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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悯的舅舅周先生今天也意外在场,这是陌桑没料到的事情。
除了知道这位舅舅是个古董、玉器商人外,对这他的了解真不是很深,可是每次他出现都会带来意外的惊喜。
突然看到他也在场,不由喜出望外,语气里面多几分激动。
这些小小的表情,马上取悦了这位跟宫悯年纪相差不是很大的男人,周先生的神情马上阴转晴。
看着陌桑惊喜的表情,周先生笑眯眯道:“还是女孩儿好呀,细心,说话也特别窝心。”瞟一眼宫悯道:“不像某人走了两趟客厅,都没有发现我这当舅舅在场。桑儿,你说舅舅是不是存在感太差?”
“怎会呢。”
陌桑马上否认,看着宫悯笑道:“是舅舅太年轻,夫君觉得向你行礼有些亏,便假装没看到,不若桑儿代夫君向您行礼。”
说着便起身朝周先生屈膝福身行礼,完全一副是见到久别亲人后的喜悦表现,丝毫没有把自己的困境写在脸上,是不想让身边所有人都为自己的事情烦心苦恼。
周先生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半开玩笑道:“没道理他的礼让你来行,不过你已经向舅舅行礼,舅舅就勉强再原谅他。”
无意中瞥见宫悯的面色,马上道:“你还是快点起来,不然就该舅舅向你行礼赔不是。”
宫悯弯腰把陌桑扶起来,面无表情道:“傻丫头,你给他行什么礼,你难道不知道,论面皮他比颜惑的厚,论压榨人的功夫比你……有过之而不及。”三叔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他及时改口。
“胡说。”
陌桑瞪一眼宫悯。
周先生马上帮腔道:“对,他就是爱胡说。”
刚说完,就听到陌桑忿忿不平道:“你夸舅舅是应该的,妾身是后辈,岂能跟舅舅相提并论。”
呃!周先生一脸惊愕,宫悯哪只字是在夸他,分明是在损他好不好,好半晌才道:“桑儿的理解力,真是让舅舅长见识,想不到面皮厚和压榨人也是优点。”
果然天才的思维都是不可理喻的。
陌桑小脸上堆起蜜一样的笑容道:“当然,凡事换个立场思考,换个思维理解,世间便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此话本是用来安慰周先生,宫悯听到后心里却猛地一震,周边的空气沉重得凝结了一般,呼吸起来十分困难,胸口上闷得他快要窒息,忍不住用力地吸气,面上却依然要表现得十分平静。
墨色的眸瞳深深看一眼陌桑,见陌桑还在跟自己的舅舅有说有话,默默无言地闭一下眼睛,重新恢复原来的表情。
陌桑感觉到宫悯的目光,猛地回头看着他,露出一个古怪的坏坏的笑容,回头好奇地问:“舅舅,你去过很多地方,烈火国是不是也有临海的城市,沿海城市里好玩吗?”
宫悯没料到陌桑会回头,担心她会发现自己的心事,却看到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又继续回头聊天。
默默观察一会儿,见她没有任何异常表现,暗暗松了一口气,听到她的问题不由皱一下眉头,就听到自己舅舅道:“不错,烈火国确实是有几座沿海的城池。”
周先生看一眼陌桑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怎么,桑儿想去走走。”
陌桑小脸上甜甜一笑道:“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嘛。况且都到了烈火国,没理由不去看一看大海。”
蓦然听到她的话,周先生愣一下笑道:“不错,天下那么大,是要走走看看。不过都位于风擎大陆的西面偏北,适合走动的海滩不多,大部分都是沿海峭壁,城池跟海面最高落差有三十多丈,不过倒也十分壮观。”
周先生说完,就看到陌桑一拍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舅舅这么一说,桑儿觉得非去看看不可。”
笃定的小表情告诉众人,她已经安排在烈火国日后的行程。
当质子不是当犯人,只要不离开所在国家地界,他们想上哪去都可以。
宫悯一脸不悦道:“听你这语气,倒不像是去当质子,而是出门游走,还巴不得早点出门。”
“早去才能早回呀。”
陌桑笑着回答,宫悯一时间竟接不上话。
看到他这样,陌桑不由笑了:“难不成夫君希望我哭闹着离开,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跟夫君表演一出夫妻情深,依依惜别,催人泪下的戏码。”
