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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月萌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男人无情起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就算是邻居,走时也该吱一声,但孙辉没有,连一点暗示都没有给她。真像一场梦啊!月萌的眼泪流了出来,此时的她除了流泪,一点主意也没有。
就在这时,她看到杨君走过来了。月萌不得不站了起来。她竭力想掩饰什么,但她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连问候也说不出口。
杨君马上看出了异样,问:“孙辉呢?你带着行李在公园干啥?”
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月萌仰着头望着天。
杨君明白了什么。他气愤地把孙辉大骂一顿,然后双手叉腰在月萌身旁不停地踱着方步,不停地骂着孙辉不是人。
月萌不想听见有人骂孙辉,便说:“不要骂他,他有他的苦衷,你和他是好兄弟,他没告诉你他去哪了吗?”
“我们已经半年没联系了!半年前,我从《作家》杂志出来,想自己办一份杂志,力邀他加盟,他拒绝后我们就再没来往。哦,我还没告诉你,我现在自己办了一份杂志,还不错,正差一个编辑,你到我那去吧!”
杨君一手就拎起了行李箱。月萌以前和杨君做同事时,因为正在和孙辉热恋,所以也没和他有过什么交情,这样让一个与自己连友谊也谈不上的旧同事收留,月萌犹豫着。
“还磨蹭什么?你还想露宿公园的石凳么?先到我那里去,等孙辉有消息了再走也不迟!”一句话,月萌便挪动了脚步,正在山穷水尽的时候,能够遇到一个肯帮助自己的熟人,已经是上天对她的格外恩赐了,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杨君果然自己当了老板,他租了两层楼,一层作编辑部用,一层作住宿用,排场比《作家》还大,他把行李放到宿室后,就带月萌到编辑部看,只见七八个编辑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比起《作家》,算是鸟枪换大炮了。
“不错,不错。”她不住地赞叹,想不到以前那么会玩的杨君现在居然还当了老板,有了几十万的身价。
月萌就这样在编辑部留了下来,正是这份工作,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所以对杨君,她像对救命恩人一样地客气。
但杨君不喜欢她的客气:“你呀,不要再这样见外了,我是请你帮忙做事,该我谢你才是!”
有时候办公室只剩下她和杨君的时候,杨君会提起孙辉:“我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这个王八蛋,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了!”
月萌便说:“不要打听了,强人所难,是我不愿意的。”
杨君瞥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他注意到她脚步轻盈,蓝眸晶亮,樱唇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这一天是月萌的生日,月萌没打算要过生日。没想到杨君却让编辑部的人一起弄了个生日PARTY,大家围着月萌吃啊,跳啊,热闹极了,月萌很开心,这是自孙辉走后,她最快乐的一天。
时针指向午夜一点,狂欢的同事们都相继回房去睡。
月萌正要向杨君道谢后回房休息,杨君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月萌,我爱你!”月萌差点惊慌地叫起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杨君的手那么有力,甩都甩不开。
她惊慌失措地说:“我要睡了!”便往自己房间跑。她正要去关房门,却吓了一跳,杨君就站在房门前,用那种只有情人才有的热烈目光注视着她。
“杨总你喝醉了!”月萌去关门,故意提醒他的身份,但是杨君却用身子抵住了门。
他说:“月萌,你听我说,你刚到《作家》时,我就爱上你了!可是孙辉却先下手为强,他对我说,‘是哥们儿的话就别同我争’,为了哥们儿义气,我只得忍气吞声。但现在,你又来到了我身边,这是上天的安排啊。你放心,我绝不是孙辉那样的无耻小人,为了证明我的爱,我在与你领结婚证前,是不会与你同居的!”
“不要对我谈爱情,不要对我谈婚姻!”月萌突然双手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
杨君一把抱住她,叫了一声,“我可怜的萌萌!”
