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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大山,四帝山下。
两道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在半空中来回交错。
二者的每一次出手对拼,都激起了巨大的力量波动,伴随着空间的震荡与巨响,不断惊扰着十万大山寂静的长夜。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百余息的光景之后,那二者又是一次对撼,狂暴的力量搅动在一起,在数息的相互制衡之后,谁也无法将谁击溃。
轰!
于是一声爆响炸开,二者对撼的力量爆开,那二人也被那余波所波及,身形一震摇晃,纷纷落到了地面,勉强稳住了身形。
一位身着黑衣的老者迈步而出,走到了二人中间,言道:“今日便到这里吧。”
说罢这话,他又转头看向那二人中的一位黑衣少女,恭敬的拱了拱手又言道:“谢过妖君。”
那生得绝美的黑衣女子摆了摆手,言道:“无碍,那明日还是这时。”
“嗯,就按妖君的意思办吧。”老人再言道。
黑衣女子便点了点头,又朝着立在一旁那位方才与她交手之人微微示意,这才转过了身子,迈步而走,不过眨眼的光景,她的身子便融入了夜色中,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那黑衣老人方才转过身子看向背后那人,却是一位看模样不过十岁出头的瓷娃娃一般的女孩。
那女孩感受到老人的目光,身子便跌坐在了地上,脸色瞬息垮了下来,言道:“累死我啦。”
老人见她如此,也知道对方是在故意与他撒娇,他并不恼怒,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走吧,今日就不做剩下的晚课了。”
那女孩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她麻溜的站起了身子,那利落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已经被累趴下的人应有的状态。然后她皱着鼻子俏生生的说了句:“师父最好了。”
接着便赶忙跟上了老人的步伐,随着他一道离开了此处。
......
四帝山脚东侧。
一间极为简陋的茅草房前,炊烟寥寥。
十九心满意足的将手中的碗高高举起,将碗中的汤汁一饮而尽,然后她放下了碗筷,伸出舌头意犹未尽的将嘴角的汤汁舔干净,这才高声言道:“师父,我吃饱了。”
“嗯。”
“嗯。”
两道回应此言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身着一身灰色长衣的周渊警觉的抬起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那位黑衣老人——十九口中的十八。对方的目光淡漠,不见悲喜,而越是这样的人,便越是让人摸不清根底,也越是让人畏惧。周渊赶忙低下了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身着黑衣的十八自然感受到了周渊这一系列的神情变化,他沉眸看了周渊一眼,然后便毫无征兆的站起了身子,说道:“明日辰时上课,你早些休息,不可偷懒。”
“嗯,知道啦。”一旁的十九忙不迭的点头,而得到回应的十八便在那时迈步走入了身后的茅屋,似乎是并不愿意与周渊待在一起。
而事实上周渊如今的处境确实十分尴尬。
他并不是十九的师父。
虽然在足够长的相处之后,他自己都险些忘了这样的事实,可当十九真正的师父出现时,他却不得不面临这样的处境。
他是徐寒从森罗殿抓来的囚徒,只是因为十九的执意相护,方才渐渐被诸人接受,可如今他不再是十九的师父,那是否也意味着他也就会再次成为所谓的囚徒呢?周渊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细想这个问题,当一个人骗自己骗得太久之后,谎言也会被自己下意识当成真相,而周渊就是如此。以至于当谎言被戳破之后,摆在他眼前最大的问题,并非旁人的态度,而是他自己如何面对自己。
不过幸好,十九受到了广林鬼的点拨,她也明白周渊虽然骗了她,但一路走来所做的一切是真的为他好,所以她依然将周渊当做自己的师父,毕竟谁也没有规定过一个人不能有两个师父。
当然,在这样的相处中,十九尚且能够适应,可周渊却免不了时不时陷入一些譬如方才那般的尴尬中。
“师父今天的莲子羹真好吃。”十九的声音忽的响起,打断了周渊的心思。
周渊如梦初醒的看向十九,他的脸上艰难的撑开一抹干涩的笑容,他说道:“是吗?那明日我再做给你吃。”
说完这话,周渊又像是响起了什么,再次言道:“你快些去睡吧,这里交给我来收拾,明日你还得早起。”
这话出口,十九本来还满是笑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她有些孩子气的跺了跺脚:“不想睡,每日从早到晚没有一刻闲暇,再这么下去,十九会疯掉的。”
十九这些日子以来确实过得很是辛苦,这一点,周渊都看在眼里。
那枚被他小心藏着丹药被十八找了出来,周渊并不清楚对方是如何知道这枚丹药的存在的,那理应是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秘密——那是一枚叫做圣王丹的丹药。周渊曾参与过森罗殿关于半妖制造的整个过程,只是到后来制造的流程成熟之后,因为与殿中负责此事之人起了争执他方才被下放到了隆州元修成的手下。但虽然之后他所负责的只是按照既定的流程制造圣子圣兵,但实际上他却也掌握了制造半妖的核心秘密。
而周渊同时也是一个很怕死的人,他总是为自己准备好了足够的后手,譬如那困龙散,又譬如那颗圣王丹。
那是他在参与制造半妖时所研制出的东西,圣王的存在是很早便被提出的构想,只是当时森罗殿并不具备制造这般凶物的能力,而圣王丹便是制造圣王的过程中的衍生物,它让吞服者在短时间内拥有接近圣王的实力,也就是匹敌三劫仙人的战力。但因为常人难以承受这样的力量,通常在吞噬药物后的百息光景之中便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反噬而死。
并且由于这力量来得太过迅速,吞噬药物之人在获得这力量后通常都会失去控制。而这样的存在对于森罗殿来说显然并非理想的事物,因此这东西在制造出来,又被确定无法改良之后,便被尽数销毁,唯有在周渊这里私自藏下了一枚。
但十八却清楚的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并且逼迫周渊交出了此物,然后便塞进了十九的嘴中。当时的周渊被十八这样的举动吓得亡魂大冒,赶忙就要去到十九跟前让女孩将这东西吐出来,但已经咽下的十九显然并不能做到此事。见木已成舟,周渊可谓怒急攻心,也忘了十八在大渊山上所展现出来的惊世修为,扯着嗓子就要与十八拼命。
十八却很是轻易了制服了周渊,然后从体内唤出了一道古怪的紫色事物,送入十九的体内,于是乎从那天起,十九的修为便一跃进入了三劫仙人境,却并无半点性命之忧,而唯一的代价就是每日都被十八拉着进行各种训练,一刻不得停歇。
周渊当然知道十九的辛苦,也能理解自家弟子的抱怨。但他可不是十八的对手,只能规劝道:“他也是为了你好,你好生练着便好,想象大渊山上那个黑袍老者,要是他再杀回来怎么办?总归你得有些自保之力吧?”
