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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机的眉头在那时皱了起来。
“我说过,我不会再回去。”他重复着之前的话,脚踝处猛地发力,生生的将蒙梁震开。
然后,他再一次迈开了自己的步子,就要离去。
铛!
可在那时,一声脆响乍起。
倒地的蒙梁以剑杵地,艰难的站起了身子。
陈玄机自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有些厌烦的转过了身子,看向蒙梁。
“那就再打一场吧。”那时,蒙梁的剑伸了出来,指向陈玄机,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好似下一秒便会栽倒在地一般。
可他眼中的决意,却犹如他手中的剑一般,锋利无比。
“一遍、两遍,或是十遍、百遍,结局都是一样。”陈玄机轻声说道,他的身子再次动了起来,只见一道剑光闪过,一道血光乍现,蒙梁的身子便在那时再次倒地。
而他的胸口处也豁然浮现出了一道血痕。
周遭的诸人在那时纷纷发出一阵阵惊叹。
谁也想不到陈玄机出手竟然如此狠辣,蒙梁虽然嘴里叫嚣着还要再打过,但很明显,他已经露出疲态,陈玄机这样的出手终是有些过了。
“这陈玄机!”鬼菩提的眉头在那时皱起,显然已有些不悦。
她为人素来如此,虽然平日里时常为难蒙梁,又或者对于耗费墨尘子真元的徐寒颇为不喜。
但同时,她又极为护短,否则又岂会将修罗诀传于徐寒?
而此刻见陈玄机如此行事,端是心头怒气横生,便想要出手阻止。
只是这脚步方才迈开,墨尘子的手便在那时伸了出来,将之拦下。
“怎么?自己的徒儿,不心疼了?”她对于墨尘子此举颇为不解,忍不住出言问道。
“当幼狮长成了雄狮,就会被逐出狮群,去寻找新的雄狮,只有打败他,幼狮才能成为真正的狮子。”
“我保得了他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
“更何况,我看中的守陵人,岂会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到?”
墨尘子缓缓说道,言语间显然对于这位蒙梁很是自信。
只是与他这份自信恰恰相反的。
这时被击倒的蒙梁又再次站起,但很快便又被陈玄机的一剑所击倒,他的身上再次平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可与上次一般,这位离山的弟子,在数息之后,又一次艰难的爬起了身子。
他踉踉跄跄的提着剑,走到了陈玄机的跟前。
“跟我回去吧。”他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难看得近乎于扭曲。
陈玄机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又是一道寒芒闪过,蒙梁的身子便狠狠的栽倒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
周遭的诸人在那时亦沉默了下来。
无论是站在玲珑阁的立场上,还是大周江湖的立场,在场诸人确实希望陈玄机能获得此战的胜利。
但这场胜利的血腥程度却大大超出了诸人的预期。
这江湖自然有江湖的规矩,但凡不涉及仇怨的挑战,都讲究一个点到为止,可这点到为止却也需要其中一方的认输,或者彻底失去战斗能力。
而眼前的蒙梁显然没有认输的打算。
即使浑身已经伤痕累累,即使流出的鲜血已经染透了他脚下的土地,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站起身子,提起手中的剑。
这样下去,毫无疑问,他会死。
诸人无法理解为何他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就连对他心存恶感的方子鱼也在那时捂住了自己的嘴,眸中闪烁着不忍之色。
“现在呢?你还觉得他能打得过陈玄机吗?”看着演武台上已经不知站起又倒下,倒下又站起了多少次的蒙梁,鬼菩提紫色眸子中所翻涌的不满,已然浓郁到了极致。
“打得过?我可从来不认为他会是陈玄机的对手。”一旁的墨尘子闻言,反倒很是不解的看向鬼菩提,似乎很奇怪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打不过,你为何还不让我出手,难道你要看着你寻到的守陵人死在这里吗?”鬼菩提亦很是不解,有时候她真的有些摸不准这个负了她足足六十年的男人,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打不过,可并不代表他做不到。”男人的嘴角在那时再次浮现出那抹标志性的难看笑容。
“什么?”鬼菩提愣了愣,却是并不明白男人口中所谓的做到究竟所指何事。
“他为的不是赢,而是带回陈玄机,我觉得他做得到。”墨尘子倒是清楚鬼菩提的心思,他很是时宜的解释道。
鬼菩提的眉头在闻言之后再次皱起,她看了看场上那位神情淡漠的陈玄机,心里对于墨尘子如此笃定的言论抱有怀疑。
“怎么?赌一场?”墨尘子在那时一笑,嘴中这般言道。
鬼菩提见墨尘子如此自信自然闻出了这其中引君入瓮的味道,但她的性子却是不服输得很,因此在微微思索之后,便一抬脑袋,挑衅似的看向墨尘子。
“赌什么?”
