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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珏紧紧抱着休书,快步穿行在花草丛中,脸上的笑容清浅沉静且悠远。她头顶烈烈骄阳,耳边呼呼风响,把几个丫头远远甩在后面。
拿到休书,她倒在土坡上,哭得泪水涟涟,不在乎恨她的人兴灾乐祸的眼神和解恨的嘲笑。直哭到大部分人唉声叹气离开,她才擦干眼泪,爬上土坡,转眼笑脸如花。被休意味着失去,是她的损失,可她不这么想,没有失哪有得?
小院弥温着死寂的气息,传染了她的情绪,一股浓重的悲哀自心底涌起,交织着孤独和无助。她伏在门口,很想放声大哭,鼻子抽得生疼也没掉出一滴眼泪。
苏嬷嬷打开门把她拉进来,看到苏嬷嬷双眼通红,褶皱丛生的老脸上密布忧虑憔悴,明珏心底涌起暖暖的酸楚。伺候她的丫头婆子,不管是对她忠心耿耿的仆妇还是各路神仙们密派或安插的眼线,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拿到休书了,不容易呀!一品侯的墨宝,要收藏。”明珏扬了扬休书。
“没想到侯爷这么狠心,他答应老太太照顾你,却……”苏嬷嬷哽咽着把明珏拉进暖阁,“被休弃我们就不能再留在萧家了,二奶奶想好去哪了吗?”
明珏摇摇头,“我们先租个房子先安顿下来,再慢慢想干什么?”
“唉!二奶奶,你没有户簿,办不了路引,连房子都不能租。”
“我为什么没有户簿?你们的户簿呢?”
“二奶奶糊涂了,我们是奴才,依附主子生活,哪来的户簿?洛家长房爷们被杀头流放,女眷被发配为奴,早没有户簿了,二奶奶哪还有户簿?”
“我嫁到萧家,户簿也应该在萧家呀?”
“二奶奶怎么不明白?萧家怎么会有你的户簿呢?你跟侯爷有婚书,能确定你的身份,拿着婚书就能开证明办路引,休书一写,婚书就毁了,你就……”
“我就成黑人了。”
明珏的头一个比两个大,她所生活的时嫁,嫁了人就把户口迁到婆子,不迁也行,反正有身份证。而这个时空女人是依附男人生活的,就象奴才依附主子,没有自己的户簿。休书一写,婚书就毁,她又没娘家,可不就成黑人了。
“老太太让你在萧家忍耐,就是怕你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可以随便被人卖身为奴。咱们去求求侯爷,哪怕是去家庙清修,也有遮风挡雨的安身之所。”
“我死也不会去求他,我不相信天有绝人之路,我想安静一会儿。”
紫竹、丝菊和风兰回来,个个灰头土脸,衣饰凌乱,一问才知道她们回来的路上被萧怀菱带人截住打了一顿。若不是被金鸽劝住,萧怀菱就要打进小院,一雪前耻了。落井下石是萧怀菱的做派,早在明珏的意料之中,防君子难防小人,有朝一日会让她自尝苦果。倒是金鸽还有几分情意,不因她被休而疏离轻蔑。
明珏安慰她们几句,又说:“去洗把脸,换件衣服,到院子里,我有话说。”
她清点了所有仆妇,郑嬷嬷、翠丝、清酒和红酒都是特派员,任务完成,都被她打发走了。四个粗使婆子和四个新买的小丫头都是萧家的下人,不归她管辖。洛家陪嫁的下人中,雀儿死了,青竹和碧竹都投靠了白夫人。
她身边的下人还有苏嬷嬷、田妈妈、岳嫂子母女、紫竹、丝菊和风兰,卖身契也都在手里。她想还了她们卖身契,再赏她们些银子,是走出深宅还是留在萧家,由她们自己决定。可她们都要跟着她,不管到哪里,还要伺候她。除了田妈妈与许氏有勾连,其他都对她忠心耿耿,她也愿意和她们互为依靠。
