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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杨坚办公之前,先找来一位宫里的宦官,差遣其去唐国公府上送信,请李渊两日后进宫与夫人小聚。
处理完夫人的事,杨坚缓缓饮了口水。摆弄着黄瓷小杯,回想起昨夜夫人温柔的微笑,他双唇轻抿,嘴角憨憨地荡漾起一丝柔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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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接到杨坚召他入宫的消息后,匆忙外出前往城中北市,想寻一件精致的器物送给姨母做见面礼。北街是京城中最繁华的街市,街道两边商铺林立,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一不有。
十五岁的李渊独自一人便装出门,他身着一套简朴的精布小袍,看起来与寻常人家的少年无异。来到北市后,李渊直奔京城中盛名最响的首饰店,很快选好了一对价值不菲的鎏金嵌宝白玉镯。
回府的路上,途经一家经常光顾的兵器店,李渊琢磨着身上还剩下些闲钱,不由心头发痒,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兵器店的店主见到熟人唐国公大驾光临,热情招待,请李渊在堂中就坐。
“店里最近可有什么好东西?”李渊大口咽了半杯水,兴致勃勃地问道。
店主点头哈腰,笑着答:“昨天新来了一把短剑,这时候还没来得及摆出来呢,可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国公一定会喜欢。烦请你在此稍候片刻,我亲自去把剑取来给你看看。”
店主刚走片刻,一位浓眉大眼,面目白净,身穿一套丝缎长衫的年轻公子走进店内。他进了店铺后轻轻瞥了下李渊,点头一笑,之后什么也没说,直接召唤店里的伙计。
李渊坐在一旁,看那英俊的公子正在挑选匕首,他来来去去换了四五把,但没有看上一个。李渊不由眉头一皱,察觉到那些短剑已非俗物,可这年轻公子却视其如草芥,他隐约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不简单……
就在此时,兵器店掌柜手捧一精雕小木盒快步赶来,他的出现打断了李渊的思绪。但不等这位掌柜走到李渊身边,在一旁挑剑的年轻公子眼疾手快,蹿到那掌柜面前,一把将木盒夺下,“这是个什么稀罕物件,赶紧先让我看看!”
他边说便将木盒打开,眼前突然一亮,只见盒中软垫上放着一把质朴的小剑,剑鞘上暗淡的图腾闪烁着古老光辉,看起来是稍有些年份的古物。年轻公子看得如痴如醉,着魔般伸出手轻触剑身。旋即,他突然将短剑抽出,说了句,“你可接稳了”,便将外盒抛回给店主。
店主刚将木盒接下,就看见小公子迅速发力,腕子灵活地快转,将那短剑挥得得心应手。这年轻公子的架势盛气十足,三招毕,剑尖直指座位上的李渊,锋刃寒光逼人。李渊倒是从容淡定,甚至拍手夸赞:“这位兄弟的功夫不错!”
