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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散去。
其中有不少人本属义王党,是正道各宗的关系联结在一起。如今他们也知道,义王不能保了。
别说其他人,连他们内心都认定这就是义王做的。因为宴会上挨了揍,恼羞成怒策划了刺杀,动机有了;而有无数人可以证明那个箭手确实是义王亲卫,证据也有了。
说来要办成铁案还欠缺完整证据链,这是六扇门后续要做的取证和口供工作。而重点在于,箭手死无对证,六扇门又不能对义王刑讯逼供更不能玩什么搜魂手,那这证据是肯定扯不清的,多半只能欠缺关键证据结案,怎么定性取决于姬青原的旨意。
可是除非有真凶自己跳出来,否则就算证据不足无法定罪,义王的嫌疑还是洗不掉,姬青原赦他无罪释放也没用,无论如何相国和朝廷三宗是绝对不肯认一个背负着弑弟嫌疑的太子。姬青原敢立,他们都敢驳。
既然注定成不了事,那是不是铁案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
很多人回到自己的府邸,纷纷开始写东西。
有人在给正道各宗写信,表示义王救不了了,你们要不要赶紧换一个支持?如今的形势怕是换一个都聚不齐人心了,建议赶紧再来一趟京师……
有人正在忧心忡忡地上奏折,表示眼下的状况都是不立储造成的,愿以死谏呼吁陛下早日立储!
有人正在给姬无忧写投名状抱大腿。脑子活络点的都知道,这时候姬无忧成事的可能性最大,而且几乎难以反转。
六扇门内,夏侯荻木然坐在公堂上,别人已经离去,宣哲正在牢中审讯,堂上只有薛牧和他带着的人。夏文轩夤夜叶孤影卓青青集体都在。
过了好一阵子,夏侯荻才略带沙哑地说道:“夏宗主帮忙捉拿凶徒,挽救我九哥之命,夏侯荻很感谢,之前恩怨一笔勾销。”
夏文轩道:“本座也是为己,吓瘫你爹的黑锅,本座虽然不怕背,但不想替别人背。”
夏侯荻淡淡道:“没有黑锅可言。父皇瘫痪,本是因为中毒,而不是因为阁下。阁下罪在无理闯宫,无法无天。时至今日,这点事情也就算了,本座会撤销通缉,你我两讫。”
夏文轩哈哈一笑:“有理,爽快。”
夏侯荻的目光落在薛牧身上,见薛牧依然沉吟,便道:“你在想什么?”
薛牧抬起头,眼里都是困惑:“姬无厉的护卫很牛逼吗?”
夏侯荻愣了愣:“什么意思?”
“一个入道后期的强者,随随便便替他去死……他哪里来这么强的力量?他护卫都是什么级别?”
“就这一个入道者,是姬无厉很亲信的统领。可能姬无厉日常恩重,此人为主赴死也不奇怪的。只是此人往日并非以箭知名,否则上次你遇刺我们就该查他了……想来多半是姬无厉暗中培养了一些特殊手段吧。”
薛牧还是沉吟。
夏侯荻认真道:“你在怀疑什么?”
“不管是此人出府也好,还是他在别处,别人出府给他下命令也好,总要有人出府吧?夤夜青青带人看着义王府,根本没人出门,难道他们潜行能瞒过夤夜?我怀疑这个人很可能有另一个效忠对象,接到的命令不是来自义王府的。”
夏侯荻神色凌厉起来。
这确实是关键点。夤夜的监视,无论是谁都没有事先预计到的,对方的谋算在这里露出了最大的马脚。
“但是这个没有用啊……”薛牧喃喃道:“这成不了关键性证据,也无法指向任何人,什么都说明不了……而且有件事我真不明白……”
“什么?”
“这个人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多少看似可以冒头的机会他都忍过去了,这种人绝对不会轻易选择这么激烈的手段,或者说如果他要用这种手段,早就可以用了,为什么会在今天用?今天有什么特殊吗?导致他变得急躁暴戾?”