“收拾东西,吃完中午饭我们就离开,先找客栈住下,再慢慢打算。”
她们收拾东西耽误了时间,午饭吃得晚,饭还没吃完,麻烦就上门了。
几个横眉立目的婆子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就将明珏主仆绑缚,直奔荣威院。
一定是嫁妆的事闹开了。昨天,白夫人清点她的嫁妆,明珏倒大一耙,本来稳占上峰,却因青竹卖主,事态急转直下,她处于弱势。萧怀逸息事宁人,压住白夫人的势头,等于帮了她一把,事情没闹大,萧老太也不知道。
休书一出,她就与萧家再无任何瓜葛。可是,一万多两银子聘来的媳妇,才一个多月,就休了,又惹出这么多事端,嫁妆还是一堆破烂儿,萧家吃了大亏。
明珏懂得换位思考,若她代表萧家,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何况是一直就对她心存不满且刚愎自用的萧老太。她走到这一步,正是这帮人落井下石的良机。
拐上迂廊,迎面看到袁氏的大丫头立夏过来,几个婆子忙给立夏让路打招呼。
“嬷嬷们辛苦了。”立夏笑着跟婆子寒喧几句,又转向明珏,一脸倨傲,撇了撇嘴,说:“自己不要脸面,还连累我们六爷,什么人呢?哼!”
“可不就是,真没见过这么丢脸的主子奶奶,还有脸承认。”
“谁不知道老太太疼爱六爷,想攀高枝也不能什么手段都使呀!”
“就是,六爷知书达理,风度翩翩,差点就让这贱人给沾污了。”
“先是与奴才通奸,又勾引六爷,碰上咱们家仁慈,要是别家,早浸猪笼了。”
……
几个婆子你一言我一语,自发又自觉地组成声讨明珏的老娘子军。苏嬷嬷和紫竹等人都低垂着头,一声不哼,她们维护明珏,也知道明珏是冤枉的。可一旦被休离出门,假的也成了真的,成王败寇的道理没有人不懂。
明珏的面色静如止水,心中发狠冷笑,现在她处于弱势,只能忍。不管经历过什么,或即将遭遇什么,只要有命在,就不愁雪洗沉冤、翻天覆地的一天。
立夏趁几个婆子不注意,冲明珏使了眼色,张开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明珏点了点头,立夏又跟婆子们客气了几句,就走了。明珏看到立夏手心里用胭脂写着“北郊”二字,知道是萧怀迦给她的暗示,却不明白什么意思。
走上通往荣威院的小路,看到白迎芷和萧怀菱迤迤逦逦、笑语盈盈从岔路走来,明珏摇头冷笑,都说冤家路窄,可此时,冤家就是为堵她的路而来。
几个婆子忙上前陪笑给她们请安,又押着明珏主仆给她们行礼。白迎芷的大丫头顺手丢给为首的婆子几大块银子,足有几两重,出手大方令人咋舌。
萧怀菱恶狠狠扑过来,要向明珏发难,被白迎芷拦住了。明珏被休,白迎芷就是平北侯正妻的首选,她不只要出手大方,还要树立怜贫惜弱、温厚和顺的形象。里子面子都齐全,又有萧老太等人支持,上位易如反掌。
“我想和洛九小姐说几句话,请嬷嬷们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看白姑娘客气的,哎!这才是名门旺族主子的款儿。”
婆子把明珏押到一座小亭子里,白迎芷笑意吟吟跟上来,萧怀菱要过来,被白迎芷两个大丫头缠住了。白迎芷要说的话都不让萧怀菱听,可见是劲暴机密。
“你知道雀儿给你洒的是什么毒吗?”白迎芷笑脸如花,好象在跟密友欢谈。
明珏坐到雕栏上,个头比白迎芷矮了半截,气势却不减分毫,“辽东冯家江湖出身,与旁门左道交往密切,有下三滥的药毒也不奇怪。白姑娘把我拦到这里,不是只想告诉你指使雀儿给了下毒、指使碧竹诬陷我,又逼死雀儿吧?”