少年公子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客气地搭话。他转而看向兵器店掌柜,爽快地说:“这把匕首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中年掌柜略有尴尬,他生怕得罪唐国公,但又担心这位英俊的公子也有来头,一时支吾起来,不知该不该报价。李渊倒是大度地呵呵一乐,起身走到年轻公子身旁,将他手上的剑仔细打量了一番,夸奖道:“这位公子举止非凡,这把剑倒是和你相得益彰。”
“多谢。”小公子嘴角微翘,神采飞扬。
店主见到唐国公发话,立即谄媚地笑着讨好那年轻的少年:“这把古剑真是衬得公子英姿飒爽啊,若公子喜欢就给这个价。”说完他伸出三个手指轻轻晃了晃,嘴角咧得大开,露出泛黄的龅牙。
少年公子心领神会,往身上一摸准备拿钱,脸色却猛地暗沉,大惊道:“我的布袋!”他愁眉紧皱,伸手上下摸索着,最终不得不垂头丧气地确认自己丢失了钱袋,不甘心地将短剑狠狠拍到掌柜手上的木盒内,大步走出店铺。
李渊看着小公子气冲冲地从自己身边走过,遗憾地摇头叹气。随即,他掂了掂买完玉镯后剩下的钱,面露喜色。
“还是我和这把剑有缘分啊!”李渊欣然地发出一声感慨,他径直从店主手上拿过木盒,同时把整个钱袋塞到他手中。“只多不少,这个匕首我拿走了”,李渊悠然缓和地说。
走出兵器店后,已过正午时分,李渊顿觉饥肠辘辘。想到前面就是号称京城第一的凤凰楼,他加快了脚步。虽然身上已无金钱,但那凤凰楼的店主和自己是忘年之交,去朋友的店里吃顿饭自然不是难事。
今日凤凰楼里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客似云来,虽然店主不在,但是李渊进店后仍受到盛情款待,被请到二楼清净的雅室内。等待上菜期间,他将刚才买的古剑摆在小案上细细观察,剑身纹理质朴清晰,剑锋寒亮,想来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
“这位兄弟,在下对此剑过目难忘,甚是喜爱,能不能请你让给我。”之前兵器店那位少年突然推门而入,站在门口行礼后恭敬地说。
外人闯入自己的私人空间,李渊却并没有恼怒,反而不徐不疾地说:“公子失了钱袋,想来也是没吃过饭,不如坐下来和我一起用膳吧!”
少年先是一愣,略有迟疑后才缓步走到李渊身边坐下。他拘谨地对李渊笑笑,不好意思地挤出一句:“恳请这位兄弟将匕首让给我,至于价格,只要你随我回府,我定当十倍予你。”
李渊伸手拍向少年的肩膀,爽快地说:“区区一把匕首,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这位小兄弟要是喜欢,送给你便是了。”看到那少年难以置信地愣住不语,他转而自我介绍道:“我姓李,单名渊,字叔德。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我,我……”少年讶然,转而低头不语,沉吟片刻后才缓缓道:“我叫窦贤,字托贤。其实大家都是性情中人,称呼什么的,也无需拘束。”
李渊点头道:“那我就叫你托贤了,你亦可直呼我叔德。托贤,既然此剑为你心头所好,不如先给这把古剑取个名字吧!”
窦贤眼珠一转,名字已然成竹于胸,欣然对道:“战国时期的楚国宋玉有赋曰‘长剑耿耿倚天外’,不如就叫它倚天剑,叔德以为如何?”
“倚天,倚天……”李渊注视着盒中古剑,嘴上默默念着窦贤所取的名字。须臾,他大笑一声,连连赞道:“此名霸气威武,甚好,甚好!”
酒菜上桌后,李渊与窦贤二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两位年轻人熟络了些后,李渊因不解窦贤为何会跟随他来到凤凰楼,才开口好奇一问:“不知托贤为何会来这凤凰楼里找我?”
窦贤略有羞涩地腼腆一笑,细细解释:“其实小弟我赌气冲出去后没走几步就后悔了,这倚天剑真是令我过目难忘,爱不释手。本来想回去再和店家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先把剑留下,等我回家后再差人来买。结果刚转头就远远看到叔德你拿着那盒子出来了,可又实在不好意思在街市上莽撞地冲上去,就一路尾随你跟了几条街。直到叔德进了酒楼,这才冒昧进来向你求剑,扰了叔德一人品酒进食的雅兴,实是小弟之过。”
李渊佯作不悦,皱着眉说:“托贤兄弟这么客气,就是和我见外了!你再这样说,就是不把我李渊当朋友啊!来来来,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再喝……”
“好好,小弟自罚三杯,先干为敬,干了,干了……”窦贤爽快地执杯豪饮。
酒过三巡后,李渊看到窦贤已有醉意,便不再急饮,而是用些饭菜。正吃着凤凰楼的名菜“一飞冲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朗声对窦贤道:“刚才说起倚天剑,我就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现在才突然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不知托贤可听过民间传言,魏武帝曹孟德的佩剑就叫倚天剑?”
窦贤不胜酒力,一手支在头边小憩,抿着嘴笑笑:“哦,是吗?这个说法小弟还真是头一回听闻。不过我甚是欣赏曹孟德,感他乃乱世豪杰,临危不惧、料敌设奇、颇具智勇,叔德,不知你对曹孟德有何评价?”