宫悯戳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呀,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一个人在烈火国都不知道多危险,你还敢一个人到处跑。”
陌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可不想待在一个地方,被动地等着别人算计我。四处走走,可以让他们失去先机和主动权,面临的危险反倒会减轻,还能减少某些人对我的敌意。”
“某些人是什么人?”宫悯好奇地问。
“当然是君家。”
陌桑平静地回答,只有君千言知道,她跟拜水间的过往。
君千言或许不会亲自出手,可是她的孙女君无澜不是省油的灯,后宫的女人都是伤人的利器,她可没有心思应付他们。
宫悯听她提起君家,不由想起那个清风皓月,如今身为一国帝王的男人,他们的名字虽然不同,实际上却是同一个人。
大殿上两人决绝的画面,至今尚历历在目。
当时,桑儿把对拾月的爱,跟对拜水的恨交织在一起,是他第一次认识到一个敢爱敢恨的陌桑。
还有拜水那充满血腥的一吻,更是深深刻印在他的心里。
同是男人他很清楚血腥的一吻代表什么,那是一种得不到就要彻底毁灭的决心。
所以……
宫悯不由担心陌桑此番入烈火国。
无法预见她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仇人,还是昔日的恋人,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是后者。
看得出宫悯在担心自己,陌桑握着他的手道:“放心,以我现在的修为,能伤到我的人不多。再说,你不在我身边,我还能睡安稳些哎哟……”
陌桑话没说完,就突然吃痛地叫一声。
抬头就看到宫悯警告的眼神,陌桑尴尬地笑笑,差点暴露某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骤然听到陌桑惊叫,再看到小夫妻俩眼神交流,众人以陌桑就漏的是夫妻生活,都心领意会地一笑,面上假装没有留意到。
“桑儿,过来。”
萧老爷子朝陌桑招招手。
陌桑马上走过去,笑道:“外公,可是有话要嘱咐桑儿。”
看着跟女儿一个模子出来的外孙女儿,萧老爷子含笑道:“把手伸出来,外公有东西要给你,也算是一张保命符。”
保命符?陌桑心里有些惊讶,犹豫一下漫不经心地伸出手,露出一丝期待道:“外公,您是打算把银号印鉴给桑儿?”
萧老爷子正在拿东西,听到陌桑的话,取东西的动作一滞道:“你这丫头,除了银子你能想点别的?你掉到钱眼里了?除了钱,就不能看到其它好东西吗?”
陌桑不以为然,理所当然道:“缺什么就想什么,人家缺钱嘛。”
“瞧瞧这丫头。”
萧老爷子有些无语道:“你呀,除了模样儿没有一处像你娘亲。你见过哪个全大户人家的小姐把钱天天挂在口上,太不像话。”
说话间,把一样东西放到陌桑手心上。
陌桑迅速扫一眼手上的东西,却是一块质地上成的玉佩。
打量着玉佩现时,嘴上麻利道:“外公又见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时身上没有下一个钱……外公,这是什么鸟,长得好生奇怪呀!”
无意中看到玉佩上的图案,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鸟,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陌桑突然转了话题,萧老爷子愣了一下道:“现实中没有这种鸟,是萧氏先祖想象出来,用来作为萧氏族徵的图案。”
萧氏的族徽?陌桑惊讶地看着萧老爷子,萧老爷子指着玉佩道:“你拿着这块玉佩,若遇到什么困难,就找有相同标志的商铺掌柜,他们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
烈火国也内也萧家的势力?陌桑有些不可思议却没有多问,想着老人家的一番良苦用心,想要跪下却被萧老爷子拦下。
握紧玉佩,压抑着内心的波动道:“外公,表哥和公主如果是真心相爱,您可不要因为桑儿的事情,让他们抱憾终身。”
萧老爷子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淡淡道:“你这傻丫头,自己都是三灾六难,表哥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外公自有分寸。”
陌桑愣了一下,淡然一笑:“好,桑儿都听外公的话,什么也不管。”
看到爷孙俩聊得差不多,周先生含笑道:“舅舅没什么东西送你,只是在过年前收到朋友的消息,黑城有一批上好的土货出手,请舅舅过去瞧瞧,正好同你顺路,舅舅便搭坐个顺风船吧。”
“真的?”