“呵呵,当然不是,几番较量,你也是厉害人物,可笑到最后的人是我。对于手下败将,我一向会留些情面,对于你,我会痛要落水狗,让你死得很难看。”
“那只能说明我还不算你的手下败将,希望你永远笑到最后。”
白迎芷不屑轻哼,她早已计划周全,明珏已被休弃,嫁妆的事再掀起一场风波,加上她落井下石,明珏又被这么多人痛恨,只有死路一条。
“我当然会永远会笑到最后,可惜你八成没机会看到了。唉!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聪明胆量和伶牙利齿,可惜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哈哈……我们现在确实道不同,而以前是在挤同一座独木桥,白姑娘不把我挤下去,怎能上位?不过你还有阻力,温顺侯府的小姐们……”
明珏欲言又止,她故意卖关子吊白迎芷的胃口,却不能把温氏“嫦娥”推出来。十分话只需吐两分,多说无益,否则白迎芷认为她挑拨离间。
温顺侯为家族利益和五皇子的地位想让那对“嫦娥”和萧家联姻,贵为一品侯的萧怀逸是首选,而白迎芷的目标也是做一品侯正妻。一座独木桥,让她们这些名门贵女去挤,谁能顺利到达彼岸,就要看本事和运气了。
白迎芷脸色微变,却故做从容,弹去雕栏上的尘土,坐到明珏对面,看似无意问:“温顺侯的小姐们怎么了?话为什么说一半?难道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明珏浅淡轻笑,微微摇头,凝望远处,不回答白迎芷的问话。白迎芷心中又气又急,表面却是一副悠闲神态,不再追问,而是较量耐力。
大秦皇朝只有水融和萧怀逸两位一品侯,她的嫡长姐白迎芙嫁给水融的第三子,汝阳郡主所出长子水行风,很有可能要袭一品侯爵。白迎芷好胜心强,不想让长姐压她一头,所以她立志要嫁一品侯做正妻,但不可能嫁给年近半百的水融。
她的生母冯氏一直与白夫人不和,先前她跟白夫人也鲜少来往。两年前,她初见到萧怀逸,就被萧某人的风采所迷,当时萧怀逸刚被封为二等侯。
萧怀逸不是一品侯,她心里有些小遗憾,却已芳心暗许,经常以探望白夫人之名常住萧家。今年,萧怀逸晋升一品侯,她喜不自胜,恨不得一把将萧怀逸抓到手心。她正做着美梦,萧怀逸娶名明珏的消息传来,好象晴天霹雳,将她的希望击得粉碎。她气怒至极,却不甘心失败,所以才一次又一次暗施手段。
“比起白姑娘你,我行事为人光明磊落,神人可鉴。”
白迎芷阴笑冷哼,“随便你怎么说,我不防告诉你,雀儿给你洒的药叫桑血红,是一种很霸道的春药,会连续发作七次,一次比一次厉害。第一次用清水就能解,以后就没那么容易了,没有解药,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姑娘真会危言耸听,要解春药的毒最好的方法不是用解药,而是与男人交欢。我被人陷害,名节已污,若被桑血红弄丢了性命,岂不枉担淫妇之名?”