这一句话充满着万千柔情,月萌一下子就安静了,她在杨君怀里静静地待了几分钟,然后惊醒似的从他怀里离开。
她看着杨君,一字一顿地说:“永远不要再跟我提起爱情、婚姻这四个字,如果你要赶我走,那你就尽管提吧!”
杨君从这个柔弱女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坚毅的东西,他喃喃自语:“你这是何苦呢?”
“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再重复一遍好了。”此刻,月萌变得那么坚决果断,浑身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他后退几步,什么也没说,黯然离去。
在爱情、婚姻、寂寞面前,月萌最终选择了后者。她有过爱情,有过婚姻,也有过寂寞,这三样东西都让她刻骨铭心,她只是在刹那间顿悟:既然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幻化成寂寞,那么,就让寂寞相伴终生吧!也许,这才是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的最好方式——与寂寞作伴。
想着想着,月萌趴在床边,终于抑制不住,憋着呜咽,无声地哭了起来……
73
刘维民一直在分析自己的婚姻为什么失败,也许真的是因为自私,因为儿子。
全北京的治疗不孕不育的医院都跑遍了,医生都说束手无策。最后他抱着一线希望去问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你命中无子,如果你想要破解的话,那要花很多钱,这年头,没钱神仙也不会理你。”刘维民呆若木鸡地丢了十块钱,失望地离开了。他一直在想,神仙去哪里花人民币?
“儿子啊儿子啊,上天如果能赐给我一个儿子,我们的幸福就会降临。”
各大寺庙、道观都去了,香烧了,各路神佛都拜了,观音菩萨也请到家里了,但是幸运却从未降临。
“为什么?也许我做得还不够?也许我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待我如此苛刻?”刘维民心底呐喊着。现在想起来,他后悔真不该领着小雪四处找医院,却连一句有希望的话也没听到。如果把那些冤枉钱都攒起来,也该有几万元了吧?
刘维民时常感到头疼,他预感到是因为上次被李建明重击之后的后遗症。
他怕去医院,确切地说,他怕去了以后要住院,住院以后要花钱,他实在是没有太多的钱要花了。他要攒钱,哪怕是一分一毛的攒钱,这些钱会变成她手里的冰激凌,随着日积月累,还可以慢慢地变成女儿的学费,变成小雪身上的衣服。
“我爱小雪吗?”刘维民问自己。
“爱!是真实的爱。”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她发火为什么要和阿莲演戏来气她?”
“不知道……我想要个儿子,我和她生的儿子。”
就这样,刘维民和自己傻傻地说着话,回到了久别的家,小雪却不知去哪了,只有老母亲带着女儿在。
“小雪,你个该死的小雪,你跑哪里去了,你该回家了。”刘维民坐在床边自言自语。
晚上,小雪终于回家了,女儿先是惊愕地望着她一会儿,突然,她飞也似的扑到她怀里哭了起来。她仔细地看着女儿的脸,悲从心来,小雪的眼睛顿时模糊了。
见小雪回来了,刘维民又不愿意主动和好。
“找到为你生儿子的女人了吗?”小雪坐定后轻声问。
“你呢?找到优秀的有钱的男人了吗?”刘维民反问。
“想听实话吗?”小雪冷漠地说,“找到了,他们都很有钱,但都没有你优秀。”
“为什么?我很优秀吗?”刘维民问。
“我想起了在蓝海酒吧,你为了我拼命,难道有谁能做到吗?”小雪说。
那一刻,刘维民哭了。这是自结婚以来,小雪第一次看他抱头痛哭。
“你能带我去香山看红叶吗?”小雪抽泣着。
“当然没问题!”他淡淡地说。
74
初春。北京柳絮飘飞。
在公司里,刘维民和老马正在开市场开拓的讨论会。忽然刘维民觉得浑身不适,开始有一点点恶心。老马几次停止发言,劝他去休息。刘维民摆摆手示意继续。就在老马还没有说上五分钟的话,刘维民开始大口大口呕吐,会议只好中止,老马亲自开车将刘维民送往医院。刘维民一上午都高烧不退,不吃不喝,起初老马以为是春寒感冒,但见他病得很厉害,于是就立即安排去医院。
诊断结果让老马大吃一惊,医生说刘维民得了脑癌,而且是晚期。医生很遗憾地告诉老马,患者的生命也只有半年时间了。老马拿着诊断书,手不停地颤抖,呆呆地想着就进入病房,结果还是被刘维民看到了。
