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空谷音

姚霁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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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彭清了清嗓子,自袖中取出一个火蜡封好的信封,恭声道:“这是东陵先生给郎君的信,郎君现在即可一观。”语罢他便后退几步,转向守在门边的侍卫,将信递了过去。

    薛允衍难得地挑了一下眉。

    倒是看不出,这个东家居然很懂规矩,竟没像一般不知礼数的商户那般直接递信,而是转交侍卫,行止间颇有教养。

    侍卫李隼目注薛允衍,见他面无异色,便上前收下了信。

    傅彭便又退行数步,站在了门旁的位置,敛目束手,再不出一声。

    薛允衍亦不多言,长身而起,负手出得门外,李隼已经挑开了封蜡,将信纸摊开在他的眼前。

    薛允衍只扫了一眼,瞳孔陡然便是一缩。

    那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一句话,十六个字。

    “芙蓉馆,桔树下,有人皮。五月初三会有期。”

    薛允衍身上的气息,瞬间冷了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呛啷”一声锐响,天井中寒光耀目,李隼已是欺身而上,一柄冷芒湛湛的长剑,陡然便架在了傅彭的脖子上。

    “信,自何处来?”薛允衍平静地开了口。

    淡且悠远的语声,仿若与故人叙契阔,又似是那架在对面之人脖子上的长剑,根本就不存在。

    傅彭此时已是面色泛白,眸中划过了一丝惊惧。

    但很快地,他便又恢复了镇定,亦记起了秦素此前的交代。

    稳了稳心神,傅彭咽下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道:“天……天府之星,入命于庙,紫微星……星会,会照天墟与大耗,又见桃花诸星曜。郎君命格乃魄力极上、善断权谋、聪明无双之人,前途更是无可限量。东陵先生便有一问,郎君这一生坦路通通、大道如虹,又何惧这些许……空谷足音?”

    好容易将这一段拗口的话背完,傅彭喘了口气,复又续道:“这是东陵先生交代我转告郎君的话。先生还说,‘郎君若刀剑相向,可以此语回之’,又说,‘郎君听闻此言,必会长笑而去’。”

    他的语声微带了颤抖,却仍是口齿清楚,语罢便白着一张脸,僵立于原处,并没去做无谓的挣扎。

    房间内外,一片寂静。

    良久后,薛允衍那双琥珀般的眸子里,漾起了些许微澜。

    他忽然启唇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风吹开水面的涟漪,亦非淡然而笑,而是……笑出了声。

    那笑声虽然不大,却如石子入水,在这狭小的天井中,激起了一圈圈动荡的波纹。

    李隼锐利的眸子瞬间睁老大。

    饶是跟随薛允衍多年,早已练就一副不动如山的心性,此刻的他亦不由万分地讶异。

    他家郎君居然笑出了声音!

    自跟在他身边那日算起,李隼就没见薛大郎笑出声过,连微笑都是冷冰冰的。

    今天这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李隼睁大的眼睛眨也没眨,看了薛允衍一眼后,便又垂了下去。

    “好一个空谷足音!”薛允衍眉眼舒展,似是在那一刻豁然开朗。

    东陵野老说得无错,这十六字赠言,的确便是化外之音,既不在红尘十方,他又何必拘泥于来处?

    只要事情得成,管它从何而来,这才是他薛允衍该有的态度。

    长笑声中,薛允衍抬起了修长有力的手,在衣袖上掸了掸。

    这动作似是某种奇异的指令,但闻“呛啷”一声响,架在傅彭脖子上的长剑,已然回到了它原来的地方,连同那个鬼魅般出现的侍卫,也已站回到了门边。

    薛允衍负了两手,再未说一字,洒然而去。

    傅彭站在原处,目送着对方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又眼见着那道门重新合拢,他始终矗立不动,直到一阵微风拂过了衣角,捏在他手心里的那把潮汗,才终于渐渐干了。

    “呼”地一下,傅彭一屁股跌坐于门槛,一瞬间只觉得两腿发软,后背满是汗湿,眉头也皱得紧紧的。

    这才是第一次会面啊。他哀怨地想着,脸色渐有些发苦。

    女郎共有三信留予这位薛郎君,亦即是说,这位薛郎君至少还要再来一回,或者两回。

    再来两回,是不是便意味着,被人拿剑比在脖子上这种事,还会发生两回?

    “真的……可怕。”傅彭喃喃自语,眉头又皱紧了些,心中翻来覆去想着秦素的叮嘱,直待歇得够了,才终于扶着门框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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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风袅袅,拂过素青的布帘,那布帘却有些滞重,半天也不起一道波纹。

    转眼已是四月将尽,上京的天气也热了起来,有了点初夏的模样。

    林氏半倚在屏榻边,满脸不虞。

    她的眼皮已经跳了好些天了,这让她没来由地觉得不安。

    她看了看在一旁做针线的徐嫂子,皱着眉头问:“你又在忙些什么?怎么整日里皆在做针黹?”

    徐嫂子停了活计,抬头笑道:“左右我也无事,快到端午了,我便想着缝些艾叶包儿,再打上几根长命缕,给二娘子、四娘子并六郎君驱邪。”

    她惯知林氏秉性,也没去提那几个庶出的,只说这针线是给几个嫡出子女做的,也是投其所好。

    林氏闻言,果然面上带了笑,和声道:“原来都快到端午了,我倒没想起来。”

    “夫人病着呢,这些只交给我们做便是,夫人休养为重。”徐嫂子语声柔和,说话间便起了身,试了试茶盏的温度,又续了些热茶。

    林氏却是被她一言提醒,遂端了茶盏在手,问:“那五彩缕可买够了?还有茭白叶儿、粘米和粟米,这些可叫人去采买了不曾?”

    端午节需食角黍,这几样皆是裹角黍的必备之物。

    徐嫂子便恭声道:“夫人放心,已经列了单子叫人去买了,再过几日,便叫他们先裹上几只,送给太夫人并每位夫人们试试味道。”

    说至此她便笑了起来,掩唇道:“这些皆是二娘子帮着备下的,她还准备拿栗子、胡桃和青梅裹馅料呢,说是这一路北上大家都辛苦了,虽主人们身在孝中不可食果蔬,仆役们却是不在这规矩里的,便给他们好生过个节也是好事。又叫人备了不少散钱,打算过节的时候一并赏下去产。不是我说,二娘子真真是仁慈心善,满府里谁也强不过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