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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宏稳稳立于侧畔,一头乌发黑得发沉,看上去却是有几分不自然。
“回主公,自搬回老宅之后,她一共偷跑出来了三次。”她叉手说道,语声沉肃:“其中一次是去司空大人原来的大书房,两次则是去了芜园的书房。”
“是么?”桓子澄神色淡然地说道,缓缓直身而起,拂了拂衣袖:“她跑去这两处书房,都做了些什么?”
旌宏闻言,面上便显出了些许疑惑,说道:“她在这两处书房的原址上走来走去,口中嘀嘀咕咕地,像是在按着什么口诀找些什么。而叫人奇怪的是,最后她竟然真的找到了几处隐藏的暗室,十分之……古怪。属下瞧着,她似是对这几处熟悉得很,按动机关也是毫不犹豫,就像是她曾经来过桓府、知晓桓府的一切也似。”
说到这里,她的面上便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将手抚着发鬓,说道:“说起来,属下在桓府做了这么多年的暗卫,却还从不知晓,府中竟还有着这些门道。若不是跟在她身后,这些暗室我是一处也不知道的,搞得我这个暗卫头子却是连个小娘子都不如了。”
她说着似是有些怨气,面上也显了出来。
桓子澄没说话,唯身上气息冰冷。
旌宏看了他一眼,便收起了面上的神色,沉声续道:“找到这几处暗室后,她就把每个都打开来看了一遍,过后又原样合上。其后,她就再也没偷跑出来过了。属下瞧着,她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似的,最近吃得也好,睡得也好。”
桓子澄“唔”了一声,突兀地问道:“紫鬼还是每隔几日来一次?”
旌宏叉手道:“是,主公。每隔一或二日,阿紫都会过来一趟,给她施一次迷心之术。”
桓子澄面色淡然地看着远处倾倒的一面围墙。
青砖早已被烧成了黑灰色,其间还夹杂着泥沙与断木,空气里仍旧有着淡淡的焦糊味道。
他转眸看向脚下。
便在他所立之处,在熏黑了的砖地之上,尚余着几许干涸的黑色的血迹。
“去泗水时,我要把紫鬼带走。”他淡声说道,视线扫过前方那面崭新的、光可鉴人的匾额,面色疏冷。
“主公要带着阿紫么?”旌宏的面上划过讶然,旋即便又像是有些不甘心,抬头看了一眼桓子澄的面色,小声说道:“阿紫又不通兵法,主公与其带她,倒不如……带着属下。”
桓子澄原本冰冷的面容上,蓦地便现出了一丝浅笑。
“程宗这又是动了玩心了?”他问道,语气中不见冷漠,唯有几许无奈。
旌宏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地,将头垂了下去,拿脚尖儿在砖地上划拉着,期期艾艾地道:“属下也不是要去玩儿。属下就是觉着属下比阿紫要管点儿用。再者说,听说那泗水的冬天极冷,不必下雪,那泥地里就能冻得刀剑都刺不进去。属下倒是有点好奇,那地方到底能冷成什么样儿?”
对于这位永远长不大的女宗师,桓子澄素来奉行的是“敬而远之”之策的,此刻闻言,他立时便摇头道:“这可不行。程宗还得替我看着那个人,须臾不可叫她离了你的视线。至于紫鬼,她的迷心之术很管用,我在泗水很可能用得着。”
旌宏的脸往下垮了垮,却也自知多说无益,只得无精打采地道:“好罢,那我就留下便是。”
桓子澄看了看她,安慰地道:“等京中诸事已毕,我还想请程宗去唐国走一趟,可好?”
“那敢情好。”旌宏立时笑弯了一双眼睛,手抚发鬓,嫣然道:“到底主公最懂我。”
桓子澄无奈地摇了摇头,面色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冷硬,淡声道:“我走之前,宁宗会交给先生一些药,先生便用在她身上罢,让她多睡一睡,好生养神。”
旌宏便笑着掩唇道:“宁致远这家伙,整天就爱鼓捣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桓子澄没说话,只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旌宏会意,叉手行了一礼,转身便遁入了渐沉的暮色之中。
桓子澄立焦黑的砖地上,负手望向了皇城的方向。
不知何时,一盏晕黄的灯笼在他的身后亮了起来,照亮了这仲秋的薄暮。
他转首看去,便见哑奴提着盏灯笼,正立在瓦砾之上,满目哀伤。
“哑叔还在难过么?”桓子澄问道,语声冰冷如昔,不带一点情绪。
哑奴倒也没否认,黯然地道:“想当年,我被老府君带来桓家时,那边的那棵梧桐树还很小,如今它已然长得这样高了,却终是……不曾躲过这场大火。”
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眷恋与不舍,仿佛那往昔的岁月已然被这一场大火焚烧殆尽。
“破陈出新,方能于乱世中求存。我桓氏若想活下去,唯有这一条路可走。”桓子澄说道。
分明是毫无起伏的语声,可听在人的耳中,却有若黄钟大吕,沉音萧萧,直是叫人心神俱震。
“主公恕罪,我失言了。”哑奴立时恭声说,挑着灯笼往前走了两步,递上了一张字条:“宫里传来的消息,该解决的都解决了。”
桓子澄接过字条儿看了两眼,便将之交还给了哑奴,微有些怅然地道:“如此一来,我便可安心地离开了。”
哑奴躬了躬身,没说话和,只再度自袖中取出了一个铁制的细长卷筒,递给了桓子澄。
“墨三有消息了?”桓子澄扫了那卷筒一眼,唇角便勾了勾:“这一回他的消息来得倒及时,正赶上大军开拔之前。”
哑奴恭声说道:“是飞鹰传书,方才才到的。”
桓子澄一时未语,只以一种奇怪的手法将那卷筒拆开了,从里头抽出一卷拿绳子捆着的纸来,打开看了看。
随后,他冰冷的面容上便有了一个淡笑:“墨三倒也识趣,拿了这消息来换我安心。”
“他人在赵国,孤掌难鸣,自是一切都得听我们的。”哑奴说道,语气中微含讥嘲:“他只想着做他的墨氏宗主,有了主公这样的靠山,他自是得多靠上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