“你……你真无耻。”白迎芷恨恨咬牙。
“彼此彼此。”明珏笑颜璀灿。
白迎芷冷哼一声,走近明珏,面带笑容,声音低沉森冷,“你也清楚你现在的处境,让我不高兴,有你好看,我会痛打落水狗,让你知道与我为敌的下场。”
“你的手段我也悉数领教,以后还会随时恭候。”
“好,那你就等着,嫁妆的事就是我告诉老太太的,今天你就……”
“表姐,跟这种贱人有什么话好说?”萧怀菱摆脱两丫头的笑脸纠缠,恶狠狠地说:“要是我就直接把她打一顿卖到窑子里,何必跟她讲道理。”
“菱妹妹的性子就是直率,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白迎芷装出歉意的模样冲明珏笑了笑,又对婆子说:“有劳几位嬷嬷带洛九小姐过去。”
……
荣威院主院挤满了人,大开的箱笼摆在中间,假冒伪劣的嫁妆扔得满地都是。
萧老太坐在院子中间,目露凶光,一张老脸沉如阴云。白夫人、陈氏和袁氏还有徐氏、小白氏等人垂手伫立,各怀心思。几个老太婆坐在萧老太两边,都是萧家的亲戚,盯着嫁妆窃窃低语,脸上都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侯爷呢?”
“回老太太,侯爷正收拾行装,一会儿要回漠北。”
“去告诉他,就说我求他,让他明天再回漠北,先把这件事处理了。”
“当着诸多亲朋,老太太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重。”萧怀逸神态悠闲,步伐轻缓,慢慢走近,又说:“家务事由老太太全权做主,我只是旁听看客。”
萧怀逸给萧老太行了礼,又给几位亲戚见了礼,最后见过白夫人等人。见萧怀逸来了,六房姨娘,三十多个侍妾蜂涌而上,站在他身后骚首弄姿。
萧老太长舒一口气,高声说:“有你这句话就行,我自有分寸拿捏。”
白迎芷和萧怀菱进来,规规矩矩给萧老太和众人行礼。白迎芷低声和萧老太说笑几句,萧老太的老脸云开雾散,让丫头搬来小杌子,让她们坐下。
“人呢?怎么还没来?”
“回老太太,嬷嬷们押着人已到门口了。”
两个婆子押着明珏走在前面,另外两个婆子辖制苏嬷嬷等人紧跟在后面,进来就让她们跪下。明珏没有挣扎,她双膝着地,腰身挺直,微微垂头,不想看任何人的脸。休书一立,她就成了黑人,可以任人买卖,只能向萧家低头。
看到明珏,萧老太面色阴森,目露凶狠,从小白氏手里拿过聘礼和嫁妆单子重重摔在明珏身上,“你们看看这不要脸的洛家干的好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三千两银子做嫁妆在京城名门勉强算中等标准,同一万多两的聘礼相比悬殊很大,会被人笑话,但还不至于被人揪出来说事。满打满算三千两的嫁妆变成一堆破烂儿,洛家败落,明珏又因品行不端被休,事件性质就变了。
“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好,去找人伢子,把她们都卖掉。”
“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萧怀菱指着明珏大声喊叫,立刻招来一片震惊、置疑和嘲弄的目光。萧老太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愤愤扫了白夫人一眼,当着众人,不便申饬。白夫人斜了萧怀菱一眼,讪讪一笑。萧怀菱自知失言,低头闭嘴,不敢再出声。
“老太太,可否容我说句?”白迎芷轻声细语,招来几束欣赏喜爱的目光。
“你说吧!这么规规矩矩,真可怜见的。”
白迎芷瞟了萧怀逸一眼,柔媚一笑,说:“名门旺族发卖犯错的奴仆倒是常见,可洛九小姐身份特殊,若让人伢子随随便便卖出去,难保不会笑话萧家,也会连累平北侯的清誉。若老太太嫌她们碍眼,不如把她们卖给我,我除了加倍付买人的钱,再给老太太封一份厚礼,重谢您厚待洛九小姐主仆。”
