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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栎阳。
作为一州首府之地,栎阳自是热闹异常,往日里时常见到商贩来往,货车络绎不绝,但在近日,手持刀剑的卫兵取代了商贩,城门更是紧闭,十五丈高的城墙上有青铜之色浮现,使得这高高的城墙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那如今祸延一州之地,已是占据半个雍州的大乘教了,或者该说,是那大乘教的佛顶金轮炽盛光如来。
那蔓延半个雍州的梵音便是由此人起,那被称为“星使”的天一也是此人座下之人。如今雍州之局势有大半是由此人促成,剩余的小半,则是那靠向玉鼎宗的世家大族之功劳。
而若是追本溯源
“那逆子!”楚云山站在城墙上,目光远眺那停在百里之外的淡淡佛光,目中满是狠厉之色,“悔不该当初放任了那逆子,让他成了今日的气候。”
楚云山身披一身相当古老,带着古旧痕迹的暗蓝甲胄,身上无兵无刃,只是一手按在城墙垛上,一手握拳负于身后,颔下三柳长须给他添了一分儒雅,显露出儒将之风,一股苍茫汹涌的大势在他身体之内蓄势待发。
大乾的州牧乃是统领一州的最高首领,每一个州牧皆是武道高手,而雍州的这位楚雍州,他的实力便是放诸于九大州牧之中,也是绝对名列前茅的。
眼下,这位楚雍州正处于万分恼恨之时,只因为如今这雍州之乱的背后,已经确定有那逆子的影子,那大乘教所谓的如来,便和楚牧关系不浅。
而楚牧,则是和楚云山关系不浅。
虽然楚牧经过数次融合,此世的“他我”早就在他身上稀释到一定程度,甚至于面容也完全看不出太多相似之处了,但在世人眼中,楚牧依然是出身于雍州楚家,是这位楚雍州的好儿子。
如今楚牧和大乾敌对,甚至于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这朝中诸公也不知有多少人以异样目光看待楚云山,更不知有多少声音在背后非议。
这一切,都让楚云山心中恨恼至极。
须知若无他楚云山当初答应了楚牧的条件,默认楚牧是楚家放在另一个篮子里的鸡蛋,楚牧在玉鼎宗完全不可能走得那么顺。
楚牧人生的第一笔投资,非是来源于玉鼎宗,而是来源于楚云山。可以说,从那时候开始,楚牧就已经显露出某种利用时机乘势而起的本事了。
“大哥,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大乘教打出雍州,那楚牧之事还是他日再论吧。”
在楚云山身旁,一个同样身旁战甲,但样式比楚云山崭新的多的中年战将劝道:“大乘教在雍州经营已久,老徐在咱们家中当了几十年的管家还是被大乘教给策反了,现在这栎阳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信了那邪教啊。”
此人便是楚云山的胞弟楚云飞,他怕楚云山小觑了那如今在雍州主持大乘教势力的紫薇帝君,是以出声劝道。
那老徐可以说是在楚家当了一辈子的佣人,但还是被大乘教给策反了。
此人受了大乘教的神位,于天水城中的摘星楼出手,欲要杀死楚牧挑起战端,没想到楚牧技高一筹,反将其毙杀,这才免了当初朝廷和道门起冲突。
彼时楚云山还庆幸楚牧能顺利活下来,现在他却想着还不如当初直接开战呢。
楚云山闻言,微微瞄了一眼另一边的一个披甲青年,眼中微不可查露出的一丝失望,让对方默默低下了头。
这是他的长子,楚家未来的继承人楚源,如今是蜕凡八变的修为,放眼于天下,这等年纪能够修炼到这一步,也是不凡了。如今除了各大道脉当代最为杰出的弟子,世间能有几个能在这等岁数达到蜕凡八变呢。
最重要的是,楚源还未接受神位,若是他日接受了朝廷赐予的神位,他应当还能有巨大的突破。
但是比起楚牧来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狗还大。
楚源也心知父亲的失望从何而来,他并未多言,只是默默低下头,将腰间战剑狠狠握紧。
一时之间,城墙上陷入了一片无声的沉默之中。
“嗯?”
