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 银光盛(天水仙月和氏璧加更)

姚霁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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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什么,大皇子的这一眼,竟让阿蒲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

    她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看向了远处千军万马之中的那猎猎红衫,心头一片苦涩。

    到得此时,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论胆魄、论气度,她,皆远远不及那个女子。

    阿蒲的眼中,重又蓄满了嫉恨与怨毒,她用力地抿着唇,似是要籍由这个动作,来抵消心底深处强烈的自卑。

    中元帝根本就没去管阿蒲。

    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广陵军围护起来的秦素身上,而他那一双冰冷中掺杂着猜忌的眼眸,则在杜骁骑并秦素的身上来回地打着转儿。

    “杜爱卿,你这是何意啊?”片刻后,他终是问道,复又看似随意地拂了拂衣袖。

    “刷”,整齐的脚步声瞬间响起,伴随着枪尖儿上银亮的寒光,却是金御卫的枪阵,重新发动了起来。

    杜骁骑一脸地惊疑不定,先是看了看眼前银枪如水的金御卫,又看向了圆阵之中的杜光武,瞳孔骤然缩紧,张口欲言。

    “陛下!”不待他开口,杜光武已是抢先说道,面朝着中元帝,神情庄肃:“陛下,可要杀此女?”

    他掌中枪尖儿向下,正正指向秦素:“此女已然被末将围住,末将但听陛下裁夺。”

    中元帝的眼角肌肉,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杀秦素?

    这委实是个极好的时机,纵然那杜光武杜四郎列出的圆阵很古怪,但他至少是把秦素等人给围住了,而看那几个武技高手的样子,他们似是很难从中突围出去。

    到底要不要杀掉这个所谓的晋陵公主?

    中元帝的面色来回变幻,于烛火之下越发阴晴难辨,良久亦不见回音。

    秦素暗地里撇了撇嘴。

    中元帝绝不敢杀她。

    至少现在不敢,这一点她有十成把握。

    既如此,那么她再往这火上烧些油,似乎也是该当的。

    如此想着,秦素便清了清嗓子,提声道:“陛下可考虑清楚了么?”

    她的声音不能算特别响亮,却架不住这场中委实太安静,于是,这一声问话,便也远远地传了过去。

    中元帝阴着脸看向她,眸光微闪,仍旧一言不发。

    杜光武等了一会,蓦地回首,那双平素总是很平和的眼睛,在这一刹陡然变得分外凌厉。

    “父亲,陛下看来是要放晋陵公主出宫的,父亲为何要命儿拦住公主不放?”他的语声肃杀中带着朗然,穿透了密密的雪雨,散入每个人的耳中:“父亲难道竟想违背陛下旨意么?”

    “你说什么?”杜骁骑怒喝,双目几欲喷火,“我何时要杀晋陵公主?”

    他一面说话,一面不由自主看向了中元帝的方向,心下忽然生出了一丝极淡的惶惑。

    他说不清为何会有此种感觉,只是本能地觉得,他像是落入了一个圈套中去。

    只是,尚未待他想明其间原委,杜光武已是朗声道:“父亲,你为何要违背陛下旨意?你为何要将那赵国奸细认作晋陵公主?父亲莫非暗中与赵狗勾结,意图逼宫么?”

    最后这五字,他说得极为用力,朗朗语声直如水波,一层层传出去极远,似是连远处的殿宇也跟着震了几震。

    这“逼宫”二字一出,中元帝的瞳孔,骤然一缩。

    “禁军为何还不来?”他忽然问道,猜忌的视线扫向了杜骁骑,竟是在问他。

    杜骁骑一滞。

    禁军来或不来,他怎么会知道?他又并非禁军之首,他怎么可能会……

    念头转到此处,他的后背蓦地一寒,刹时间竟是冷汗湿透了重衣。

    不好,上当了!

    他连忙抬头去看中元帝,张口就要说话。

    只是,已经太迟了。

    在中元帝的眼中,杜骁骑神情间的这一滞,已经触及了他心底深处最不可触碰的那根线。

    逼宫。

    那是他最惧怕、最忌惮的两个字,亦是他拼命扩充金御卫、竭力打压士族的最根本原因。

    中元帝厉色看向杜骁骑,瞬间暴怒:“杜行简,尔竟敢带兵逼宫?”他伸臂直指对方,目眦欲裂。

    那一刻,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正在微微打着颤。

    “臣不敢。陛下误会了。”杜骁骑急急说道,却不敢轻易下马,只能于马上揖手。

    中元帝眼底沉沉,冷声道:“既称不敢,那你就速速退兵!”

    杜骁骑面色骤变,一转眸间,便瞧见了杜光武似凉似热的脸。

    他的后心,再度渗出了一层冷汗。

    那个瞬间,他忽然就记起,他这个四儿子的身上,到底流着谁家的血。

    难道说,那一段身世之秘,他……已然知道了?

    杜骁骑的心重重一跳,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进来。

    大口的浊气扑上面门,他的额头与脸颊瞬间浸了水意,冰冷的雨雪自头盔的空隙间卷入,他觉得整个身子都是冷的。

    “布阵!”金御卫中,陡地传来了一声呼喝。

    这声音惊醒了杜骁骑,他立时转眸,却见火把之下,银光大盛、冷芒森森,那枪阵竟是将杜骁骑并杜光武,尽皆圈进了其中。

    “陛下,陛下,勿要听小儿妄言!”杜骁骑高声叫了起来,鼻尖竟急出了一层汗,在烛火之下泛起一片油光:“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倒是此子,绝不可信!”

    他将马鞭指向杜光武,目光阴狠若野兽,身上的气息亦变得嗜血起来:“此子,乃桓氏血脉!”

    中元帝的面色变了几变。

    桓氏血脉?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迟疑地看向杜骁骑,目中的狠戾换作了茫然。

    可是,再下一息,他的脑海中蓦地窜起一段往事,一切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中元帝冷声说道,阴鸷的眼神先是看向杜光武,又转向了杜骁骑,“你父子二人,竟在孤的面前演戏?”

    他怒目看向杜骁骑,面上满是震怒:“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桓九娘已经病死了,且你与她并不曾育下子嗣么?怎么,此刻你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儿子突然又冒出来了?好你个杜行俭,竟是埋藏着如此祸心,居然胆敢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