李渊稍加琢磨,才缓缓说:“曹公确实豪气非凡。我很喜欢他的诗,古直苍凉而又不减壮志,颇具韵味。”
“哦,叔德也喜欢曹孟德的诗?”窦贤又惊又喜,他酒醉之下诗兴大发,摇摇晃晃站起来,全情投入,忘我地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李渊专注地望着窦贤,窦贤念完诗后也看向李渊,二人相对而视,不约而同地互相点头微笑。窦贤感觉受到鼓舞,更加飘然,兴致勃勃地继续吟道:“还有,还有——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李渊被窦贤的激情所感染,腾地一下站起来,与他一起和道。一首诗念完,两人开怀大笑,李渊抱起酒坛猛喝一口,转而把小坛推给窦贤。窦贤接过酒坛毫不犹豫,仰脖而饮。
时间过得很快,李渊与窦贤二人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已经日落西斜。小室外冷不防地传来一阵叩门声,李渊应门,来人竟是家里专门服侍自己的奴仆。
“公子,时候已经不早了,小人顺着北市找了几家你常去的店铺,才在这里找到你。现在天就要黑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去吧。”这位与李渊年岁相仿的下人知道李渊平时不喜在外张扬身份,刻意没有透露出他唐国公的封号。
李渊憨然地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窦贤,不料他却神色慌张,匆忙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李渊正要开口相问何事不妥,窦贤却拿起案上的雕花木盒,俯身行了一礼,焦急地说道:“时候不早了,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小弟不得不先行告退。叔德啊,你我二人交浅言深,我已然把你当知己看待。明日卯时三刻,请你来京城北门处与我再叙,我家中有一把周朝古剑,一同带来请你帮忙鉴赏。”
“那么就明日再见了。”李渊高兴地应了窦贤的邀请,话音未落那位刚刚认识的小兄弟就一溜烟地蹿出门去,只听见他匆匆跑走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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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渊带着昨天那位奴仆一早便来到城门口。因为今天是丞相请他进宫面见独孤夫人的日子,奴仆再三劝说李渊不要应邀前去北门,以免耽误了进宫的时辰,但李渊对此置若罔闻,执意赴约。
李渊同时带了一把自己珍藏的汉代宝剑,等人期间他闲来无事,便走到城墙附近一块空地处,操练起来。他的招式简单,但气势不凡。舞起剑后李渊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片刻前那个沉厚稳实的少年,现在看来却是威风凛凛。
练了大半个时辰,李渊也有些疲惫。眼见已过了和窦贤约定的时间,但那人却迟迟不来,他收了剑漠漠走到墙角阴凉处,仰望着湛蓝的天空,翘首以盼窦贤赴约。
太阳渐渐升高,七月末的酷热无边蔓延。李渊的额头渗出点点汗珠,他等了快一个时辰,但仍不见窦贤的踪影,等到的却是突如其来的一场疾风骤雨。
天气狡诡,万里晴空瞬间被乌云笼盖,轰声阵阵,电闪雷鸣。旋即,倾盆大雨瓢泼而下,李渊顿时全身湿透,但他迎着大雨站在原地,毫无去意。随从再也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上前低声劝道:“公子啊,雨下得这么大,还是不要再继续等了。不如快点回府换身衣裳,赶紧进宫去吧!再不走,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可是,贤弟还没来啊!我们约好……”李渊没有再说下去,双眼闪烁着犹豫的颜色。
忠心的随从见状,继续安慰劝说:“也许那位窦公子有要事缠身,才耽搁了时间,无法按时赶到此地。现在又突降暴雨,想来他是不会出现了。公子啊,速速回府吧,小心淋雨伤了风寒!”
李渊咬着嘴唇沉思片刻,终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其实,此时他的心里颇不平静,暗暗琢磨着,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缘分可以与窦贤再见,就此离去真是稍有不甘。
雨势越发猛烈,大雨淋身,李渊感到透彻的寒冷。他步伐沉稳,平静地上了马车,依依不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