楚云山突然抬头,望向远方。
远方那一直停滞的淡淡佛光动了,随之而动的还要那改变人心的无我梵音。在沉寂数日之后,大乘教果真是动起来了。
‘是因为那逆子的继位大典将近吗?这大乘教和那逆子的合作竟是这么深?’
楚云山还不知大乾的另一边——东海已经沦陷了,如今上清道脉已然登陆东海郡,此时大乘教不动,更待何时?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楚云山多沉思,只因在那本该随风而来的钟声突然在栎阳城里响起,城中有一道道佛光在各处升起,光影之中有佛气凝聚出一座虚幻的大钟。
“果然这大乘教徒早就混到了城中。”
楚云山转身眺望,在高高的城墙上,他甚至能看到四三处佛光升起的地方有那星使,也就是天一的身影。
天一早就将分身送入了城中,以此作为无我梵音的信号塔,将钟声扩散自全城。
“启阵,”楚云山沉声下令道,“源儿,你带领四相道兵清剿城中贼子,云飞,你负责守城。”
无我梵音固然诡异,但大乾亦不是没有应对的方法。最简单的法子,自然就是力大砖飞,只要力量够强,便是再诡异的秘法都要受到影响。
正好,这栎阳城中就有大阵可以动用。
这天玄界的高端战力能够轻松毁山灭城,若是没有足够的防护能力,就算是有强者驻守的城池也可能会在其余强者的战斗余波之中受到影响,是以基本上记录在朝廷地图上的大城都布置有护城大阵,由当地城主,也就是郡守掌管。
这栎阳城作为雍州首府,其大阵之强自然是冠绝雍州,此刻楚云山一声喝令,淡淡的光华顿时弥漫全程,城中主要街道地面上都出现粗大笔直的阵纹,青铜色的光芒在城池上空包拢,形成一个倒扣的碗状气罩,磅礴气机在空中荡漾,极力削弱无我梵音的传播。
趁此机会,楚源带领城中士卒开始围剿大乘教中人,而在城墙上,整整三座巨大的苍雷炮从城楼中推出,一架架床弩也带着寒光瞄准前方。
淡淡佛光似缓实疾地从远方掠来,百里之地可谓是倏忽即至,随之出现的还有悠悠长歌,诉说紫微降临。
“紫微无计一心策,春秋何劳岁月歌。
高卧九霄无忧事,牧天驭地驾山河。”
披着紫色华服,沐浴着淡淡佛光,楚牧的紫微帝君之身带着大天出现在苍穹上,在他们身后,有钟声开路,佛光引道,被无我梵音度化的各地将士带着满脸的狂热之色正在快速推进,向着栎阳城奔来。
随着他们的接近,本来无形无色,只有高手才可发觉的佛光渐渐变得浓郁,变得肉眼可见,金光在地上蔓延,使得官道如成佛门胜土,极尽神圣之相。
大乾朝廷有道兵,佛门亦有法域,这种由佛门中人合力演化的法域能够极大地压制佛气以外的气机,乃是本土作战的最佳利器。并且这法域还可抽取信徒之念力增持威能,是以如今大乘教徒携各地被渡化的信徒前来,那法域虽然杂而不纯,却也足以笼罩山野,形成偌大的有利场地。
至于道门,他们则是长于阵法,不过这阵法的布阵者最多也就百余人,却是不如道兵和法域那般能集合无数人的气机。当然,在威能体现上,道门大阵完全能够和这两者比肩,甚至胜出不止一筹。
“楚雍州,时候到了,这雍州,该归于我教了。”
楚牧傲立长空,天剑出鞘,佛光圣气沛然而出,令得此身宝相庄严。
“紫薇帝君!”
