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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春归翠陌,平莎茸嫩,垂杨金浅。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
鸳鸯帐中,红烛正暖。
容貌俊美的伶人在浅唱轻吟,语调婉转,如莺啼燕鸣。
冉青衣与楚仇离在一方圆桌前对坐,冉青衣看着那眯着眼睛一脸陶醉的男人,红唇轻抿,问道:“师兄觉得她唱得如何?”
正和着那优伶浅唱在桌上打着拍子的楚仇离闻言手中拍子忽的停下,他言道:“还算尚可,不过比起师妹却是远远不及。”
“是吗?”冉青衣闻言微微一笑,随即站起了身子,走到了那伶人身前。
伶人见状神色顿时有些惶恐,她赶忙停下了自己的歌声,小心翼翼的看着冉青衣。直到冉青衣给她递去一道让她离去的眼色之后,这伶人脸上的惊恐之色方才散去,然后她点了点头这才如蒙大赦一般的快步退出了房门,看那惊慌的模样似乎唯恐多留一会便会丢掉性命一般。
冉青衣在那时盈盈立在楚仇离跟前,语调轻柔,如江南烟雨。
她言道:“那让青衣为师兄再唱上一首可好?”
楚仇离似乎并未想到冉青衣会有此举一般,他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他端起手边的酒杯一口饮下,然后忙不迭的点起了头,言道:“好!好!好!”
冉青衣见此急切模样,却也不恼,反倒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随即她双手轻捻衣袖,低头闭眸。
坐在屏风之后的乐人轻轻拨弦,一声乐起。
冉青衣的双眸豁然睁开,然后她袖口一舞,嘴里便唱道。
“江南春正好,故唤郎君游。”
“湖有鸳鸯渡,枝有连理生。”
“侧眼看郎君,欲语女儿羞,只伏首,捻衣袖。”
“却可叹,不见君时日三秋,得见君时,月逐金乌走。”
“待到星落河,终把心思付诸口。”
“妾身陈三愿,郎君莫忘怀: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的唱腔婉转,一颦一笑尽是女儿娇羞。
楚仇离和着拍子,摇头晃脑,眸中尽是迷醉。
她一曲唱罢,余音已落,但楚仇离却仍痴迷其中。
他依然独自唱道:“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岁岁...”
“长相见...”
冉青衣见他如此,不禁抿嘴一笑,她俏生生的走到了楚仇离的跟前,微微佝下身子,轻声问道:“师兄,好听吗?”
这时的楚仇离好似如梦初醒一般,他睁开了眼,看着眼前那张虽然历经的岁月却未有留下丝毫痕迹,依然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咕噜。
楚仇离很是不雅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楚仇离算不算得英雄大可不论,但难过美人关这一点,此刻却是在他的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言道:“好听,好听!”
见他此状,冉青衣眉眼之中笑意更甚,她伸出了双手勾住了楚仇离的脖子,一股摄魂的幽香在那时萦绕在了楚仇离的鼻尖,他的整个人都在那时变得晕沉沉的,眼前除了那美得惊心动魄的人儿便再无任何他物。
冉青衣的身子在那时索性坐到了楚仇离的怀中,她轻若无骨的身子与楚仇离贴得极近,一双美艳的红唇凑到了楚仇离的嘴畔,呵气如兰。
“那师兄不若留下来,青衣日后,日日都唱给你听,好吗?”
楚仇离被迷得五迷三道,似乎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喃喃问道:“师妹当真愿意日日都唱给我听?”
见楚仇离如此,冉青衣眉间的魅色更甚,她又朝着楚仇离的怀中挤了挤,一双红唇几乎贴到了楚仇离的嘴边:“妾身事事都依师兄的。”
“是吗?”楚仇离的一只手豁然伸出,搂住了冉青衣那不堪一握的蛮腰,言道:“那师妹便随我走吧。”
说着,楚仇离的双眸睁开,眸中竟没了半分的醉意,他咧嘴一笑,继续说道:“这样师妹便可日日唱曲给我听了。”
似乎未有想到楚仇离还有这招,那冉青衣的脸色顿时一变,眉宇幽寒了下来。
她的一只手豁然伸出,拍在了楚仇离的胸膛,身子趁势站起,退去数步,随后她沉着脸色看向楚仇离,寒声言道:“你诓我!?”
这时的她再无半点方才的柔情似水与风情万种,她再次化作了那个冰冷的冉阎罗,这般快速的转变让人在恍惚间几乎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反观楚仇离此刻却也收起了平日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笑着再次端起了手旁的酒杯,仰头饮下,言道:“我盗圣门修得便是的诓盗二事,我骗师妹,师妹何尝又不是在骗我?”
“我是为了你好。”冉青衣皱着眉头说道。
“这么巧?”楚仇离挑眉笑道:“我也是为了师妹好。”
“你若是真的为了我好,就应该帮我。”冉青衣眉宇间多出了一分冷意。
楚仇离的眸中却多出了一分笑意:“我正在帮你。”
“帮我?你忘了当年我父亲死时,盗圣门被灭门时,他说过的话了吗?”
“他说让你和我振兴盗圣门!”
“大楚虽亡但也曾立我门为国教,数代盗圣门先辈方才造出了藏天匣,逆天改命之法近在咫尺!兴楚便可兴宗,这样的道理你为何总是参不透呢?”
“这些年,我兢兢业业,一刻不曾有过懈怠,而你呢?选了一条死路,便要一条路走到黑!我真不知你你夜里可曾辗转反侧久不能寐,亦不知你可还曾将父亲的遗命记挂在心上!”
