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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
从职业军人到普通人,所有人都喜欢这个词。普通人对宏大的、华丽的、血腥的、恐怖的战争画卷没有任何抵抗力,军人们则是对愚蠢的消耗战厌烦透顶,如果能通过一场决定性会战结束一切麻烦,他们自然乐意将所有赌注押上名为“决战”的赌桌。
尽管如此,实际上漫长的战争史中,靠一场战役决定一支军队、一个国家命运的例子可谓少之又少,而且还基本上是工业革命前的战例。进入工业革命后的战争,与其说是那些宏大的战争决定了世界走势,不如说是交战双方在国家工业能力、决策层对战略问题的把握、兵力的运用、后勤体系的完备、军事将领的人事安排、情报体系的效率、地利的确保、开战时机的选择等等各方面的表现在战前就已经决定了战争的走势。那些宏伟的战争篇章不过是大战略布局下的些许反光,毫不夸张地说,在第一枚炮弹炸响之前,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忍不住渴望见证所谓的“决战”,对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来讲,这是他们的人类基因序列中好战的因子在作祟,也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和虚荣心。对身处现场的当事人来说,他们只是为了单纯求得解脱而已。
即使敌军没有发起攻击,堑壕里的生活也与“舒适”一词无缘,饥饿、潮湿、恶臭、害虫、伤病、枯燥无聊——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查理曼官兵们。在前几天,折磨的方式清单里还要加上狙击手、炮击和空袭,如今那种建造一个野战厕所都会被轮番轰炸,一缕炊烟都会招来一顿饱和炮击,一支香烟都会导致脑门上多个窟窿的日子已经结束。长时间蹲在地下、严重缺乏营养以至于双足和裆部开始糜烂的查理曼大兵们终于可以跑到地面上安心晒裤裆了(对越自卫反击战时期的轮战阶段,我军和越军也有不成文的规矩,每天某个点大家一起停火晒裆,要不然大家天天蹲猫耳洞和坑道,人都要蹲烂了),不过除此之外他们的境遇并没有任何改善,反而更加恶劣了。
维持着包围圈的防卫军确实停止了攻势,也不打冷枪冷炮了,但也只是如此。70万查理曼大军被压迫在一个狭长的包围圈内,没有补给、缺医少药、援军无望——待在这种环境下,光是精神压力都能杀人,更不要说恶劣的环境了。
包围圈内的查理曼官兵们为了生存几乎可以说把人类的生存智慧发扬到极致了,别说鸡肉味嘎嘣脆的毛毛虫,蛆、老鼠、田鼠、蛇、蜥蜴、猫、狗、马——只要是会动的东西,一被查理曼大兵们逮到,一律去掉头就生啃。树皮、草根、菌菇也没落下,统统下了汤锅。到最后连毒蘑菇和泥土都进了大兵们的肚子,结果因为食物中毒、营养不良、无法消化排泄导致活活胀死等原因产生的非战斗减员达数千人之多,直到防卫军开放了一条空中通道,允许浮空船只出入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
有了食物果腹之后,已经极度紧张的人际关系也有所缓和,军官们不用担心自己哪天被饿疯了的部下下锅乱炖,大兵们也不用每晚攥着刀子疑神疑鬼,担心自己会成为同僚或长官的盘中餐。所有人在饱餐了一顿芜菁和燕麦的大餐之后,运送食物的教会人员将几个消息带给了这群笼中困兽。
首先,对面的尖耳朵鬼畜在最近几天内都不会再发动任何攻势,也不会攻击任何运送粮食、药品的浮空船队;其次,皇军……呃,尖耳朵鬼畜让教会给包围圈里的查理曼人带个话——是要像害虫一样被踩死?还是给你们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在决斗中被讨伐?最后,若是想要决斗也无妨,鬼畜们的王将会降临此地,以一己之力迎战70万大军。
第一条消息让人欢欣鼓舞,第二条消息使人莫名其妙,最后一条消息足以让人怒不可遏。
这算什么?恶劣的玩笑?狂人的疯言疯语?
光说些肆意妄为的话,那个独裁官到底把战场、把他们这些查理曼军人都当成什么了?随时随地都能踩死的蝼蚁吗?!
