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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市的夜色自开业以来如今是头一次在该开业的时间闭门停业，一群本想来欢度良宵的人兴致缺缺的折了回去，却不知今晚的夜色内部依旧是灯火辉煌的。
一身黑衣的廖泉泉隐在黑暗中，往日里六镜的几个核心人物也悉数到场。作为旁观者，欧烁有些惊讶，这是他此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廖泉泉的真正实力，或者是……是六镜的真正实力。北市的欧家跟六镜相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今天六镜的核心难得能凑齐，连远远站在楼下的酒吧经理都只能缩在角落。杜曦，邵灿，小酒，连带最近听说风头正热的杨桐，这一个个……没有一个是自己高攀得起的。
“几点了？”隐在暗处的女人声音清冷，已然不是欧烁熟悉的那个小表妹，反倒让他觉得像是另一个人，一个一直活在传说中从不曾被人知晓了面目的女人。
“十二点……”坐在下首的杨桐报了时间。夜里十一点半飞机落地，现在恰好十二点。该集结的人都已经集结了，就差廖泉泉一句话。
没有人能看见廖泉泉此时的脸色，只听沉默良久的屋子里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该走了。”她希望等明天的太阳升起时，该解决的事情能都解决妥当。
今晚的台市显得格外安静，连往日热闹的夜市今天也没了踪影。几辆黑色的汽车如风刮过般没留下一丝痕迹。
欧烁侧头看着被路灯打上侧脸将轮廓掩映得分外朦胧的廖泉泉。不，此时此刻，她是杜曦，六镜的掌棋人，黑白两界的权衡者。这是一个他完全不知晓的圈子，而廖泉泉在这里，完全凌驾于他之上。直到到了这台市，看到整个夜色中对她毕恭毕敬的随从，他才明白。是爷爷小看了这个外孙女，可能整个欧家都小看了这个异姓的女儿。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架空整个欧家，以一己之力将夜色背后的六镜引入境内，成为欧家最大的靠山。这也是她一直想做的，却碍于老爷子的面子从未动手做过。
“到头来……你们终究都不懂我。”
她的胳膊支在车窗框上，淡淡说出这么一句话：“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到如今，很多事情不过是在我想与不想之间。你们在北市修身养性惯了，总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可以肆意指点他人命运的菩萨，以为给了我这条命，给了我一个支撑我就会按照你们以为的方向走乖乖听话。二哥，在这一点上，老爷子犯了跟廖苍一样的错误……你们小看了我。”
二十一岁，她的心却依然千疮百孔无法弥补。家庭变故来的太突然，让那个十五岁时还天真烂漫的廖泉泉早就死了。或许从骨子里，她早已是杜曦了。
欧烁没有说话，听她继续说着：“在你们眼里，六镜就是个魔，总是在做着你们看不得的事情。老爷子便理所应当地以为六镜一定会毁了欧家的名声。欧烁……如果我真的想那样一意孤行，今天我不会站在这里跟欧暝为敌。”
汽车驶入一条偏僻的马路悄然停下，廖泉泉所坐的车子在车队的正中，发觉车子已然停下，廖泉泉只抬头看了眼，又重新低下了头：“二哥是准备看看这件事情最后的结局吧？难得来一趟，我满足你。”
对面只停了三辆车，有人打开车门下了车，匆匆跑过来敲头车的玻璃。
邵灿开门下车，在两方车队之间的空隙处摆了把可折叠式座椅，又放上了个折叠式桌几，等看见对面欧暝已经下了车，这才前来轻敲廖泉泉的车窗玻璃。
她活动了下脖子，毫不在意地感叹了句：“好久没经历这种场合了，还真有点儿怀念。”
说罢已推开了车门。
而在她推开车门的同时，后面所跟四两黑色越野车中的黑衣随从也已整齐下车，安静在后面站定。
这样的架势，在北市做了近三十年公子哥的欧烁何曾见过。直到此时他才真的相信，廖泉泉，真的真的就是杜曦。
“杜小姐好大的架势，连见我这么个风烛残年的人都需要拿这套吗？还是说亏心事做多了，连自己都开始怕死了？”欧暝在桌几的另一方坐定，看着身着黑色风衣脚踩高跟鞋的廖泉泉缓步走到他跟前坐下。
邵灿递上一套茶具和一壶开水，廖泉泉抬手接过，行云流水地沏好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欧暝，自己轻抿了口，才笑道：“冥王活了这么多年都不怕死，我杜曦在这世上才过了几个春秋？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是没有怀疑过欧暝会耍手段。在洛杉矶用那样卑劣的方法就为了把她引出来，这样的人没点儿手段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满嘴仁义道德诗书古籍，在这个时候那些东西也都皆如浮云了。
“这些人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听说今儿要见的是北市的冥王，顺便想来凑个热闹。冥王一介江湖元老，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吧？”看了看后面站的浩浩荡荡的随从，廖泉泉含笑叹了口气，一个招手示意他们都回到车上去。再扭过头来看向对面欧暝身后的三辆汽车，果然明白了冥王的意思：“折腾这么一出，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儿子相信，我真的就是杜曦。”
