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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有余如期而至。
从他这次带来的人马就能看出,他这次不是来磨嘴皮子,是要落实一件事而来。
月白来办公室叫我的时候,我正和黄微微在讨论陈萌和何家潇的爱情。
昨夜黄微微住进了乡招待来宾的房间,本来我并不打算让她一个去住,黄微微似乎也没有要单独去休息的意思。我们两个一个坐床上,一个坐椅子上,四目相视,情感微澜,如火如炬,添一把柴,就能燃起熊熊大火的状态。
柳红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来了,来了也没敲我的门,在隔壁乒哩乓啷地翻东西。间或听到她粗重的呼吸。
柳红去了派出所后,这间房依旧还留着。反正乡政府不缺少这么一间房,也没人要她搬走。何况,她毕竟是乡团委书记出身,父亲还是个老书记。再怎么缺心眼的人,也不会缺到让一个乡派出所所长的老婆搬离本来就没起什么大作用的小小的房子。
黄微微耳尖,首先听到隔壁的声音,疑惑地看着我。
自从柳红结婚后,她就很少来这里,常年锁着的门,门的缝隙,已经被蜘蛛封了个严实。
难道隔壁会有小偷?我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打开房门,出门就看到柳红趴在床边,伸直身子在床底下掏摸着什么。
我敲了一下门,她闻声从床底下折回头来,鼻尖上闪烁着亮晶晶的汗滴,看到我,娇娇弱弱地一笑,启齿道:“你在家啊?我来找点东西。”
“找什么呢?郑所长没来?”我问,依在门边,并不想进去。
“进来坐坐啊。”她招呼着我:“郑强接到县局电话,去县里开会去了。”
我指着自己的房间说:“不坐了,还有客人在。”
她就从床底下缩回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惊奇地问:“来了什么客呀?我看看去。”
没等我拒绝,她径直走进我的房间,一眼看到黄微微,亲热地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说:“我认识的嘛,黄微微,是不?”
黄微微羞涩地点头回应,对这个不速之客却没半点印象。
“哎呀,你开水也不会烧一点么?”柳红摇晃着热水瓶,大惊小怪地叫:“男人都粗心,我家郑强也是这个鬼样,家里没开水,宁愿喝凉水也不愿烧。都是懒得出奇的货。”
黄微微尴尬地微笑,说:“我也不渴。”
“不渴也得喝水呀。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头,没水,骨头岂不会散架?要不,我给你们去打一壶来?”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邀请她坐下来说话。
柳红并不理会我的邀请,目光一转,又看到了床上,叹口气说:“要是我的房间干净,微微就可以睡我的床了。可惜灰太厚了,两年不住人了。”
她自说自话,这在我认识她几年来,是少有的事。
柳红靠着桌子站住,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打趣着说:“你们不会住在一起吧?”
黄微微被她一问,脸腾地红了起来,忙摇着双手说:“没有啊。”
柳红妹噗嗤一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地说:“不是有招待房吗?”
没头没脑地说完这些话,她一扭屁股,从屋子里走出去,转眼又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脸盆,递给黄微微说:“乡里简陋,你将就着用。女人晚上要用水,没个盆子,怎么方便呢。”
我被她搞得一愣一愣的,张大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黄微微,客客气气地接过来,嘴里说着感谢之类的话,两个女人聊了一阵,柳红告辞要走,说床底下实在太黑,干脆明天白天来找。
柳红一走,黄微微就坚决要住到招待房间去,任我怎么哄,再也不动心。
听说钱有余来了,我停住了我们正在讨论的问题,跟着月白往她的办公室走。
钱老板看到我,亲热地起身,搂着我的腰给随来的人介绍。他的这个举动让我心里很不爽,奶奶的个熊,老子一个镇长,被你一个暴发户搂着说话,自尊何在?颜面何存?
我不动声色掰开他的手,微笑着与他的同行者握手打招呼。
“老弟,好久不见了,越来越精神了呀。”他笑嘻嘻地端详着我,指着随同的人说:“这是陈镇长,我兄弟来的,今后我们月塘村,还得靠他吃饭。”
随行的就一齐弯下腰来向我致敬。
“老弟,这次来,就是想敲定做水厂的事。今日搞不好,老哥就另有想法了,莫怪。”
我对钱有余有几斤几两,肚子里有几条蛔虫,一清二楚。因此我不想接下他的话,让他去自圆其说。
“你晓得毛市镇在找我唦?”他虚张声势,底气不足。
“你怎么不去呢?”我笑着回答他,晃了晃手指尖的烟头:“毛市镇能解决你们月潭村的户口?”
“暂时不能。”他倒回答得很干脆,想了想又说:“户口有屁用,当不得饭吃。”
“老钱啊,”我语重心长地告诫他说:“你祖宗是农民,你也是农民,你还想着你子子孙孙都做农民?”
钱有余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我买个户口就是了。简单!”
“你有钱,是可以买个户口,月潭村还有一千多号人,都去买户口?”
他被我一质问,迟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头,喃喃道:“也是,地没有了,要着个农民身份也没意思了。”
“老钱啊,我就想着你的将来嘛。假如你把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部改了身份,今后的身份证上写着的不会是某某村某某生产小组了,而是写着某某镇,某某街,看着洋气,听着也舒服嘛。”我逼进一步,让他不能喘气。
“现在能帮到你的,我是唯一的人。假如你给全村的人都买了户口,钱花去了,今后靠什么生活呢?所以,你来我这里,也是唯一的选择。”
钱有余被我一顿忽悠,眼神飘忽不定起来,偷眼看一下月白,把指关节扯得啪啪作响。
“我这不来了么?”他换了一副笑脸,转身对随行的人喝道:“还不快给陈镇长敬烟,你们这群傻瓜蛋。”
几根烟同时递过来,我逐一接过,手指尖夹着一支,两个耳朵后各夹一支。模样绝对滑稽可笑。
“我们要建厂的地方,不会也有古墓吧?”钱有余担心地看着我。
“你想有也不会有!”我干干脆脆地说:“你以为老鹰嘴一锄挖下去,不是宝贝就是文物啊?做你的白日大梦去。”
钱有余涎着脸笑:“我不是怕耽误不起么!”
“安安心心建你的厂,要担心的不是地底下有什么,要担心的是设备和技术指标。”我给他吃一丸定心丸:“月白同志全面协助你工作。全权代表镇政府!”
钱有余感激地握住我的手,连声称谢,又对随行的人说:“记住了,月白同志是镇政府派到我们工厂的全权代表,今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明白了?”
众人一声喊:“晓得了。”
钱有余一一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变个城里人,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老子给你们把厂造好,把产品推到市场去,路怎么走,都看清楚点。”
众人忙着点头。钱有余意欲未尽,说:“为什么我们不去毛市镇,非要到苏溪来?我告诉你,这份报告是省里权威专家出的,苏溪的水,目前是全国最好,含矿物质最多,最没被污染的水。晓得不?”
“晓得。”众人又齐声应承。
钱有余这条大鱼已经被我钩住了,他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挣脱不了。
我心里想着,脸上就会心地笑出来,旁边的月白一拉我的衣角,轻声说:“签约的事,要不要搞个仪式呢?”
钱有余先开口了,大声说:“要,一定要的。这么大的事,这么能不搞个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