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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轻候轻笑着松开她,看了一眼地上已然死去的大人,两指夹着那枚飞镖收进白帕里包着,想了想说:“我说过这件事情你不必亲自动手,色杀这种事,我并不希望你亲手做。”
“哦?”
“你是我的小心肝儿,我得好生藏着不被人看去,死人也不行。”王轻候收起飞镖,手指抹开方觉浅脸颊上的鲜红血迹:“你说呢?”
“我觉得你该把你的心挖出来洗一洗,这样你就不会总是说着昧良心的话了。”方觉浅抬起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王轻候笑而不语。
死的人名叫王贵,凤台城有名的富绅,人们只知道他赚钱极多,却不知他为何能这么能赚,倚上了神殿的大树,想不发达也难啊。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了越清古这种人渣存活于世的好处,因为他是人渣,便知道别的人渣如何藏匿,得亏了他,才知道凤台城里有王贵这么号人物。
王轻候本作杀局诱王贵外出伏击,方觉浅却道杀局太过复杂无趣。
这样的人得让他死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最深陷其中的事物上,死得最是凄惨不过那才叫作报应,比如死在他那不堪启齿的贪婪和恶毒的欲望中。
阿浅真是个好杀手,特别会杀人。
她眼中活色生香的杀意和勾魂摄魄的魅意都渐渐消褪,慢慢浮起来的是冷冷的凛冽和泠泠的漠色——
王轻候微微有些遗憾,他既爱方觉浅的勾魂摄魄,还爱她凛冽的冷漠,遗憾在这二者,从不同时出场。
“我走了。”见王轻候许久不说话,方觉浅挥袍转身,王轻候宽大的袍子在她身上扬起,扬起起起落落的弧度,暧昧又缱绻,浮浮又沉沉。
王轻候站在后方望着她,总是含笑多情的风流眉眼,微微上扬始终带笑的薄唇轻抿。
“原来你不让我提前进来,是怕我看了好春光么?”倚在门口的红衣越清古,笑声发问,“唉,真是可惜呢,人间绝色未能一尝,活着都没意思了。”
“这里后续的事会有其他人接手,我们该去见一见那位了。”王轻候不爱与他谈论方觉浅,只说正事。
越清古却清楚他是故意将原本的话头带过,也不再自讨没趣,只道:“明日余庆楼见,带上方觉浅,没有她,我什么也不做。”
“后面的事不需要她,你这是要挟。”王轻候也不动气,只是平淡说道。
“这么好玩的事情不带上她,你怎么忍心啊。”越清古笑声说道,便摆摆手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不过我很好奇,这王贵府上的娈童不少,你准备如何处理?”
王轻候便道:“我有我的行事方法,天机不可泄露。”
越清古撇了下嘴,也没继续追问。
王轻候和方觉浅仍旧没有将神墟的秘密告诉越清古,这样危险的一张牌,太早打出去,有可能害死的人是自己,能瞒的时候,自然要瞒。
待得越清古离开,王轻候在半空挥挥手,小小少年应生他颠颠儿地跑过来,“公子。”
“应生啊,等一下你把神墟的人领进来,他们会把这里藏的孩子都救出去,你在这里盯着,阿浅是不喜欢管这些烂摊子的,就辛苦你了。”王轻候笑道。
小应生撅嘴,方姑娘不爱收拾烂摊子,自己就爱么?公子您真是偏心得没边儿了!
“哦。”小应生不情不愿地应话。
“门外的守卫清理干净了吗?”王轻候边走边问。
“干净了,神墟的人全都处理好了。”应生这才认真地说,“那女魔头真是太可怕了,居然真的请动了神墟!”
“这大概是你第一百次说她是个女魔头了吧?”王轻候抬眉,对应生笑道。
应生嘴一呶,对着地上尸身渐凉的王贵:“你看看她把这人折磨得,不是女魔头哪儿做得出来?她一边折磨人还一边笑呢!”
王轻候回头看一看,嗯,死状是凄惨了点,只差剥皮拆骨了,不过对于猥亵幼女的人,死得多惨都是活该的嘛。tqR1
于是他说:“我倒觉得蛮好的。”
“哼,她做什么你都觉得好!公子我同你讲噢,你这就是在玩火!”
王轻候拿一根手指敲应生的额头,笑:“小屁孩儿你懂得什么叫玩火吗你?”
应生脸一红,紧闭嘴,不说话。
王轻候也不再逗他,走出门外。
门外的神墟众人身着黑衣正准备进去,见到王轻候时,都停了一下,互相对视。
毕竟神墟的人都是刺客,而刺客这种生物行事的时候呢,一般是不会有人看见的,难得的跟王轻候这么撞了一个满怀,他们自然有些不适应。
王轻候手一摊:“我什么也看不见,各位请便。”
然后他便昂首阔步地从众人中间穿了过去,走到院子大门口,抬头望着坐在树桠上的方觉浅,她的背后明晃晃地映着一轮圆月。
王轻候问她:“你在等什么?”
“我想看看那些被抓的娈童。”
“我劝你不要看。”
“为什么?”
“因为不好看。”
不过方觉浅不听他的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依旧坐在树桠上,身上还裹着王轻候那件外袍,风将外袍吹得微微飘荡。
王轻候见说不动她,也不强求,而是跟着她一同上了树枝,并排坐着,看着。
从那扇小小的门里,一共被接出来三十多个孩子,有男有女。
年纪最大的不会超过十五岁,最小的也许才刚刚五六岁。
每一个衣不裹体,到处都是淤青和伤痕,有一些是鞭伤,有一些是蜡烛烫的,有一些是绑缚过久之后留下的勒痕,还有一些已经分不清是如何留下的了。
他们并没有哭喊,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方觉浅原本以为,能在他们的眼中看到恐惧,看到害怕,看到泪水,但是没有。
他们的眼神甚至不是空洞,只有对这个世界浓浓的厌恶,甚至憎恨。
他们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却已经没有了未来。
其中有一个神墟的刺客像是心间难受得无法忍受,蹲下身子来紧紧地抱着一个小姑娘,不停地抽泣着。
这位刺客她转过头来,望着方觉浅的方向,取下了脸上的面巾,原来是秋痕,她轻声说:“谢谢。”
方觉浅有些木然地回应:“不谢。”
“阿浅?”王轻候查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扶了一下她肩膀:“我说过了吧,不好看的。”
“王轻候,人怎么可以坏到这个样子?”
“虽然这很残忍,但我还要告诉你,这远不是人可以坏到的,最彻底的样子。”
“我不要做坏人,我一定要做一个好人。”
王轻候听着这话,明明这话幼稚得让他很想笑,可是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看着方觉浅的侧脸,她的瞳仁中倒映着院子里那三十多个娈童的凄惨。
他忽然觉得,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方觉浅理解中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