萧老太亲亲热热拍着白迎芷的手,老脸笑成一朵盛放的老菊H花,堪与“后门”媲美,“别看你年纪不大,会说话,虑事也周全,脾气又好,比你姑母都强。”
“老太太谬赞了,迎芷能学到姑母两成就知足了。”
附和讨好的赞美声排山倒海般向白迎芷砸来了,崇拜的目光连成一片,毫不保留地泼洒。白迎芷低垂着头,表情更加谦恭温顺,惹人怜爱。
明珏心中暗叹,人比人气死人,口蜜剑腹她再活十辈子也练不到白迎芷的水平。若萧某人娶这样一个老婆,一定能把他这群“娘”们管理得服服帖帖。
萧怀逸面色沉静,仰头看天,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扫白迎芷一眼,好象等待瑶池仙女垂青,而地上的庸脂俗粉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一样。
“老太太,您还没答应我呢,你给她们定多少身价银子,我好提前准备。”
“好,我就依你,你看她们值多少钱,就给多少钱,我让人写卖身契。”
明珏的心沉到谷底,她感觉自己山穷水尽,再也无路可行了。若把她们卖给白迎芷,她受尽侮辱,仍是死路一条,倒真不如一头碰死干净。
几个丫头面露惊恐,跟谁都是做奴才,不容她们选择,可卖给白迎芷却是她们的绝路。苏嬷嬷跪爬几步,要求萧怀逸,被明珏拦住了,萧怀逸要帮她们早就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此时,明珏对天下突然掉下救美的英雄已不抱希望了。
白迎芷奸计得逞,笑得欲加温柔,“一千两身价银子,我再封一份厚礼。”
“一千两?太高了,调教好的丫头也就值二三十两,老婆子更不值钱。”萧老太啐了明珏一口,说:“她年纪小,不懂礼数,名声又不好,能值十两就不错。”
明珏气怒至极,死老太婆,先让你猖狂,我就是死路一条,也要拉上你垫背。
“我出一千两身价银子,就不给您封厚礼了,老太太就依了我吧!”
“好,就依你,来人,给她们写卖身契。”
笔尖划过萱纸,沙沙作响,好象一道一道划在明珏心上。等卖身契写好,银子交付,诸事尘埃落定,她会最后拼一把。舍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萧家算什么?连萧怀逸都不指望,更不期待别人帮她,万事靠自己,方为上策。
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引起众人的注意力。萧怀迦和一个小厮打扮的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快步走进院门,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厮。萧怀迦挥了挥手,小厮冲上来推开写卖身契的人,把写了一半的卖身契抢过来交给萧怀迦。
“迦哥儿,你这是干什么?”萧老太怒声斥问。
萧怀迦摇头冷笑,沉声说:“我原本以为老太太会把她们远远打发,没想到因为嫁妆不值钱,就要把她们卖了,既然要卖人,不如给我,卖也行。”
“你、你这是什么话?”
众人见萧怀迦行止冲动,气得萧老太动怒,谴责、探究和不解的目光都投向他。袁氏忙冲萧怀迦使眼色,见他视而不见,脸庞浮现焦急怒气。
明珏有些惊诧,却有几分窃喜,算萧怀迦还有几分良心。谁说天下不会掉下救美的英雄,这是魅力使然,卖给白迎芷死路一条,跟萧怀迦混可是康庄大道。
“我再说一遍,把她们卖给我,白姑娘出多少银子,我加十倍。”
萧老太拍着椅子大喊:“不行。”
白迎芷忙插嘴道:“六爷太急了,老太太嫌她们碍眼才卖出去,六爷这……”
袁氏冷哼一声,打断白迎芷的话,“白姑娘对萧家的事真是不遗余力的关心。”
“她关心有什么不好?迟早也要进萧家的门。”萧老太的话说得很绝对。
“老太太,这……”白迎芷偷偷瞟了萧怀逸一眼,低下头,故做羞涩。
众人心照不宣,萧老太想求娶白迎芷做孙媳,不知哪个孙子这么“有福”。
