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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和芙蓉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悄悄指了指里屋窗下那张美人榻底,兰湘月微微探身一看,好嘛,这榻底空间有限,池铭整个人塞在那里,还有块衣服下摆拖了出来。大概是池铭也有察觉,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那块下摆就被拖进去了。
兰湘月忍不住便笑出声来,只觉池铭此时真是个可爱的二货,因转身对武陵道:“爷就在那美人榻底下呢,你们去拽出来吧。”
武陵等人真是扎手扎脚的浑身不舒服,这可是三少奶奶的卧房啊,三少爷也太不懂事儿,你说你躲到这种地方,不是让我们做下人的为难吗?因此为了速战速决,也顾不上池铭这主子少爷的身份了,武陵上前如同拖野鸡般把人拖出来,几个家丁一拥而上,簇拥着他就往外走,都出了院门儿,还能听到池铭悲愤的控诉:“谋杀亲夫,兰湘月,你这是谋杀亲夫,我和你没完……”
“哈哈哈哈……”
兰湘月笑得直不起身来,原本红袖和芙蓉还忍着笑,结果一看,好嘛,三少奶奶都笑得没有形象了,咱们做丫头的还在乎什么啊?因也都是笑得不行。须臾间翠竹进来,看见她们笑得一个个东倒西歪,连忙问是怎么回事,听红袖说了经过,只把这丫头也笑疯了,上气不接下气对兰湘月道:“奶奶……奶奶真是威武,爷如今落在你手里,可算是……可算是前途无量了,哈哈哈……”
“对,是前途无亮,从此后他就别再想着什么风花雪月了,老老实实去读他的八股文吧。”兰湘月笑得没心没肺,对于池铭遭遇了今天这样的“灭顶之灾”,她显然是毫无同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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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香篆回来了。”
芳草打起帘子,走到萧怜月身边小声禀报,她和香篆都是萧怜月从红袖楼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当日池铭那样丰厚的赎身银子,也足够她带两个心腹丫头出来。而洗雨梳风原本是池铭最喜欢的两个大丫鬟,爱她们稳重和平,爽快伶俐,也没有太多争锋心思,所以才给了萧怜月,只是如今在她面前地位却明显是比不上香篆和芳草的。
“哦?快让她进来。”萧怜月从榻上起身,放下手中书,一会儿,香篆进来,她便急切道:“可打听到了?爷到底在哪里呢?可是在奶奶的房里吗?”
“奴婢就说姨娘是在这里白担心,姨娘还不信。”香篆抿着嘴儿笑道:“今日白天闹得那样大,姨娘也分明听见了,这不是还关在书房里用功呢。老爷现派的两个家丁看着,只怕这会儿还在那认真攻读,哪里就能去奶奶的房里?”
萧怜月这才松了口气,因又慢慢将身子倚在榻上,喃喃道:“爷是最厌恶八股文的,如今老爷让他读书,这固然是好,不过他只爱那些诗词歌赋,未必就能是这行当里的材料。若是一味浪费了光阴,倒不如还是先把家里产业握些在手里更实惠些。”
香篆连忙道:“虽如此说,只今儿姨娘和爷是怎么闹翻的?叫奴婢说,这事儿不能急,要徐徐图之,将来日子长了,爷认识了大爷二爷的阴险用心,他才知道姨娘是为他好呢。”
萧怜月冷笑道:“我如何不知道?今日也的确是我太急了些,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罢了罢了,既然老爷要关他读书,且让他煎熬几天,那时节我再过去安慰他,他才知道我的好呢。”
香篆笑道:“奴婢也是这样想,只可笑奶奶大概是想抱紧老爷太太的大腿,听说爷躲到了她那里,就是她把爷藏身位置出卖的,这一下,不知道爷怎么恨她呢。”
萧怜月笑道:“可不是?这是上天都在帮咱们。不然若让爷躲来了我这里,我倒是怎么办呢?不把他供出来,就是和老爷太太作对;供出来,爷又不高兴。这样两面都不讨好的事,正经该让奶奶来做,不然正妻的位子是这么好做的吗?呵呵呵……”
最后一声冷笑,到底还是透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香篆和芳草彼此对看了一眼,虽然主子从来没露过口风,不过她们两个也能猜得出来,以这位主子的好强个性,她是绝不甘心只做一个姨娘的,嫁给池铭这样的商人之子,那绝对是一开始就奔着正妻的位子去,不然她才不会这样委屈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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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唔……知者……”
“啪”的一下,光滑长棍猛然拍在桌上,一脸严厉的袁老先生死死盯着池铭,声音森寒道:“三公子,这就是你昨晚‘夤夜苦读’的结果?”