陌桑惊喜地看着周先生。
周先生笑眯眯道:“你若是不赶时间,倒是可以过去凑凑热闹。”
土货是行内话,指的不是土特产,而是刚从地下出土的宝贝。
陌桑向来对这个神秘行业十分感兴趣,周先生又特意邀请,想一下道:“现在还不能马上答复舅舅,只能说黑城的地点若在行程上应该没问题。”
黑城是一座不存在的,能流动的城市。
其实是他们那个行业每年会挑选几个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进行大综的交易。
原本十分凝重的气氛,硬生生被两人搞出几分活跃的气氛来,宫悯的担忧和顾虑却一分都没有减掉,反而觉得沉重。
接下来的几天,宫悯照样上朝,退朝后也不跟任何交流就直接回府。
陌桑不见任何人,无论谁来都是一样的结果
指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天下山庄的人这几日都在买办东西。
大家都猜测是准备娶亲用的,可是偏偏没有任何人收到喜帖,着实让人琢磨不透,可越是这样越是引起众人的好奇。
驿馆,龙思棋不是对着镜子发呆,就是对着嫁衣出神。
听到宫府最近一直在买办的消息,更加期待初八的到来,一心想着当个美美的新娘子,风风光光地出嫁。
同样听到消息,霍徵羽除了意外却怎么兴奋不起来。
宫悯可不是轻易妥协的人,就算大鸿皇帝暗中施压,他不可能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迎娶公主。
天下山庄的人到底在忙乎什么事情?霍徵羽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看来一切只有在初八那天才有答案。
若虚馆内,宫悯亲自指挥几个丫头收拾东西。
“烈火国在西面偏北,气候比大鸿冷些,大毛的厚衣服要多带几件。”
“那边的气候干燥,润肤用的脂蜜要多带些……可惜一应都是些市面货,到底不比自己做的强。”
宫悯不满地皱起眉头。
陌桑从书本中抬起头道:“知道的本郡主是去当质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郡主要迁居,要长长久久地居住在烈火国,永远不回来……”
“郡主又混说,我们一定会回来。”
陌桑没说完,白芷就打断她的话,白她一眼道:“还没出门就说不吉利的话,郡主吐口水重说过。”
“呸!呸!呸!”陌桑依言做了,不以为然道:“只要跟夫君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没准那时候烈火国已经并入大鸿皇朝的版图。”
宫悯怔一下笑道:“桑儿为何这样说?”
陌桑却看着他反问:“夫君心里难道不曾这样想过吗?”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夫人也。”宫悯丝毫不否认自己心里的想法。
大概不只是他,大鸿皇朝从上到下都是这么想,就看拜水有没有精力一边解决国内的问题,一边应付大鸿的强攻猛打。
只是没料到……
宫悯看一眼陌桑:“抱歉,连累了夫人受苦,那时候我还没有爱上你。”
陌桑终于知道拜水为什么要提出那个条件,他是要反咬一口,笑笑道:“夫君放心,我在烈火国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拖夫君的后腿。”
“你能这样想最好。”宫悯说完,继续指挥几个丫头收拾东西。
“夫君,这些东西不急着带,照你这么收拾行装,一艘船都装不下我的东西。”
陌桑制止宫悯让倪裳把夏天的衣裳塞到到行李箱里,看着他道:“夏天的衣裳现在用不着,到时候你再托人送过来不迟,现在带过去费事不说,谁知道今年夏天又流行什么新款式的衣裳。”
宫悯面上一怔,陌桑继续道:“笔墨纸砚这些,能在那边买到的东西,就不用千里迢迢带过去,带些路上用就行。你们把日常我要用的、常用东西带过去就行,其他的东西……”
抬头看着宫悯,陌桑笑笑道:“夫君多给些银钱即可,人家可不想以后出门时,身上没有一文钱。”
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宫悯听到不由笑了,戏谑地笑道:“放心,银钱为夫一定会给你,不过不是一次性给够你。”
陌桑面上一丝疑惑,宫悯神秘地一笑,故意卖关子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为夫一定不会让你在烈火国受任何委屈,到时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想着为我省钱。”
“这还差不多。”陌桑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道:“夫君,你让他们收拾东西,陪我到书房挑些书,路上打发时间。”
再让他瞎指挥,估计要把整个若虚馆搬上船,连忙拉他去书房。
此时,远在万里之外的烈火国帝都,拜水收到顾老传回来的信息。
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对传阅在旁边宫女道:“弥月,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在孤跟前侍候,准备一下迎接你主子。”
弥月轻轻应一声是,犹豫一下淡淡道:“陛下,是打算让郡主住在质子府,还是让郡主住到宫里,离陛下近些?”