别开玩笑了——与会军官嚷嚷着拍案而起,被对手看扁的愤怒为这些原本灰心丧气的军人注入了一针鸡血,几分钟前还耷拉着脑袋的瘟鸡们立即原地满血复活。已经销声匿迹许久的豪言壮语、慷慨激昂再次充满会议室。
对满脑子****思想的狂热份子来讲,死亡并不可怕,能在战场上战死才是军人的宿命。眼下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战败的命运,可至少临死前也要让对面那群鬼畜脱层皮,如果能干掉那个自大狂、脑子有坑的独裁官,那就更好了。
然而还没等这些热血冲昏头脑的家伙将语言转化为行动,最后也是最匪夷所思的消息将军官们压回了各自座位上。
亚尔夫海姆独裁官是神意代行者,还是历代神意代行者之中最强最凶的存在——凌驾于所有种族之上的超越种。
仅有一人,也只需的一人,一即是全,全即为一,超越诸族之上,仅凭一己之力就能让现存于世界的所有生命全部灭绝的“顶点第一人(Ultimated.ONE)”。
不要说70万大军,就算与全世界人类为敌,也有必胜把握的绝对存在。
这种举手投足间就能给人世间带来无穷无尽灾难的家伙给予包围圈里的查理曼军队决一死战的机会,绝不是什么傲慢自大,倒不如说是赐予查理曼军人们死亡,好让他们解脱。
在彻底绝望的情报面前,就是最死硬的****份子也偃旗息鼓了,他们的精神或许有些问题,但没一个是缺少基本判断能力和思考功能的傻瓜。在教会使者摆出的一大堆证据面前,之前喊着“七生报国”、“击灭鬼畜”、“全军玉碎”的家伙们都沉默了,一些人一言不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行军折叠桌;一些人沉默着走出了会议室,将随身携带的手枪塞进嘴巴或顶住太阳穴,用力扣下扳机;一些人扯开挂满勋章的笔挺制服,拿起随身携带酒壶对着嘴巴猛灌,掺了“精力药”的酒精饮料大口大口灌进嘴里,从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打湿了华丽的制服;角落里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和压抑的哭泣传来……
即使是见惯了人生百态的教会使者也难以继续观赏眼前败军之将们的悲哀绝望了,一想到自己的命运要和这样一群人绑在一起,他们的心情同样五味陈杂,加上这种状况也正是教会刻意谋求的,于是神官们默默离开帐篷,让这票失意的男人们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
失意、绝望、加上酒精的作用,一些军官失去了对嘴巴的管理能力,讯息很快就扩散开来。原本这种时候宪兵会立即采取措施,以“散布谣言、动摇军心”的罪名逮捕那些个喜欢乱嚼舌根的长舌公,接下来就是大刑伺候一番,然后公开枪决以儆效尤。然而此时宪兵们也陷入不知为何而战,不知如何作战的思考困境当中,压根没那个心思去抓人杀人。更何况现在军心浮动,随便一点刺激都可能引发动乱甚至是兵变,平日里就遭人记恨的宪兵这时候搞点事情,信不信丘八们能把他们给撕了。
宪兵不管事,军官不管嘴,上面更是光顾着发呆发愁,于是乎短短两天时间,军队的纪律、等级、规章制度、指挥系统全部陷入废驰状态。马上就要死了,谁还在乎你的军衔有多高,你的行为是否符合军纪呢?有那闲工夫,不如来上两杯,一起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军人们肆意滥用着酒精、药物和暴力,用他们所知道的一切方法来麻醉自己,哪怕片刻也好,只要能忘记掉不安和恐惧就行。
麻醉的效果终究只是一时的,再强力的药物和酒精终究会迎来效果结束的时候,当人们从极度的亢奋和美梦中醒来,迎接他们的是更甚之前的空虚、颓废。于是他们再次追逐那些刺激品,一次次麻醉自己……直到连他们自己都对自己这幅颓废的样子感到厌倦,身体也已经对刺激产生抗性为止。
只用了两天时间,70万战士就成了一群毫无生气的废人。
他们在生理上确实还活着。
但他们无论在生理还是心里层面都已经精疲力竭了,整个包围圈内出奇的安静——出了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神智崩溃的笑声之外,就只剩下疲乏的呼吸充斥在阴郁沉闷的空气中。
只要是神智清醒的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逃离这种鬼地方。
一直待在这种人间地狱里的话,再怎么心智坚强的人也一定会发疯。事实上也确实有人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心态尝试冲破包围圈,结果如他们所愿,所有参与这种行动的人都成了机枪阵地前冰冷的尸体。
剩下的人即使明知道继续待下去只会发疯,他们也唯有继续待在包围圈里。
为了忍耐那种极端环境,为了不至于被绝望逼死,人们不得不去依靠什么。
那个什么必须比酒精和药物更能麻醉人们的思维,填补人们满是空虚和不安的心灵,而且还要有着持续的效果……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姬艾尔圣女一行人抵达了莱茵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