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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面容微黑、身材高瘦的侍卫,向前踏了一步,对周妪施礼道:“某林四海,见过妪。”语声颇粗豪,态度倒是很有礼。
周妪屈身还了一礼,旁边的董凉便道:“林侍卫乃是故郎主当年亲自请来的,这几人亦皆是在秦家守了多年的老人,太夫人对他们极是信重。”
寥寥数语,却是将林四海等人的来历以及太夫人的态度皆做了说明。
“太夫人待六娘子真真是好。”周妪说道,又向董凉微微躬身:“还请董管事稍候,我进去说一声。”
阿葵原先是在门外的,后见来了这许多年轻男子,便避去了门后,将事情的原委听了个大概后,此时她早便回了后院,将事情禀告了秦素。
经了昨晚之事,阿葵已是视秦素如天,再不敢生出半点违逆,事事打从心底顺从,行事更是比往常沉稳了许多。
听得她的回话,秦素眉尖微蹙。
居然来了八个侍卫,比此前多出了一倍!
这其中,会不会混进了监视她的人?
这念头只转了一瞬,秦素便又丢去了一旁。
只要人不在她的身边,甩开还是容易的,阿葵、阿桑与阿梅,还有那六个长得差不多的小鬟,哪一个都能作她的替身。
再者说,那银面女若真能调动侍卫,只怕当初来白云观的路上就能动手了,何须等到现在?
秦素心中微定,便又捡起一柄团扇,轻轻地扇了起来。
“妪来了。”门外传来了小鬟通传的声音。
秦素神色未动,一旁的阿葵觑着她的面色,扬声道:“叫她进来。”
秦素便在心里点了点头。
周妪的确惹恼了她,阿葵显然是明白了秦素的意思,便没用那个“请”字。
湘竹门帘轻轻挑起,周妪提步走了进来。
秦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却见她敛着眉眼,态度恭谨,唯那种疏离与淡漠,此刻已然不见。
她毕恭毕敬地向秦素行了个礼,便将侍卫的事情说了,比起之前的冷淡,态度已是大不相同,待交代完了事情,她又缓声道:“……便叫李妪去与林侍卫见面吧,往后女郎若要外出,可遣李妪去安排,有什么事,女郎也尽可吩咐她去做。”
秦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前倨而后恭,看起来,方才的那番恐吓,还是起了些作用。
“阿葵,去将此事告诉妪。”她轻声吩咐了一声。
李妪其实并不在远处,便守在门帘外头,阿葵出去传了话,那李妪隔着帘子躬身应是,便自去了。
周妪始终恭立在侧,待李妪走远,她便又语声柔和地道:“女郎可要去歇一歇?李妪很能干,女郎不必担心。”说着又向帘外的阶下看了一眼,见还有几个小鬟站着没动,她便又笑着轻声道:“她们也都是老实能干的,全是我亲自挑上来的,女郎尽管使动,这一应人手的身契,我下晌便给女郎送来。”
主动投诚,态度可嘉。
秦素的眉尖动了动,终是漾起了一丝笑意。
周妪看来是想通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明晰一切,可见是个本性通透之人。
她抬眼看向周妪,温言道:“辛苦妪了,我在此静候佳音。”
周妪恭声应了个是,退行数步,出了屋门。
待周妪将所有人的身契带回来时,上京城内外已是晴空如洗,大太阳微微偏向西边,山风拂来,扫去了漫山暑热。
周妪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匆匆而来,在得了秦素的几句交代又收下一件信物后,复又恭敬而去。
陶老之事,周妪还是能帮上忙的,此外,那件信物,她亦需让周妪转予阿承。
傅彭手上的那几个人,如今皆在上京。虽秦素无暇知晓他们的详细情形,但这些人的去处,她却是早就想好了的。
她需要一条消息往还的通道。
虽然人在上京,然青州那里的情形,却是半点也不能放松的。因此,她要在青州与上京之间,布下一条属于她秦素的线。
这条线最重要的作用,便是为她传递两边的消息。
中元十三年已然过半,而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想要握有足够的力量,留给秦素的时间还是太少。
她有预感,破局的关键点,仍旧在青州。
青州秦氏老宅中,一定藏着她所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亦必定与她秦素的命运,息息相关。
故,她才给周妪留下的信物。待这条线布好,阿承便可以拿着她给的信物,与她布下的人手交接,到了那时,青州的消息便也能传至上京了。
秦素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蓝天,心怀大畅。
相较于她的踌躇满志,周妪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秦素又说对了一件事。
午时看着还是阴沉有雨的天,如今哪还有一丝雨意?抬头看去,那天上连一丝云彩都没有,直是碧蓝如洗。
离开白云观时,周妪心底里的滋味,实是一言难尽。
周妪离开后,秦素迎来了一段难得的轻松时日。
异己终于全数铲除,一应仆役的身契又到了手,周妪待她亦比往常更加贴心,真真是诸事顺遂,连日来,她的笑容比平素多了好些,直是一派晴朗。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与傅彭会面之时,方才略为收敛。
彼时已是地动过后的第七日,上京城也恢复了正常。
秦素懒懒地坐在位于西门大街的一间茶馆中,身着民户庶族的褐布衫裤,足踏草履,戴了顶很普通的帷帽,看上去就似个九、十岁的男童。
若非早有约定,傅彭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扔在人堆里便找不见的小僮,居然便是她家女郎。
事实上,自打进了这间“飘香茶馆”后,傅彭面上的讶色便再没落下去过,一双原应沉稳的眸子,此刻张得老大。
“女……小郎。”差一点便脱口而出,所幸傅彭及时截住了话头,语毕便往四下看了看。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午后辰光,茶馆的生意十分冷清。那坐在门口的账房先生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半靠在椅子上,几乎盹着。一旁的伙计也好不了多久,撑着脑袋伏在柜面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磕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