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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踢空,昂贵的定制款凉鞋也随之飞了出去。方亦然狼狈跳着去捡回鞋子,顺手抄起花圃里掉落的板砖,如一头困兽,恨意滔天的扬手往车上掷去。
舒珮好笑的望着他的动作,悠哉悠哉的又往后倒去。一进一退的僵持几分钟后,110警务车开至车后,舒珮倒车找了个比较安全的位置,下车哭诉。
手上还拿着石块来不及丢开的方亦然,被警察押上车,舒珮泰然自若的跟着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做完笔录已近下午,天空的云层越来越厚,暗得好像随时会下起雨来。
回到公寓把窗户关紧,电话联系阎素素,托她催促税务局那边,尽快将方亦然偷税的事实查明。之后百无聊赖的给大男孩发了一条短信:倒霉透了,车子差点被EX砸到,幸亏我机智的报了警。
这头化名为大男孩的贺子安看完短信,胸口瞬间窒闷得喘不上气来,迟疑许久才回了一条:好英勇的女侠。
舒珮发自真心的笑了下,忍不住破例又发了一条: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贺子安想象着她狡黠的模样,唇角下意识的上扬,回她:大兔子。
舒珮心情很好:大男孩。
贺子安按捺不住,试探着问:你EX以前对你是不是也很坏?
“你想问哪一任的?”舒珮自言自语的说完,到底没回,丢了手机心情低落的爬上床。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舒珮依稀梦到自己回了东大校园。高大青翠的法桐树下,女孩一头乌黑发亮的披肩长发背对而立,方亦然绅士又浪漫的单脚跪下去,怀里抱着一大束新摘的莲花,笑声爽朗惑人:“舒珮,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舒珮骇然奔跑过去,想要告诉那时的自己,别答应……千万别答应。只是有个人比自己更快,瞬息之间毫不犹豫的挥拳,方亦然叫骂着从地上爬起,眼中熊熊燃烧着怒火。
白T恤牛仔裤,笔直修长的大腿……怎么会是他!“子安!”舒珮大喊,意识他永远都不可能会听见自己的声音,浑身发抖的抱住手臂蹲下去,压抑哭出声。
“贺子安你把话说清楚!”大叫惊醒过来,枕头冰凉一片。窗外,豆大的雨滴击打着窗棱,天空昏暗如墨。
游魂一般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腕表。下午6点,自己竟然睡了两个多小时。舒珮忆起梦中情景,面无表情的晃去浴室洗漱。
风骤雨急,灰暗的天幕沉沉笼罩在城市上空。
相隔千里之外的上海,此时亦是暴雨如注,寒风呼号。贺子安摆弄着手机,既懊恼自己失言惹她不高心,又生气不能及时回转新港。
肿瘤切除的手术很成功,但他却没有勇气用回自己原来的号码,正大光明的给舒珮发短信。手机丢了后,第二天向晨就帮他买了新的又补了卡,可惜原来那部手机上的照片,一张没来得及保存。
中午听她说遇到方亦然要砸车,轻松调侃的语气之下,他的心却陡然乱了方寸。
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也不足以弥补,自己带给她的伤害。两个月,1464个小时里,他每时每刻都想回到她的身边,看她笑,看她生气或者撒娇,可理智告诉他,从此再不会有机会。
走神中,贺子鸣和主治医生推门进来,身后跟着脸色舒展的父母。
“病人术后恢复得很好,明后天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即可办理出院手续。”医生给贺子安做完相应的检查,又补充:“记得要忌口,注意合理膳食、合理休息。”
贺子鸣高兴的谢了又谢,用手语告诉贺子安:“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新港。”
贺子安拉回思绪,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贺子鸣,又望望喜形于色的父母,唇角渐渐弯起好看的弧度。
一周后贺子安与家人一起,从上海启程返回新港。走下舷梯的那一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涌动心底的欣喜,随之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回到家中稍作休息,贺子安在贺子鸣的陪同下,前往武警总院。马荣茂休班,兄弟俩默契离开医院,直接去往他的家中。
紧闭的房门打开,女人又哭又笑的喊叫,断断续续从房内传出。贺子鸣皱了皱眉,用手语告诉贺子安:“马教授的妻子又犯病了。”
赫然看到安然无恙的贺子安,马荣茂心中已有预感,他们此来定是有很严重的事。贺子鸣和贺子安商量完毕,迟疑将上海五官科医院开出的检查结果递过去:“马教授,您看下子安的这份检查。”
“怎么会……”马荣茂的手哆嗦起来,太阳穴两侧的经脉隐隐鼓起:“既然是我误诊,你们可以到法院起诉,或者直接找医院方面交涉,我一定会为自己的错误判断负责。”
正说着话,马荣茂的爱人抱着一个塑胶的洋娃娃,疯疯癫癫的从卧室里奔出来,嘀嘀咕咕的说:“宝宝快看,有两个叔叔来看你。”
贺子安于心不忍,悄悄拽了下贺子鸣的衣角,礼貌告辞。走出医院的家属楼,兄弟俩回到车上,沉默枯坐。
过了许久,贺子安主动拍了拍贺子鸣的肩膀,比划到:“这事还是算了,他的医术一直很好,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毁了他的职业前程。”
贺子鸣沉吟半晌,犹豫反问:“那舒珮呢?我知道你一直想挽回。”
挽回?从他哀求舅舅妈妈假装自己的岳父母,他和舒珮之间就已无法回头,谈何挽回!贺子安无声苦笑,扭头定定望向窗外……
转眼已是1月,春节临近,开满枝头的茶梅映红了路人的脸。