楚云山看着这携众而来的大乘教帝君,心知这一战已是在所难免。他缓缓伸掌,掌中如有无穷之势,地水风火在其中激荡。
楚家的“太始四相诀”在楚云山手上已是到了极为高深,乃至登峰造极的地步,他这一探掌,便是地水风火齐出,威势无穷,“那便来吧。”
雍州牧一步踏出,身影乍然闪现半空,并指如刀斩下,天风骤断,气机皆裂,楚牧周身的佛光亦在同时一暗。
这一掌刀,其势断了风,断了气机。
“太始四相诀”中风相最为灵动也最为敏感,楚牧曾经所修行的便是这一门功法的前面几层,当这风相诀小成之时,修炼者便可以肉眼看清风流动的痕迹乃至看清气劲轨迹,而在楚云山这等层次的强者手中使来,这一刀便是可断劲风气机,显露无比威势。
‘道台八层。’
楚牧发觉这位楚家家主的实力竟是相当不弱,便是清虚派的掌门元清林也不过是道台八层,并且单论战力,手持五火七禽扇的元清林还不如这楚云山。
不过如今的楚牧,可不是彼时需要动用“天魔解体大法”才能解决元清林的那个楚牧了。
“周天星辰。”
自身体之内骤然爆出无匹气机,诸天星斗从楚牧体内猛然冲出,化作星图旋转一周后又没入周身穴窍,四肢百骸。
楚牧将此身的周天星辰法相纳入身躯,以星力催佛功,于星光之中绽放出浩荡佛气,“渡五趣定四正归三悟——”
双手执印诀变幻,大千莲华于身前凝聚成不毁之墙,“萨埵十二恶皆空。”
莲华之壁通天极地,贯通云霄,扎根于大地,可断劲风的掌刀在这一招前竟是全然无功,莲华运转,一股沛然之气强行阻隔了掌刀之力。
而在楚牧头顶上,白日星现,一颗又一颗的星辰出现在晴空之中,一道又一道星光垂下,没入楚牧身体。
时至今日,楚牧已是能够掌控紫微神位,这周天星辰法相虽不及大罗天之高远,但可借用的力量却是要强得多。
“轰!”
诸天星力支撑下的“萨埵十二恶皆空”反转莲华,在挡下掌刀的同时,随着楚牧双掌推出,万千莲华之瓣漫天飞舞,浩荡佛气强势反冲。
“地相。”
楚云山沉声低喝,大地元气汇聚于身,他就如一座神山屹立,和那佛气正面碰撞。
“轰!”
巨响再起,佛气撞击在楚云山身上,就如惊涛拍岸,在撼动岸边礁石的同时让水浪碎成无数水花。无数乱流顿时出现,带着天空的莲华直冲城墙,令得护城大阵剧烈动荡。
与此同时,法域也将边缘扩张到城墙边,那集合雍州各地的杂牌军在“萨埵十二恶皆空”的掩护下直接冲到城墙下方,他们带着极度狂热之色冲击或是冲击城门,或是直接登墙,趁着气罩出现裂缝突入,与守城将士厮杀,一场攻守战顿时开启。
“当——”
“当——”
“当——”
无我梵音不绝响起,由外部响彻的梵音和城中那一座座悬空大钟应和,令得本来被镇压下来的梵音再度在城中回响,信仰的瘟疫已经开始扩散。
“你有信仰吗?”
楚牧轻笑着持剑斩向楚云山,天剑闪烁佛光,剑势恢弘而霸道,剑意高高在上,如苍天垂目,一剑落下时浮现的光辉带着压服天下之气魄以及力!
诸天星力皆数加诸于天剑之上,曾经执掌一方天地的气魄让楚云山想起中都凌霄城中的那两位帝者。
大乾这边的三位帝君,他楚云山只见过乾帝和天王,但以他的印象,便是这两位,单论帝者风采想来也是不过如此了。眼前这位在实力境界上较之乾帝和天王还有所不如,但在风采气魄上却是不弱分毫。
“地水风火。”
楚云山四相齐出,化出一座又一座旗门,地水风火四元之力随着旗门碰撞剑锋而爆发,力挡楚牧之剑,“楚某自然有信仰,楚某的信仰,便是这江山社稷,是大乾天下。”
风摧、火焚、水淹、地镇。
四相组合变化,演化出种种天灾,与楚牧不断交手,佛光破碎成无数光点,撒遍长空,水气蒸腾成云雾,席卷苍穹。
“那你便该知道,有信仰的人是何等可怕,这信仰的毒,如今朕已经种下了。”
楚牧哈哈长笑着与楚云山过招,招式以守为主,力求拖住这位雍州牧。
极端狂热的信仰让被度化的信徒哪怕是死也要拉对手垫背,哪怕是身体被斩断也要狠狠咬对方一口。