“你手里的是诊断书吧,医生怎么说?”刘维民突然发问,老马心慌了,赶忙把诊断书塞进自己的裤兜儿。刘维民闭上眼睛,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预感到自己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否则老马这样直性子的人是不会有这么敏感的举动的。
“老马,我们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朋友了,你有瞒着我的必要吗?”刘维民说。
“没有啥,你的病就是感冒,医生说了,两天后就好了。”老马勉强笑着。
“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了,我自己感觉得到,这不是感冒。”刘维民叹息道。
“安心养病吧,不要乱想。”老马坐在床边说。
“老马,如果我死了,我有一个愿望。你不能丢下小雪和我女儿,我在公司的股份,我要留给他们,你听明白了吗?”刘维民说。
“你看你,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让你好好看病!”老马激动起来,从来不轻易流泪的他此时眼泪不觉地掉了下来,打到了刘维民的手上。
“老马,我们之间啥话都不用说了,你不说我也明白。如果我能活着,我一定答应你好好活着,把咱们的事业做好做大。”刘维民笑笑说。
老马抱着头,手不停地颤抖,然后呜呜大哭起来。这一哭,彻底让刘维民放心了,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闭上眼睛,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护士为刘维民输了一下午的液,刘维民觉得好多了,精神抖擞。
“我想我不用住院了吧?”刘维民问老马。
“兄弟!”老马抓住刘维民的手说,“你得的是脑癌晚期,我没想到你会得这么严重的病,但我要告诉你,你一定要挺住,有时候人还是有奇迹出现的!”
刘维民拍了拍老马的手,从容地笑笑说:“我死无所谓,不知道之前很害怕,现在反而不怕了。我就是放不下老婆和孩子。”
“要不要打个电话叫他们来?”老马问。
“千万不能,咱们两个可以开这个玩笑,但觉得不能在她面前开这个玩笑,如果她知道真相,那么她就走在我前面了。”刘维民说。
“唉!老天爷啊,你咋就这么不公啊。”老马拳头击打着床痛心地说。
“走,咱们走吧。出去喝酒,今天谁要不喝醉,谁就不是娘养的。”刘维民下床,拉起老马就走。
酒店包间里,刘维民点了一桌子菜,要了两瓶白酒。
“老马,今天这是最后一顿酒,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再喝酒了。”刘维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老马的手颤抖着,杯中的酒洒了出来。
“兄弟,有啥话今天就跟我说,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老马,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的病情不能告诉我老婆,你要保守秘密,另外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诊断书你要留好,还有这张存折,你帮我你寄存到典当行里,存期三年,到期后取件人写成我老婆,三年后的今天,她就可以看到了,那时候我也就放心了,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刘维民流着泪说。
“兄弟啊!我啥也不说了,来,咱们喝酒!”老马哽咽着说。
“好!”刘维民说着,又满满地斟上酒……
75
几个月来,刘维民尽力呵护着小雪,洗衣做饭,每天陪小雪散步,逛公园,这让小雪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日子过得很正常,和以往一样幸福,这让小雪毫无察觉。
深秋了,刘维民一直惦记去香山看红叶。
晚饭的气氛有些沉闷和压抑,刘维民一边吃饭一边偷偷地望着小雪。
“我们明天去香山看红叶吧。”刘维民说。小雪很高兴,就连桌子边的女儿也高兴的拍起小手来。
“怎么突然想起看红叶了?”小雪娇羞地看看他。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一来满足你的愿望,二来我也想出去走走。”他笑笑说。
“那好啊,看来你还是不想让我失望。”小雪满足地笑了。
“小雪,你还记得我们初来北京的那些日子吗?”刘维民站在香炉峰问小雪。
“怎么能忘记?”小雪说。
