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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有余与苏溪镇合资建设矿泉水厂的签约仪式在三天后举行,仪式搞得豪华而隆重,钱有余邀请了省专家和社会贤达,我代表苏溪镇邀请县里关书记、刘县长和各局委办的头头脑脑。
我主持签约仪式,郭伟代表苏溪镇与钱有余签合约。
合同规定,苏溪镇划拨土地一百亩,三通一平。钱有余投资两千万,用于厂房建设、设备购买。
两家联合组建董事会,钱有余任董事长,月白任执行董事。公司全称:苏溪山泉食品饮料集团公司。
关于这个集团公司的名称,之前有过一下午的讨论,钱有余坚持要用集团公司的称谓,我和郭伟持同一个意见,就一个矿泉水厂,与集团半点边都挨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真的产业宏大,知道的还不会笑掉大牙?
最后钱有余是下了血本,把他的建筑公司也列入到里面来,资本就是建设新厂的全部劳务费一分不拿,算作股金。
钱有余的这个举动是孤注一掷,压上了身家性命。建筑公司是他的命,也是月潭村的命,全村千多号人马,就靠着这个公司过活。现在压在了这个集团公司里,要是有风险,他也跑不脱。
郭伟灵机一动,要我把榨油厂干脆也升级注册个公司,算一个股份进来。
本来我想笑,我一个四台榨油机的小作坊,全部资金不到五万,凭什么入股?可钱有余一听,说榨油厂出品食用油类,算是食品类的企业,披上一件外衣,不见得是坏事。
想到就要做,我当着大家的面,给黄奇善打电话,请他亲自跑一趟春山县工商局,帮我注册一个“苏溪食用油脂有限公司”的牌子。
这样一来,三家公司都有了,符合了组建集团的要求,至于钱有余是如何拿到集团注册这个事,我不想知道。
三家公司,两个法人代表——钱有余和盘树容。
至于董事会的人员,没有太多的争执。钱有余是当仁不让的董事长,我提议让月白出任执行董事,郭伟显然是吃了一惊的。他瞪着眼看我,他原本以为我会提他来担任执行董事。
钱有余对我的提议是举双手赞成,说月白干练聪明、处事果断,完全能信任一个公司的发展。
月白似乎早就知道了我的打算,对这个提议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毫不谦虚地说,她跟这个项目时间最久,相对经验最丰富。
一个董事会,不可能就两个人,接下来双方各派出两个人,月塘村的会计,也就是钱有余建筑公司的副总,做了一个董事,另一个是钱有余前妻的儿子。镇政府推举了郭伟和我,我是坚决不肯做,郭伟犹疑半响,也表示不合适。
郭伟不做董事,不是他的想法。我从郭伟患得患失的脸上看出了意思。于是我坚决要求郭伟担任集团公司的董事,而且还要是真的能懂事的董事,不是挂着虚牌子的名号。
郭伟对我的坚决表示了感激,显得无可奈何地接受。
一切准备就绪,就请来了各路诸侯,开张做生意了。
万密还是有一疏!就好像船做好下水了,走到海中央,才发现还缺少一个舀水兜子。什么事都想到了,偏偏就忽略了老鹰嘴村。
签约仪式举行到一半,钱有余刚把签好字的合同递给郭伟,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音大得震动屋顶。
关书记探询地看郭伟,我们两个都从外面传来的声音里听出了赵德全的牛嗓子。
赵德全就是根搅屎棍子,新政府的工地他没搞成事,看来又想在水厂这事上打主意。
“你们签,你们签。神仙下凡还要问土地。你们动不动就把我们的土地送给别人。我们老鹰嘴还要不要活!今日老子不走了,反正没地过活了,干脆死在政府。”
赵德全的话一字一句传到会场里。郭伟的脸一阵哄一阵白,局促得双手使劲绞在一起。
关书记面露不悦,侧身问身边的刘县长:“这土地的事,没解决好么?”
刘县长没敢出声,叫过郭伟来,劈头盖脸一顿批评:“小郭啊,你搞什么鬼?乱弹琴嘛。”
苏溪镇与钱有余合资建矿泉水厂的事,我是让郭伟去与刘县长汇报的。郭伟本来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想了许多细节,就是没想到土地这块出问题。所以他在挨了一顿批评后,直拿眼看我。
我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把头转到一边。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我冒出头来,无疑是在给自己找死!这不是一个意外,这是我早就料到的结果。
领导的印象最重要!领导不会看过程,只要结果。
签约会场里一片噪杂,各局委办的头头显然不愿意听一个农民在外面鸹燥,脸上逐渐显现不耐烦的神色。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只身走到屋外,指着赵德全的鼻子骂道:“赵德全,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找死是不?”
赵德全轻蔑地看着我,哼着鼻子说:“陈镇长,我可不是针对你来闹事。我老鹰嘴,老少几百口人,你们迁政府拿去了我们几百亩地,每家给个户口就算了。这次你们又搞我们一百亩,这一百亩可不是简单的地方,都是村里最好的水田,全村人一年的吃喝,全指靠它。现在你们一搞,你说我们怎么活?”
“草里还能饿死蛇?”我冷笑着说:“你这个样子,就是没出息的,你来,我告诉你。”
我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他迟疑地看了看四周,不相信地说:“陈镇长,你没有叫郑所长又来抓我吧?”
我笑笑说:“你怕抓,还来闹事,吃了豹子胆嘛。”
赵德全警惕地拿眼四处瞧,没见着郑强,才放心地假笑着挨过来,跟我保持半米宽的距离,直着脖子说:“你说,看你今日怎么忽悠我。”
我依旧微笑着说:“赵德全,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什么时候不把你们放在心上了?你听不听?听,就老实过来,不听,就给老子滚远点。你不滚,你看那是谁?”我指着站在三楼顶上的郑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别以为老子没防着你来这一手。”
赵德全抬头一眼看到郑强,作势就想跑。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们拿了农转非户口的人,难道不想都有个工作?”
赵德全一怔,狐疑地看着我:“你说的都是真的?”
“打包票。”我轻轻拍了一下胸脯子:“快给我滚,坏了好事,你就是跑到阎王老子哪里,也得拉你回来大卸八块,知道了?”
赵德全使劲地点头,转身一溜烟走了。走到卢伊的超市门口,我看到从树底下钻出一帮老头老太,跟在他的屁股后面,逶逶迤迤地走。
这家伙原来还藏了一手!他是准备见势不妙就开溜的人,接下来就是一帮打也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的老头老太出场。
支走了赵德全,我返身回到会场,对关书记汇报说:“对不起,关书记,一点小事,处理好了。”
关书记赞许地点头,示意我继续主持签约仪式。
当郭伟从钱有余的手里接过合同书的时候,我如释重负般舒出一口气。这一场签约仪式,把我与郭伟的能力立判高下,一个镇委书记,在我这个镇长的面前,败得一塌糊涂。
等到送走了全部领导,我和郭伟长舒口气,跌坐在会场的椅子上,半天不想开口说话。
尘埃已落定,有了矿泉水厂,迁址政府是水到渠成。我想起黄微微还在我的小屋里,心里一阵欢喜,恨不得长双翅膀,立刻飞到她的身边去。
我要告诉她,这次我要跟她回衡岳市,一来把车送给小姨,二来我要去看看何家潇,自从他回去后在没给我电话,我感觉不正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我娘了,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