舒珮大清早去花店定了花篮,又另外准备了一份大大的红包,驾车前去参加阎素素的珠宝店开业典礼。由于政府禁止燃放爆竹烟花,吉时一到放置在门外的音箱里,便传出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红绸剪断,宾祝寒暄客套,等候在店外的顾客蜂拥而入。舒珮找了个空跟阎素素讲完话,回到车上发呆。安静片刻,手机收到每日新港的最新消息。方亦然偷税漏税事实查明,专家预计至少得判个五年,其所买的奢侈品及房产均被银行估价封存。
此外还有一条消息,另一家同样偷税漏税的公司,负责人岳璐被捕时,正带着小三陪妻子逛婴幼用品店。
这世上的奇葩真是无处不在……舒珮鄙夷的摁下删除键,不由自主地打开短信。距离上次和大男孩发短信至今,已有10来天没联系。
准确的说,是她在故意回避对方每天雷打不动的三条短信。早中晚,掐点掐得比打卡还要准时的问候,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贺子安。
刚分开时,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记,结果两个月过去,她每次遇到单身的顾客过来搭讪,脑中总会下意识的浮现他的笑容,完全控制不住的拿人与他做比较。
表面上,她依然是以前的那个她。每周固定抽出一天时间去聋哑学校做义工,偶尔请美亚小琪宵夜,不时陪阎素素逛街做spa,生活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郭月瑶仿佛变了个人,餐前开胃菜的相亲话题,从此绝迹。甚至偶尔舒传德说起堂妹的小孩,她都会打岔转过话题,生怕自己受刺激。
大概是听惯了她大嗓门的谩骂,如今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反倒让舒珮心慌又无措。筋疲力尽的靠在椅背上,她闭上眼狠狠吁出一口郁气,正回身子拿过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发出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那边回复过来:祝你朋友的店子日进斗金,生意红红火火。
僵硬许久的表情柔和下来,进而浮现温暖的笑意。舒珮抿了抿唇,又发了一条:可惜你不在新港,好想找个人陪自己去喝一杯。
这头贺子安看罢顿觉胸闷,语气委婉的回:跟男孩子在一起喝酒,很容易被占便宜,你就不怕我是大色狼。
舒珮大笑,脑海里却闪过那次在荷塘喝醉,贺子安乖乖睡在地板上,守了自己一夜的画面。酸涩窒闷的情绪,无声无息的从心底涌到喉咙口,瞬间湿了眼眶。
贺子安久等不见她回,忍不住又发了一条: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舒珮笑中带泪的靠在椅背上,许久才平复好情绪,回他: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她是在说自己吗……贺子安放下手机,落寞走至落地窗前,垂眸往下看。肉眼可见的范围极小,Attendre的招牌模模糊糊的,街道上的行人很小一只,汽车也小得可怜。
过了片刻,他终究忍不下想知道详情的强烈渴望,再次拿起手机,给舒珮回过去:刚才遇见同学了,你的那位老朋友是不是很特别。
舒珮简单回了不是二字,便被阎素素拖下车,回到店里欣赏她进的各种珠宝。应邀前来的宾客三三两两围在柜台前,一样样珠宝看过去,谈笑间皆赞美老板娘眼光好。
每一样都是价格昂贵的真品,穆家有钱又有家世,怎会不好。舒珮兴趣缺缺的听着议论,架不住阎素素一再推荐,随便拿了只黄金的镯子在手中细细赏玩。
阎素素见状摇头,压低嗓音笑道:“选珠宝就跟选男人一样,一开始挑好看的,实际升值的空间不大。等到挑花眼了,再遇到可升值保价的心头好,兜里又没了钱。”
“我有钱买的好吧。”舒珮不认同她的那一套歪理,反驳道:“黄金价格虽不稳,一旦乱世可比手里的现金值钱。”
阎素素捂嘴大笑:“人都说盛世兴收藏,乱世买黄金。你知道黄金价格不稳,还老买干嘛。这玩意价格跌下去,至少得好几年才升得回来。”
“不买黄金买房啊?新闻天天说调控房价,没准哪天真控住了,岂不是死得更惨。”舒珮将黄金镯子放回去,视线落在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上。
阎素素笑容如常,只是话里有话:“我觉得吧,先不管涨价跌价的事,女人买首饰还是得买心头好,挑男人也一样。”
舒珮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找了个人少的地,逼问是不是又想做媒。阎素素倒也爽快,说穆文哲的公司要搞个小型酒会,欢迎她来参加。
问清时间和举办的地点,舒珮略一思付,答应下来。
都说时间是治愈情伤的良药,在她看来,所有的痛都是来自于执念。心头的念想灭了,即使时间没有流逝,也不会感觉到痛。
晚上回到公寓,舒珮走出电梯,终于鼓起勇气打开隔壁的房门。一切如旧,房中干净得他好像从未离开。没有开灯,光着脚走到客厅坐下,机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工资卡和钥匙。
金属撞击玻璃的声音,清脆又惊悚,最后看一眼熟悉的景象,她无意识的闭了一下眼,呢喃出声:“子安再见。”末了,一刻都不愿意多留的起身离开。
房门关闭的那一刻,贺子安从黑暗中无声无息的走出来,拿起尚带着她手指余温的钥匙,颤抖握紧。她竟然等了自己两个多月,迟来的认知像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入心尖深处。
激动又无措地取出手机,迅速切换到自己原先的号码,满怀希望的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哆嗦摁下发送。窗外的微光透过窗帘,黯淡照亮房中的一切,唯有那双深邃若海的眸子熠熠发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捧在手心里的手机静悄悄的,静得好似突然间失了信号。不敢置信的反复查看,直至彻底失望。辗转一夜无眠,天微微亮时,胸口的位置倏然传来细微的振动。
狂喜地坐起查看,内容残忍又绝情:对不起,你发错了。
躁动一夜的满腔热情,转瞬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