“现在,大楚已经势不可挡,今日你所见之物不过是大楚力量的冰山一角。我给你一条生路,你为何还要一门心思的往那死路上走?”
冉青衣说道这处,已然有了些许失态,这大抵是这些年来,极为罕见的事情。
楚仇离在闻言之后,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下来,他低下了头,喃喃言道:“死路,不一定是错的路,生路,也不见得是对的路。”
见楚仇离依然冥顽不灵,冉青衣的衣袖一挥,语调也大了几分:“可你死了,便什么都没了。你还拿什么振兴宗门?你又有何颜面去见父亲?”
关于盗圣门的故事,其实并不是一件太过复杂的事情。
当年大楚气数将尽,为续命数,当时的大楚皇帝便曾寻到过盗圣门,想让其为大楚逆天改命。只是还未待到盗圣门做到此事,大楚便分崩离析,后来三国封疆裂土,盗圣门失了楚朝庇护,便只能遁入深山,隐世不出。
而后盗圣门应触怒了天威,而被灭门,仅余的两位弟子,冉青衣跟随了楚国遗族,而楚仇离则...
“我一直都未有忘记过师父的嘱托,也一直在...”在冉青衣的训斥下,楚仇离的头也渐渐低了下来轻声言道。
“你一直记得?”但这话还未说完,却像是戳中了冉青衣的痛楚一般,那女子快步上前,看似纤弱的手臂力量却大得出奇,她抓住了楚仇离额颈项,一把将这男子提起。
“你可是盗圣门的仙人!欺天盗命之数早已修到了极致!你本有本事振兴宗门的,可你做了什么?你救了元归龙!救了了林守!救了穆玉山!你拿你的命、你的修为还有盗圣门的未来去为这些不相干的人续命!你看看现在的你,与一滩烂泥又有什么区别!”
冉青衣怒吼道,她的双眸之中在那时有一道晶莹的事物闪烁却并未落下,而说到这时的她似乎是为了宣泄这些年来堆积在自己胸中的委屈与怒火,她提起楚仇离身子的手在那时狠狠的一挥,便将楚仇离的身子抛到了一旁。
楚仇离重重的摔在那木桌上,华贵的木桌在那时被楚仇离砸得支离破碎,酒水散落一地。
楚仇离在地上躺了数息光景后方才回过了神来,然后他慢慢的爬起了身子,伸手轻轻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酒渍与尘埃,而后他再次看向那面有怒色的冉青衣。
又是数息的沉默,他忽的伸出手,少有的恭恭敬敬的朝着那冉青衣拱了拱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做过此事的缘故,他这出行礼模样看上去多少有些古怪,但楚仇离却对此似乎并无所觉一般。
他轻声言道:“酒已喝尽,曲已唱完,大人能放在下走了吗?”
听闻这话的冉青衣身子一震,她眼眶之中的事物在那时好似再也包裹不住了一般,眼看着就要夺眶而出,而为了不在楚仇离的面前露出这样的丑态,她豁然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楚仇离嘴里言道:“滚!”
楚仇离深深的看了那背影一眼,然后咧嘴一笑:“好咧!”
耳畔随即响起了男人离去的脚步声,冉青衣身子微震,两行清泪终在那时自脸颊滑落。
.......
在关外等候着楚仇离的众人终于等到了中年汉子的归来,大军带着十余万百姓出了剑龙关,浩浩荡荡的朝着陈国跋涉。
“唉,姓楚的,你跟那个女人到底什么关系?”走在路上的方子鱼有些好奇的问向一旁的男人。
男人挠了挠头吗,笑道:“没撒关系,只是千万个当年被我的美貌与才华折服的女子之一而已...”
方子鱼自然不会信他此言,她撇了撇嘴言道:“那你怎么搞定她的?莫不是...”
“嗯,以身饲狼,为保大局楚某人亦是在所不惜!”楚仇离丝毫不管那方子鱼脸上露出的嫌恶神情,一脸自豪的言道。
“什么以身饲狼?”这时一旁的苏慕安走上了前来,眨着眼睛不解的问道。
“这就是男人的本...”楚仇离口不择言正要与苏慕安细细表明这其中的就里,不过话还未有来得及说完,一旁的方子鱼便狠狠踩了他一脚,中年汉子吃痛之下只能识趣的闭上了嘴。
“总之就是为了就你们,我吃了很大的苦就对了。”楚仇离换了说法。随口胡诌道。
却不想这样的胡言乱语倒是让苏慕安的脸上露出了愧色,小家伙暗以为楚仇离受了天大的委屈,低着脑袋言道:“都是慕安没用,让楚大叔受苦了...”
但很快他又抬起了头,斗志满满的言道:“楚大叔放心,我一定勤加修炼,等我修成了仙人,便没有人还能再欺负你了。”
方子鱼见状也凑了上来,言道:“好啊,咱们比一比,看看谁能先抵达仙人境?”
“嗯。”苏慕安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楚仇离,迟疑问道:“楚大叔要一起吗?”
这话出口还不待楚仇离回应,方子鱼便笑道:“就他那模样,修成仙人恐怕只有在梦里吧...”
说着方子鱼一声轻笑,拉着苏慕安便去往了队伍的前方。
走在队尾的楚仇离在诸人离去之后,忽的抬起头看向天际。
他脸上那吊儿郎当的笑容忽的散去,然后怅然若失的轻声言到。
“仙人...呵,还真是一场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