“是的,我永远都忘不了我们住地下室的那段岁月,让你受尽了委屈,每个来北京打拼的北漂人都有这么一段辛酸的历史,我们那段历史已成为过去了!”刘维民深情地说。小雪听到这里鼻子一酸,她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
第二天,他带着女儿和小雪,重游了一遍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还有曾经走过的天桥和地铁站。整整一天他们都在路上奔波着,往事如梦境般地在他们脑海中若隐若现。站在天桥上,刘维民突然大哭起来。
“维民哥,你这是怎么了?”小雪很惊讶。
“没什么,小雪,我爱你,我永远爱你……”刘维民将小雪拥在怀里。
从香山看红叶回来,刘维民和往常一样上班。直到有一天他进了老马办公室。
“老马,我要走了。”刘维民说。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老马站起身抓住他的手。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刘维民笑着说。
“唉!”老马也预感到了什么,只是叹气。
“老马,何必如此。我会永远活在你心里。其实人活着和死了在感情的认识上都是一样的,没必要伤心。人因为伤心,是他知道了对方死亡的消息,如果他不知道对方死亡的消息,那么即便他已经死了几十年,他还以为对方活着……”刘维民微笑着说。
“是什么意思?”老马不解地问。
“我有一个同学去了国外,今年我才知道其实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但我在这之前都以为他还活着,而且活的比我要好……”
“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妥了,你放心地去吧!”老马的眼泪又下来了,他不忍心再看刘维民最后一眼,就这样,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
晚上的时候,刘维民准备了行李,小雪以为他要出差,也没多问。直到听见呆坐在沙发上的刘维民在叹息,小雪才反应过来,她觉得刘维民有点怪,但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维民哥,你怎么了?明天要出差吗?”小雪挤到他身边关切地问。房中虽有昏黄的灯光,但她的脸色仍显苍白,她的眼睛似乎比平常更显得大。
“小雪,我们离婚吧。”刘维民沉着地说。小雪张大的嘴巴久久合不拢,她有点急躁,有种不安,她转过身去擦干泪水,盯着他一言不发。
“小雪,我爱你,永远。”刘维民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小雪的唇在轻微的抖动。
“因为我想一个人过,我只是这么想。”他讶然低语。
“你决定了?”小雪认真地问。
“决定了。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希望安静的办,我不想惊动亲人。”他认真地说。
“如果我不去办呢?”小雪又试探地问道。
“你爱我吗?”刘维民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
“爱,我也爱你,而且永远。”小雪回答得很凝重。
“那么,你就必须去。”刘维民说。小雪捂着脸,钻进卧室。
第二天,刘维民果然早起,他表情很严肃,丝毫没有改变的态度。
小雪以为因为为不能生孩子,所以刘维民要和自己离婚,她不想自私,于是就随他回家乡办理离婚手续。
拿到离婚证,刘维民不敢看小雪的眼睛,他的泪如决堤的河水。
“祝愿你找一个比我好的,能为你生儿子的女人!”小雪说完,然后挥洒着泪,奔跑而去……刘维民也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年后,泪已流干的小雪在父母的劝说下,带着女儿又重新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
第三年夏天,就在小雪为女儿过四周岁生日那天,小雪意外地收到一家典当行寄来的物品保管到期领取通知。
小雪很纳闷,当她取回一个小皮箱打开时,发现有一张她和刘维民的合影,还有一对情侣手表,包括一份诊断书和一张用小雪的名字开户的存折,整整五十万元。
小雪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她手里拿着诊断书,撕心裂肺地大哭,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沙哑地哭喊着冲出门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