经历了大渊山之事的十九成长了许多,她的心中同样有着对力量的渴望,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师父,保护苏慕安以及所有她想要保护的人,因此这样泄气的话也只是一时抱怨,并不代表她真的心生退意,故而在听闻周渊之言后,女孩并没有如以往一般顶嘴,只是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苏慕安他们何时才能醒过来...听那和尚与玄儿姐姐的意思,似乎那些坏人还会再来。”
周渊闻言,也想起了此刻尚且还在四帝山山巅的诸人,周渊自以为自己曾经钻研的半妖神种之法已经足够玄乎了,可在见过那和尚不知道用什么法门将分明已经死透的苏慕安等人救回来之后,周渊这才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然,苏慕安等人的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却并未苏醒,尚且还处于沉睡中,用那和尚的话说就是还需些许时日,不过饶是如此这样的神通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周渊想着这些,嘴里却语重心长的言道:“所以啊,你更要好好修行,这样大难来临咱们才能帮上忙!”
周渊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日那天崩地裂的架势看来,那些天外的大人物们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逃显然是逃不掉的,既然已无退路,自然就只能拼命一搏,这样的觉悟周渊并不缺乏。
“师父放心,十九一定会保护师父的。”十九在那时握紧了拳头,笃定的说道。
周渊心头稍安,到了如今他方才明白,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制造了半妖神种,也不是为师门报仇雪恨,而是莫名其妙捡到的这么一个徒儿。
而这时,那十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出言问道:“对了师父!你知道十八师父最近老提到的那个什么神之本源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周渊又是一愣。
神之本源对于周渊,或者说对于十万大山中任何人或者妖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辞藻。而十八之所以逼着十九吞下那枚圣王丹,之后又不断对十九进行近乎残忍的高压修行,所为的其实就是让十九能够掌握这份力量。
十八倒是也曾解释过这所谓的神之本源究竟是何物,只是不知是诸人悟性太差,还是那东西太过于玄乎的缘故,诸人听得都是迷迷糊糊,不明所以。
周渊面对十九的询问,想了半晌最后也只能模棱两可的回应道:“大概...就是一种很厉害的功法吧...”
......
长武关上,无边的黑色泥沼之中,方子鱼的身子被那些黑色触手拉扯着,一步又一步的落入泥沼内。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浑身上下都在那时传来一阵阵无力的虚弱感,她能真切的感受到那片黑色泥沼正不断的抽取着她的力量,以至于此刻的她愈发的虚弱。
高坐在王座上的徐寒目光悲悯的看着一步步身陷其中的方子鱼,寒声言道:“我是来自星空万域的意志,我的力量超脱了你们所能认知的范畴,那是真正的神才能涉及的领域。”
“所以在数以万计的岁月里,我也曾被击败,也曾被囚禁,但从未被杀死,因为,只有神才能杀死神。”
“但遗憾的是,从亿万年以前,到亿万年以后,星空万域之中,都只有...我一个神。”
说罢这话,徐寒的手再次伸出,他凭空一握,那黑色的泥沼愈发狂暴的翻涌,无数事物从泥沼中涌出落在那已经被禁锢的方子鱼的身上,他们不断加固着对方子鱼的封印,也加快着将之拖入黑色泥沼中的速度。
方子鱼的身子愈发的虚弱,脑袋的深处更是不断的传来一阵阵眩晕感,她觉察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而一旦如此她便会真的被拖入这泥沼之中,万劫不复。
她不想死。
更不想看着这个徐寒等人曾经拼命守护的世界就这样湮灭,这样的执念萦绕在她的脑海,久久不息。
“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
女孩在那时怒吼一声,此音一落,一声龙吟顿时从她的体内响起,那道金色的龙影再次从她的体内涌出,它化作一道金光包裹着方子鱼的身躯。金色光芒化作利刃,围着方子鱼不断的旋转,一次又一次的割破了那些包裹着方子鱼身躯的黑色事物。
这是方子鱼提起自己体内最后一股气而使出的招式,但同时她也明白,当这黑色泥沼再次来袭时,她便再也没了还手的力气。于是她趁着这黑色泥沼新的攻势还未发起之前,心中念头一动,那扭曲空间的法门再次施展,身子便在那时消失在了原地,让那些黑色泥沼扑了个空。
坐在王座上的徐寒看着已经不见方子鱼踪影的那方泥潭,沉默了一小会。
然后他眉头一挑,喃喃言道:“你不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