“小子不懂事，扰了杜小姐这么久的平静日子，我也该带他回家了。”
廖泉泉冷哼一声：“那你可真是心疼你的儿子，这么点小事就值当你招惹我洛杉矶的总部。我还当是哪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冥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这是做的可是不厚道。”
“我做的厚不厚道，还要看……廖小姐，能不能手下留情了。”欧暝笑了笑，对于她那声标志性的冷哼并没有太过在意。
这几年，杜曦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一直都听说她除了六镜成立的第一年曾露过面，后来的时间全都隐于洛杉矶的总部里不曾现身。没想到再有点儿动静的时候，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招惹上了她。待他再细查……杜曦和北市的欧家……
真有意思。再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一个北市的百年家族，竟有这么一个女儿。用另一个名字做着完全不被欧家依允的事情。
想到这里，冥王知道，自己已经拿住了杜曦的七寸，只是看她给不给自己这个余地了。
怎料廖泉泉却并未在意此事，遥遥看着他身后车上坐着的欧槿邪，冷笑道：“冥王是觉得，仗着您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饭还多，就能拿住我的七寸了？您可想清楚了，这七寸拿好了是我的把柄，那不好，可就是个定时炸弹。别到时候，还没来得及扔出去，先给自己炸了个死无全尸。”
她的身份早就隐瞒不住了，骗骗欧槿邪还够，可想骗过冥王可就不一定了。所以，她干脆在此之前跟家里坦白，这样即使是被冥王拿捏住了也是无从下手。
只是可惜了。本来还想当股隐藏力量去使用的，最后被老爷子逼得只能摆到明面上来了。不过目前看来反正也是无所谓了，小红楼爱干涉不干涉，大不了她带着一家子一走了之。
瞧着廖泉泉那张戏谑的脸，欧暝已经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算盘。这件在别人眼里比捅了天还大的事情在她这里根本不值一提。或许到头来，伤心的只有自己那个傻儿子。
六镜杜曦，午夜修罗。果然是个无情起来谁都不认的女人。亏他来时还信誓旦旦的觉得，今天就算不能完全占得先机也能拿到最不错的谈判条件，可连最有分量的一张底牌，她都没看在眼里。
眼前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又抿了口茶，接着说道：“该威胁的都威胁过了，现在冥王该开出你的条件了？天儿很冷，茶一会儿就凉了。”
明明是来谈判的。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准还有一场血拼，杜曦却还能再这里安然喝茶？
欧暝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儿子喜欢的女人果然就跟别的女人不一样，这六镜的掌门果然就跟普通的那些街头小混混的老大不一样。可就算是这样又能怎样呢？信仰不同各为其主，他就算再怎么欣赏也是不能表达出来的。
“我知道，我上次能安然离开台市，是因为你的人从中开了道。今时不如往日，新竹帮是个什么斤两地位我都清楚。这次如果离开台市，我不会再回来，也不劳烦这里的人惦记着。你姓杜也好姓廖也罢都跟我无关。”看了眼在路灯映照下盏中的清茶，老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人有能力放我们出台市，就同样有能力阻止我们出台市。在洛杉矶招惹了你的老巢是我们不对，但也不过是为了把你引出来。杜大小姐，这几年想请你出山可实在是不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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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好办。
廖泉泉笑了笑，对于他说的这一点至少还是承认的。欧家不是个简单的差事，她就算精力过剩也不可能能把左右首尾全都顾好。忙起来不要说这些外面人，连邵灿都不一定能找到她。
“我会承担你所有的损失。”欧暝的话还在继续，“不会再让人在台市扰你清静，也不会再去洛杉矶找事。不过我希望你能亲自开口，让你的人再帮我出一回台市。”
那盏骨瓷的茶盏已被她放在手里翻来覆去了许久：“冥王，您应该清楚，这件事情你就算不找我，找六镜随便一个头领人物都能办妥。”一个能查出她底细来的人，还能不知道怎么接触到邵灿或者小酒？开玩笑。
“因为我希望，是你亲口告诉我儿子，你放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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