“这……”
拜月犹豫一下道:“暂时先安排桑儿住在质子府吧。”
目光扫过弥月的脸,拜水忽然想到什么:“你家主子喜欢什么,惯用什么,你比较清楚,好好准备一番,别让孤失望。”
弥月眉头一蹙,很快就恢复正常,淡淡应一声是退出御书房,着人收拾一处院子给陌桑居住,心里却暗道:“这个男人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如此,他的爱总是让人感到窒息和恐惧。”
他真的不是拾月,可是郡主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冒险来烈火国?
五天的时间眨眼即逝,正月初八这一天终于到来,众人都等待着能看到一出热闹的好戏。
宫悯没有去早朝,留在府中陪陌桑用早膳,看着众人把行李装上马车,等东西都收拾好后,牵着陌桑的手跟家人拜别。
孩子们都特意让人带出去玩,眼下只有大人们在客厅里面。
除了宫老玄祖,宫老夫人和宫悯几兄弟在,连一直在外消遥的婆婆和公公也特意赶回来送行。
直到这一刻,陌桑的心终于无法平静,鼻子一酸眼泪便要涌出来,却强忍着眼泪,面带笑容与众人一一拜别。
宫老玄祖看着陌桑单薄的身体,平寂的心也生几分伤感,语重心长道:“桑儿,你远在异国他乡,万事都要小心,家中事情你不用记怀,照顾好自己便是我们最大的欣慰。”
陌桑跪下道:“桑儿谨遵老祖宗教导。”
婆婆周氏走过来,亲自扶她起来道:“桑儿,好孩子,委屈你啦。”眼泪一下涌出眼眶。
陌桑取出帕子,轻轻拭掉周氏的眼泪,含笑道:“能遇上娘亲这样的婆婆,是桑儿的福气。桑儿定会好好保重自己,回来再给娘亲敬茶。”
周氏一把抱住陌桑,抽泣着道:“你永远是宫家的好媳妇。”
想到儿子好不容易遇上中意的人,不想却是这样的结局,眼泪掉得更凶。
宫悯父亲马上过去把妻子拉回来,半斥责道:“你真是的,好好的哭什么,媳妇只是去一段时间,又不是不回来……”
“你才不回来。”周氏打断丈夫的话。
“我们有的是时间,改天我专程陪你到烈火国看望桑儿,你这一哭没的惹桑儿和大家都伤感。”
宫父替妻子拭掉眼泪,对陌桑道:“桑儿,父亲向来不管国家大事,江湖上的朋友倒有不少,已请他们一路关照着。”
“桑儿谢父亲关怀。”
陌桑跪下行礼,颜氏走过来拉起她,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她手上。
看着陌桑,眼圈红红,强挤出笑容道:“三弟妹,这荷包里的碎银子,原是特意剪碎准备时不时塞给你用,不想你却要出门远行,二嫂就把一袋子都给你,出门在外身上没个钱不行。”
“谢谢二嫂!”陌桑福身一礼。
“桑儿,大嫂没什么给你,这是一柄玄铁匕首,你留着防身。”
庄氏把一把连刀鞘在内,只有女子手掌长,两指宽的匕首,亲自别在陌桑腰上。
陌桑知道这把玄铁匕首的珍贵,摘下鲜少离身的袖中箭道:“这个东西我的用次数太多,那些人早防着,留着没甚用处,如今就交由大嫂保管。”
庄家以兵器制造出名,这袖中箭正适合他们。
最后,陌桑走到宫老夫人面前,跪下道:“奶奶,桑儿去了,您好好保重自己。”
宫老夫人拉着陌桑的手,慈祥的一笑道:“放心去吧,奶奶身体健康,还要等着抱你们生的孙子、孙女呢。”
“是,奶奶。”陌桑跪伏在地上,起身笑着对其他人道:“大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遇到什么好东西,一定不会忘记你们那份,我还想着跟大家坐一桌用膳呢。”
说完,朝众人拱手一礼。
此时此刻,最能说道宫憬也默默无言,只是默默还礼。
宫悯牵着陌桑的手,在众人注视着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客厅,走出山庄大门,走下一百多级石阶。
走到石阶下面,陌桑再次回头朝众人拜别后才坐马上车,车轮子开始缓缓转动,依依不舍地离开,不紧不慢地走向码头。
陌桑和宫悯一路默默无言,只是紧紧结依偎在一起,待马车来到码头时,两人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平时的码头都是十分的热闹,今天地格外的安静。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眼后,宫悯抬手掀起一角车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