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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闻言,微微颔首,倒也没显得太失望。
赵氏离世已逾十载,时光的确久远,而阿妥也就在她身边呆了一年多点的时间,能记得这些,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过,不曾问出赵氏的故乡与族人,这仍旧让秦素难以释怀。而越是如此,她便越加笃定对赵氏的推断。
赵氏一定有秘密。
分明是上等望族之女,却偏偏充作寒族女子,还跑去给小族之子做了外室夫人,这事怎么想都不对劲。
心中不住地忖度着,秦素便端起了旁边的茶盏,将冷茶泼去了一旁的小瓮中。
阿妥见状,连忙便起了身,将案上的茶壶拎起来,先试了试温度,方细细地向秦素的盏中斟了一杯茶。那一道青碧的水线,在离着盏口一指半宽的位置便停了。
刚好七分满。
看着她熟稔而自然的动作,秦素的眉尖动了动。
自重生以来,她与阿妥接触并不多,连云田庄的那几日,秦素忙着杀人放火下毒,倒未多去关注身边的使女。而今看去,阿妥的一举一动皆有章法,很有几分大族使女的样子。
可想而知,这皆是出自赵氏的调理。
斟罢了茶,阿妥便又退回原处跽坐,坐姿非常得体,既不显僭越,亦不显卑微。
这也是跟着赵氏那一年多习得的么?
秦素若有所思地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茶,方放轻了语声问道:“既是你不知我庶母的来处,那么,我庶母究竟生得是何等模样,还要请你细细说来。比如她眉生得如何、眼又如何、体态如何等等。再有,我庶母的身上有哪些与众不同之处,也请你一一道来。”
阿妥此前的描述还是过于简单了,秦素想知道的却在于细处。
一些不引人注意的细处,说不得便可透露出赵氏的出身。尤其是如果赵氏出身大士族,那么她的举手投足便必定会显现出端倪来。
听了秦素的话,阿妥的面上便又浮起了一丝回忆的神色,语声恭谨地道:“回女郎的话,这些我倒还记得的。我记得,赵夫人的肤色极白,双眉弯弯,一双凤眼又大又亮,鼻子小巧,嘴唇红润,是个很婉约的美人。她的体态是窈窕细弱的那一种,走起路来像是风摆柳条,极是好看。”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面上带着回忆的浅笑,过得一刻方又续道:“我还记得,我刚去夫人身边时,夫人的两只手还有脸颊的两边,再有手腕部位的皮肤,皆有些粗糙。夫人后来还跟我抱怨过,说是这几处常年露在外头,倒不如衣裳下头的皮肤细嫩。后来夫人自己调了面脂手膏,好生养了几个月才好。”
“哦?”秦素搁下了茶盏,眉心微蹙。
这倒是一处值得斟酌的地方。
想了想,秦素便问:“我庶母可说了为何会如此么?”
不知何故,赵氏的这番作派,让她心中有些起疑。
士族女郎对自己的肌肤可是极爱惜的,尤其是露在外头的部位,那可是要见人的,必须精心地养着。即便是秦家这样没落的小族,亦对小娘子的容颜极为上心,平素是从不允许小娘子们经风冒雨的。
而从此前所知推测,赵氏的出身比秦家只高不低,那么,她对皮肤的保养也应远远好于秦家才是,可她为何又会肌肤粗糙?个中原因,颇令人好奇。
听得秦素的问话,阿妥明显地愣住了,过得一刻方道:“这个……我倒是从来没听赵夫人提过。她只是跟我抱怨过几回,现在想想,这其中的缘由,夫人一个字都没提过。”
秦素的眉心蹙得越发紧。
她的庶母倒真是神秘得很。
莫非赵氏其实并非士族女郎,而是女郎身边的使女不成?
想一想,倒也未必便没有这种可能。
颦眉思忖了片刻,秦素便也按下了件事,转过了另一个话题,问道:“在平城的时候,我庶母都与哪些人往来,你可知晓?”
阿妥摇了摇头,神态有些落寞:“回女郎的话,夫人在平城的时候,从没有与人往来过,一直都只在院子里呆着。”
“一次都没出过门么?”秦素问道,一面便将茶盏搁回了案上。
阿妥躬身回道:“是的,女郎,赵夫人从没出过门。”
秦素忍不住张大了双眸。
这也太循规蹈矩了罢。
依阿妥此前的描述,秦素满以为赵氏是个爱娇之人,平素讲究吃穿打扮,性子略有些浮华。这样脾性的女郎,自然也不会那么老实地呆在宅子里,总要寻机出去逛逛才是。
可是,赵氏的行径,却呈现出了两种极端。
一方面爱娇精致,另一方面却又恪守妇德。
简直就像是两个人似的。
难道说,赵氏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才不得不总在宅子里呆着么?
此前秦素还担心听到赵氏的艳闻,如今看来,赵氏委实堪称妇德典范,她是白担心了。
“这倒真是奇了。”秦素一手支颐,凝眸看向阿妥说道,并未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好奇,“我庶母又爱打扮、又喜好玩乐,却为何从不出门?她没与你说过原因么?”
阿妥摇头,神情间带了几许歉然:“回女郎的话,这个我是真不知晓了。赵夫人虽然很爱同我讲话,可是讲的都是些习字啊、打扮啊、玩乐啊什么的,有时候也跟我抱怨些小事,像什么面脂不够好、蒸饼不够软之类的,再不就是躺在榻上歇息。如今想想,夫人好像从没向我讲起过她自己的事,我……也不敢多问。”
秦素“唔”了一声,神情未动,心底里的疑惑简直如翻江倒海。
这是很明显地在防着别人。
越是如此,越叫人起疑。
“我庶母身边只你一个使女,她有没有同你讲过她之前的使女?或是以前家中的仆役什么的?”秦素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然而,她是注定要失望了。
回答她的,仍旧是阿妥的那一句:“夫人不曾说过。”
秦素几乎有些气馁起来。
她是真没想到,赵氏竟是一点口风都不露。
她的庶母是在防着谁?为什么对自己的贴身使女也从不多说半个字?
秦素的眉心越拢越紧,心底生出了一丝烦躁。
纵然赵氏是她的生母,可观其行事,却是如此地藏头露尾,总予人一种不大光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