“一个承诺。”
“嗯?”
“若是我赢了,我走之后,森罗殿不可对剑陵出手。”
墨尘子嘴里的我走之后,指的是什么,鬼菩提清楚得很。
她在那时身子一震,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在迟疑了半晌之后,终是点了点头。
“好。我只要一日为阎罗,森罗殿便一日不会踏足南荒。”
“谢谢。”墨尘子也在那时朝着鬼菩提点了点头。
他与她相识六十余载,以她的聪明程度,自己这点拙劣的激将法如何骗得了她?
她能够应下这个赌约,其实从一开始,她便做好了输的打算。
墨尘子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一辈子,他终究没能让她赢上哪怕一次...
......
“你会死的。”陈玄机看着眼前这个挣扎着还要站起身子的黑衣青年,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
他的语气中,也少了几分决然,多了几分规劝。
蒙梁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固执的站一次站起了身子,他的周身在那时几乎再也寻不到一块完好的血肉,他的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狰狞又可怖。
“陈庭柱快死了。”
“几位军候簇拥着各自的皇子在金陵城外厉兵秣马。”
“父亲的十万虎狼骑远在辽西关,没有皇族调令,根本无法引兵离开。”
“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也是陈国唯一的希望。”
“我要,带你回去!”
他犹如着了魔一般的呢喃着这番话,身子缓慢又艰难的再次朝着陈玄机靠近。
“这是你的使命。”
“你的体内流转蒙家的血,你是蒙羽姑姑的儿子,你得当起这份责任!”
蒙梁固执的重复着这样的话,而他迈出的步子也随着他此番话的吐出而变得愈发的坚定。
“那与我有和干系?”陈玄机这般说道,但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一步。
他有些发憷,不知为何,即使面对蛟龙也不曾胆怯的他,却在这个已经失去战力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个可怕的力量。
“陈庭柱杀了我的母上,我与他只有不共戴天之仇!”或许是蒙梁的举动太过疯狂,陈玄机心头那根蒙尘十余年的弦在那时被他拨动。往事浮上心头,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让这位素来举止从容的重矩峰首徒,在那时终于乱了方寸。
他红着眼眶,朝着蒙梁嘶吼道。
身子却再一次后退了数步。
“陈国的皇子,早在那时就死了。我是陈玄机!玲珑阁的陈玄机!”
陈玄机此言说罢, 一股狂暴的剑意自他体内涌出,蒙梁本就踉踉跄跄的身子哪经得起如此狂暴的剑意?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再次被陈玄机击倒在地。
“咳咳咳!”
数息之后,就在诸人以为这一次蒙梁不会再站起来时。
剧烈的咳嗽声却地上那道趴着的身影的嘴里吐出。
然后他咳着鲜血,再一次站起了身子。
蒙梁在那时看着双目赤红的陈玄机,他满是鲜血的脸上竟是浮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但那份温柔,遮掩在他那狼狈的模样之下,显得有些怪诞,也有些可笑。
他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身子,朝着陈玄机走来。
“为什么还要站起来?”陈玄机看着这道浑身浴血的身影,眸子中写满了困惑。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驱使着眼前这个男人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依然还一次又一次的站起。
蒙梁走得很慢,但在数十息之后,他终于还是走到了陈玄机的跟前。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那发自内心的温柔亦好似秋水一般几乎就要自他的眸中溢出。
“因为我知道,你是错的,你终究会和我回去。”
“所以,哪怕再倒下千遍万遍,只要我还活着,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站起来。”
“我错了?”陈玄机愣愣的看向蒙梁,眸中困惑之色更甚了几分。
“你以为你讨厌的是陈庭柱,是陈国,是有关于皇族的一切。”
“其实你讨厌只是你自己,当年那个眼睁睁看着蒙羽姑姑死去,去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们都曾经弱小,但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跟我回去吧。”
“我们一起,去拯救那个病入膏肓的陈国。”
“那个蒙家世代浴血守卫的陈国。”
“那个蒙羽姑姑生活过的陈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