务涂谷。
高顺骑着马踏上一个小山包的半腰,看着在山包边上向前行进的士兵队列,然后他与几名护卫从马上下来,攀爬着灰黑间杂青绿的岩石,往山包的顶端爬去。
小山包并不高,也不算是多难爬,只不过是难以走马而已。
不多时,高顺就带着几名护卫爬上了山包,他将目光朝远处的村庄方向停留了片刻……
如果战争没有发生,高顺相信以现在这个万物生发季节,在那个村庄附近的村民肯定已经驱赶着牛羊四处放牧了,也或许会开始出来翻动土地准备播种了。
而现在没有牛羊,没有庄禾,没有村民,除了废墟之外,什么都没有。
车师后国败退了,但是车师人施展了坚壁清野的策略。
在战场上,永远不要指望敌人比自己愚蠢。
高顺的身躯依旧似乎挺拔,他样貌端方,严格说起来还有些英俊,但是过于严肃与刻板的性格,使得他并不能给他人太多的亲切感,也不太受兵卒的欢迎。兵卒更喜欢的,应该像是张辽那样的人,又有本领,有不会像是吕布那样的高傲,又没有高顺那么的死板,平日里面能说笑,战斗的时候能胜利……
高顺早些年的时候,治军极严,对于部下兵卒触犯了军法,便是动辄军棍、鞭打,这让兵卒见到高顺更多的是怕,而不是服。
当年并州军团和西凉兵卒,军纪都比较涣散,吕布什么都不管,张辽虽然会管,但是也不多管,只有高顺看着这个不顺眼那个不合适,一直在做着最让兵卒感觉厌烦的事情。
不过,高顺虽然说在军纪上严格,但是也很公平。钱粮兵器上有什么,他就发给兵卒什么,从来没有给自己额外去获得什么,更没有在日常当中说多吃多占什么,也从不吃独食,该有的好处,要与人分的,便规规矩矩地与人分,这才算是勉强维护着兵卒间的关系,没有闹腾出什么问题来。
高顺一度以为这就是军中的常态,有什么都不管但是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上司,有机灵调和平衡的同事,有哪些懵懂的勇敢的莽撞的,或是其他什么性子的兵卒……
直至有一天,丁原死了。
或许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后来,吕布高升了。闪亮的盔甲,雄俊的战马,似乎很不错。
不少人在高顺面前偷偷的提起吕布,有人羡慕,有人不屑,但是高顺沉默着,什么都没说。高顺本身不擅长表达,脑筋也没有像是张辽那么灵活,军法当中有明文规定的,高顺知道要怎么做,但是那些军法之中没有明确写下来的,高顺就不太能够清楚究竟应该怎样办了。
就像是吕布杀了丁原,这无疑是逆上,是错的。可是吕布又表示是得到了丁原的上级,当时权掌长安三辅,手中握着朝堂的董卓的命令,从这个角度来说,吕布只是听命,又没有错。
还有……
像是之前在金子河城的事情。
若是按照不遵号令,肆意杀民来说,那些军校和兵卒都应该被杀。
可是那些『民』,又是正处于敌对状态下的车师后国之人,能算是民么?还有在那些车师人家中搜出来的兵刃弓箭弩失等等,也说明这些车师后国之人并不能算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兵饷。
若是吕布来处理,或许依旧是一挥手,算了。
张辽么,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可高顺没有办法像是张辽一样进行灵活的处置,他要么是杀,要么就是不杀……
想到这里,高顺心中忽然想起了某个人。
山东有很多人骂他,山西也有,也有人说他行事僭越,未能将天子放在眼中,可是他如今功勋彪炳,无人可以质疑。
当年山东之人在争权夺利的时候,他带着人马在并北厮杀,在河套之处,他以各种方法激励鼓动兵卒,联合南匈奴,最终打败不可一世的鲜卑军,最终确定了平阳的安稳,开创了北地的基业。
当年山东山西之争最终不可调和的时候,他在巨大的灾难当中来回调和,奋力挽救,最终让长安三幅的百姓多留下了几分元气,让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获得了一块落脚的土地。
在这期间,他被刺杀,被辱骂,被形容成青面獠牙,吃小孩心肝的恶鬼……
可是高顺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而且是一个很有办法的好人。
他会知道西域的一切。
他会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不是他早年跟随了吕布,说不得高顺也愿意跟着他,做他马前的一名普通兵卒,或是个小军校,那他就不需要像是现在这样,要思考这么多烦心的事情了。
高顺站在山包之上,查看了一圈情况,没有发现什么。
风清清的吹着,高顺的心却很沉重。
过了片刻,高顺微微呼出了一口气,将心间的烦躁吐了出去。
不管如何,打下务涂谷,这是军令。
作为军人,既然是军令,就当执行。
队伍奔行往前,高顺也从山包上巨石上下来,然后跟随队伍,往前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