没有任何特殊,唯一的特殊是夏侯荻认祖归宗。
这算什么导火索?因为有人觊觎夏侯荻已久?结果成了妹妹,触到了他的逆鳞,忍无可忍?
可能性存在,看故事可以这么猜,现实这么猜就缺乏足够说服力了。薛牧只能把这话自己想想,不能说给夏侯荻听。
夏文轩在旁边不耐烦道:“管他是为什么?反正如果你可以确定不是姬无厉干的,那这事谁得益就是谁干的,不是很简单?”
仅仅是无人出府的证据,薛牧确实还不敢说绝对不是姬无厉干的。但是他早已先入为主,心中的假想敌从来都是一个非常沉稳非常有耐心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姬无厉这种浮于表面的浅薄,姬无厉这样的人策划得了鹭州瘟疫?策划得了暗害父皇?开玩笑呢。
那也就是还有一个人没露面呗,得益最大的那个人?
他看向了夏侯荻。
夏侯荻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快要咬出血迹。
过了很久,她才沙哑着道:“不能凭臆测,需要证据。”
薛牧叹了口气:“很遗憾,不可能有证据,也许这个天下就我一个人先入为主,非要去钻这个牛角尖。反正……你若是信我,留个心眼就好。”
这一问一答中的哑谜,夤夜她们全听懂了,每个人心中都泛起寒意。
薛牧似乎……锁定了姬无忧?
如果真是姬无忧,他未免太能藏了吧?之前的党争派系,他连句话都没说过,真不怕别人上了位?
这么一个能忍能藏的人,这次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没道理啊,就因为人家得益就说是人家干的?确实缺乏足够的逻辑支持,证据更是一条都没有。自幼和姬无忧关系极亲的夏侯荻不愿意信是可以理解的,说给路人都未必信。
……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这个案子,姬无忧的得益是板上钉钉,即使薛牧质疑,没证据的情况下也改变不了任何趋势。
第二天天都没亮,就有群臣跪叩宫门。
为首的是相国苏端成,带着上百名原属“相国党”的骨干官员,叩阙求旨,请立太子。
所谓的相国党,换个说法其实就是祁王党和唐王党的综合体,代表官僚士绅阶层统治利益的集团。只是原先姬无忧从来不站在台面,姬无行的支持者并不多,人们只能以相国为首。
而时至今日,姬无行伤重,治好都不知道要多久,他们请立太子的意向非常明确,已经可以改称祁王党了。
与此同时,叩阙官员还多了很多原属义王党的人,全部义正辞严表示,义王丧心病狂,不可为君,他们要站在正义的一方。
“骨肉相残,兄弟阋墙,此痛心疾首之事,皆因皇储未决而起。臣等跪请陛下,早立储君,还社稷安稳,天下幸甚!”
叩阙者超过了朝官总数,茫茫多的浩浩荡荡不计其数,还有无数低级官员在外围不够站的。因为这是春祭时,无数外地官员在京,其中包括好几员封疆大吏,薛牧的老熟人剑州总督叶庭升就在其中。
他曾因薛牧暗施挑拨,被姬青原疏远,早就靠向了某位皇子,如今看来,正是姬无忧。
夏侯荻和朝廷三宗宗主都在队列边上站着,没有参与叩阙,看似冷眼旁观。但他们既然没有阻止此事,意思就很明显了——他们支持这么做。因为他们同样希望姬青原赶紧立储,甚至直接传位最好了,拖个毛啊,乱七八糟。
换句话说,除了李公公的人之外,这里几乎是囊括了天下所有官员……
这种逼宫的势力庞大程度,老实说已经可以直接拥立了,李公公带着内卫堵在宫门前,心知肚明自己根本阻止不了这样的大势。
官员都是武者出身,这么多人共同叩阙的呼声是拦不住的,声音悠悠传进了姬青原的寝宫,姬青原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听。
刘婉兮小心地陪在一边,低声道:“陛下……”
“问问他们……这样逼朕,是想拥立谁,直说吧。”
刘婉兮心中叹息。
何止是兄弟阋墙,这不明摆着还有父子反目了么?
这真是世上最肮脏的地方,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