“那个……我……我也是刚刚开始背这些劳什子,从小儿学的那点早就忘光了,你总得给我个适应的时间吧。”池铭不服气的叫,下一刻,他听到老先生冷笑着道:“适应的时间我自然会给你,不过若是三公子利用这些时间去睡觉,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池铭心中一惊,暗道这老东西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根本没读书就上床睡觉了?可恶,之前不是给了那两个看门的一人二两银子吗?到底是谁出卖的我?
“胡……胡说,谁……谁睡觉了?”心里吃惊,面上却还分辩着,只不过那结结巴巴的语气早已经严重出卖了他,袁老先生冷哼道:“公子怕是还不知道吧?那两个家丁,早已得了池老爷的吩咐,你用多少钱收买他们,池老爷就用你双倍的价钱来收买消息。你自己想想,比财力,你能不能比得上令尊?”
“我……”
池铭一句粗话憋在嗓子里,差点儿没憋昏过去,接着就听袁老先生又悠悠来了一句:“就算你能比得上令尊,听说大公子二公子也表态了,不惜一切要让你求学上进,中举人进士光宗耀祖,为此他们愿意倾囊相助,三公子,你要和你三个至亲的人比谁钱多吗?”
“他们干脆把钱都给我得了,我买也给他们买个进士出来。”池铭的悲愤已经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多少年啊,他一直就是悠游自在游手好闲,只负责拿钱吃喝玩乐,原本以为这样逍遥的生活会过一辈子,结果呢?这一辈子还没过到一半儿,爹和哥哥就露出狰狞獠牙来了,素日里对自己也算是百依百顺,现在一需要自己牺牲,那简直就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有这样做亲人的吗?杀父仇人也不过如此吧?八股文啊,他们这是要生生磨死自己对吧?
“混账。”袁老先生那光混木棍儿一下子就敲在了池铭手背上,大怒道:“科举乃是国之根本,你竟以铜臭污之,当真是无可救药。”话音落,老头儿怒气冲冲回了座位,拿起那宽大戒尺在桌子上狠狠一敲,冷森森道:“三公子绝顶聪明,奈何这聪明没用在正经地方,既如此,莫怪老夫严厉以待了。所谓严师方能出高徒,为了不辜负池老爷一番诚意苦心,也只能如此。明早之前,将一部《论语》背熟,不然别怪我手里这戒尺不容情。”
“什么?背熟?这怎么可能?”池铭大叫,挥舞着两只胳膊严重抗议:“先生以为这是吃大白菜呢?一夜之间背下整部论语,我要能做到我就是神童了。”说完见袁老先生面色越发铁青,这货又凑过去嘻嘻笑着讨价还价:“那个,背三篇吧……”
“三篇?你也好意思说?”老先生的戒尺差点儿没戳着池铭鼻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十岁稚子一天晚上都能背三篇,你如今弱冠之龄,也好意思说自己背三篇?”
“三篇不行,那十岁的孩子背三篇,我比他大十岁,我背六篇总行了吧?六篇啊,是论语啊,圣人之言,那是多么深奥?这个……贪多嚼不烂,一下子让我背那么些,这是揠苗助长,欲速不达啊先生……”
池铭“苦口婆心”,最后不知是袁老先生不耐烦还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终于减免到一夜背十篇。即便如此,池铭心中也暗下决心,回去先暴揍那两个家丁一顿,然后今天晚上就背五篇,只说自己尽力,先试试这老先生的底线再说。
袁老先生的底线很快就被试出来了。
“呜呜呜,娘,你看,就是少背了五篇《论语》,我这手都快被打烂了,你看看这手心肿的,这还能看出是手吗?比猪蹄子还胖,这根本就是馒头了,呜呜呜……娘你要给我做主啊……”
将近晚饭时分,一家人聚在上房院中,就连几个房中的姬妾姨娘也都在这里服侍。池铭坐在刘氏身边,把自己被打的红肿的两只手伸给她看,这三少爷从出生起也没吃过这样苦头,此时真是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我的儿,怎么就打成这个样子?从小儿到大,我还没舍得打过你呢。”刘氏看着池铭的双手,顿时又惊又怒,站起身叫着“来人”,便要去找袁老先生兴师问罪。
话音未落,就见池老爷和池镛池锋走进门来,看见眼泪汪汪的池铭和怒气满面的妻子,池斌便沉下脸对刘氏道:“你叫人做什么?”
“老爷您看看,您请的是西席还是强盗?看看把铭儿都打成什么样了?”刘氏余怒未消,却见池老爷看了那两只“猪蹄”一眼,冷哼道:“严师出高徒,铭儿从小到大都让你给宠坏了,惫懒惯了,不给他来点儿狠的,指望他能好好读书上进吗?你给我坐下来,从此后,他读书的事情不用你过问,这袁老先生是远近闻名的名师,能请了他来教授这不争气的东西,不知道费了我多少口舌,若是你把人给我气走了,我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