相比较被阉割前途的道兵,这些被无我梵音度化的信徒虽然功体无恙,但他们的精神却是已经畸形了。
哪怕是楚牧这个始作俑者,也从来不否认这是瘟疫,是毒。
在这种情况下,守城的四相道兵固然悍勇,固然占据有利地势,却还是被一波又一波,如同丧尸般毫不畏死的信徒浪潮给缓缓逼退,已经有不少武者登上城墙了。
“风若邪,开炮。”
楚云山高声大喝,一座城楼中的苍雷炮突然开始蓄能,浩荡雷光之中,巨炮轰出一大道雷光,在下方战场上犁出一片血**壑。
那座苍雷炮之后,竟是出现了荆州牧风若邪的身影。只见他一手按着苍雷炮的晶石,另一只手则是推动炮身转向,黑漆漆的炮口带着余温指向空中的楚牧。
与此同时,其余两门巨炮也随后发射,雷光煊赫虽不及风若邪掌控的大炮,但依然让城下出现一片血肉泥潭。
不过也是因此,城墙上的道兵纷纷痛苦倒下,耳朵之中涌出涓涓血流,甚至有些人被炮声直接震碎了大脑。
这苍雷炮强则强矣,但对于己方道兵也是影响不小,实力不足之人就连它开炮时的声音都难以承受。
但饶是如此,大乘教徒依然还是悍不畏死,甚至于在临死之前还直接自爆,和苍雷炮的威能相叠,硬生生将大阵气罩给冲破。
当那层气罩缓缓黯淡破碎之时,无我梵音彻底在栎阳城响起,淡淡佛光开始在城中凝聚。
大天也在此时降下身形,寂灭佛光蓄势待发,紧紧盯住三门苍雷炮还有风若邪。
苍雷炮在短时间内最多只能开三炮,对于大天来说,并不具备太大威胁,但若是由风若邪操纵,那就不一样了。
这位荆州牧也是一位不可小觑的对手。
然若是情况就此拖下去,栎阳城的情况可就不太妙了。
厮杀还在进行,天空中的交战还在继续。楚云山尽展所能,古旧战甲绽放神光,如同拭去了尘埃的明珠一般,露出璀璨的本质。
他搏击长空,举手投足之间有地水风火不断变化,将楚牧牢牢挡住。
然而就在这时,一句话语突然传入楚云山的耳中:“你有信仰吗?”
激战中的雍州牧心神剧震,他颤抖着心向下看去,只见在那城门后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抬起头来和他对视,适才那句话就是出自他之口。
“你有信仰吗?”
那人再度复述一遍,话语更为流畅,似乎适应了如今的变化。
“源儿!”
雍州牧的嘶吼凄厉无比,如同受伤的老狼一般惨厉。
“斗转星移。”
楚牧闪烁身影,彻底欺近,掌携无量星辉印在楚云山的胸膛上,将其一掌击落到城中。
“进攻!”
“吱呀!”
关闭了七天的房门缓缓开启,楚牧从房内走出,道袍飘荡间,有森森杀机溢散。
他步伐不停地从后殿走到前殿,站在玉鼎真人像下,抬起手来接住从神像手上落下的金书,缓缓打开。
淡淡的金光照亮了楚牧的面庞,金书第一行的名号徐徐飘起,在空中形成“楚牧”两个大字。
“拜见宗主。”
玉鼎殿中的宗门长老以及真传弟子向着楚牧齐齐行礼,众人一起称颂着新任宗主的名字。接下来,便该是由新任宗主扶棺,将老宗主的遗体葬下,然后开门接引贵客,开始继任大典。
本该是这样的
楚牧手掌一握,将金书再度卷起,让金字隐去,“在慕宗主下葬之前,贫道想要他最后看一眼这人世,看看玉鼎宗如何再进一步。这继任大典,贫道并不打算在宗门之内举行。”
“我们”
“去广成。”
就如同一股寒流突然刮过,玉鼎殿中的众人突然颤抖起来,兴奋得抖了起来。
玉玄握住了冥海七杀剑,太真仙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大殿之中,某条狗也在这时讶异地看了眼楚牧。
紧接着,突如其来的震动让众人知晓此言非虚,因为玉鼎殿的海拔正在抬升,因为整个玉鼎宗又动了起来。
就如同昔日玉鼎宗前来西昆仑一般,此刻这个门派再度动了起来,承载宗门的玉鼎缓缓升起,将要前往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