“我的事不用任何人关心。”萧怀迦云淡风轻的脸浮现激昂坦荡,一把拉起明珏,说:“老太太说过我喜欢谁就能要来放到房里,我喜欢她,就要她。”
“你、你……”萧老太瞪大眼神,脸上密布不可置信的惊愕。
萧怀迦这句话如同表面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海面刮过暴风,顿时卷起千层巨浪。众人都被震惊了,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神复杂多彩,主院陷入死寂。白夫人等人的目光别有意味,而袁氏早已气急交加,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明珏瞬间粉面飞红,不是羞涩所致,而是惊诧慌乱,很激动,又略带几分感激和愉悦。她的手腕被萧怀迦紧紧握住,不能挣脱,只能低头沉默。
萧怀逸终于垂下他那张等待仙姬青睬的脸,面色依旧沉静,透着新奇的精亮的目光扫过明珏和萧怀迦,眉头微微皱起,眼底闪过几丝愠恼。
“惊蛰,写卖身契,双倍银子付给老太太。”萧怀迦对身后的年轻男子说。
“你想气死我吗?我说不行。”萧老太杀人的目光剜着明珏,喘了一口气,又说:“我本想给她们寻一处好地方,才卖给白姑娘,看样子不能对她留善心,就要把她卖进窑子,免得她狐媚子祸害人,带累我的孙子,快去叫人伢子来。”
“六爷,我知道你想救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明珏用力挣脱了萧怀迦的手,微微摇头冷笑,说:“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弃妇,任人买卖,无须人可怜,只要我不狐媚子害你,你永远都是一身清正的名门公子。以后难保别有用心的人不再糟践你的名声,我不能揽祸上身,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白迎芷摇头叹息,“洛九小姐走到这一步还能挑拨离间,真是不可小觑呀!”
萧老太怒火腾起,指着明珏大骂,“你、你这个贱人,你不顾名声,勾引小叔,意图通奸,到现在还想狐媚子害人,给我把她拉走,卖进窑子。”
“老太太也这么认为吗?”萧怀迦沉下脸,眼底透出寒意。
明珏挑了挑嘴,轻声说:“六爷别动怒,老太太怕有人不知道我做下的丑事,当着这么多人再强调一遍,与你无关,小叔五六个,又没点名道姓说是你。”
“你、你……”萧老太说不出话,抓着椅背浑身哆嗦,丫头忙帮她拍打顺气。
死老太婆,姑奶奶我可不是吃素的,想斗法,谁怕谁?要不是老天不给力,让我穿到一个倒霉鬼身上,为她善后,又时运不济,才不会被你们欺侮。
萧怀迦抓住明珏的手,“跟我走,师傅还等我呢,惊蛰,写文书。”
“我、我不去。”
明珏摇了摇头,做为穿越人士,竟然混到这种地步,有什么脸面对老乡?
“你不守礼法,忤逆不孝,枉我疼了你这么年,心痛呀!”萧老太气哭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下作种子,你给我站住,你没听到老太太的话吗?”袁氏冲上来,推开明珏,一把掌打到萧怀迦脸上,泛起五指印,“你被人陷害冤枉,没人为你做主是你自己不讨喜、不争气,你还想错上加错,让人看笑话吗?”
袁氏脸色铁青,边骂萧怀迦边瞟萧老太,骂完,又要打萧怀迦,被两个大丫头拦住,恳求劝慰。袁氏挣不脱,恨恨地看着儿子,捶声顿足,放声大哭。
众人又一次被震惊了,袁氏嫁到萧家二十年,跟奴才都很少发脾气。这次却当着这么多人打骂爱子,又哭又闹,这不是打萧老太的脸吗?
萧老太瘫在椅子上,唉声叹气,挤出几滴老泪。她恨不得把明珏吃掉,不就是卖人吗?本来小事一桩,几句话就闹成了这样,都是洛明珏这丧门星妨的。
多数人如潮水涌来,安慰萧老太,规劝袁氏,人声嗡嗡直响,主院乱成一团。
明珏跪坐在地上,揉着膝盖,脸上浮现笑意,摆出一副看热闹的神态。萧怀迦不理会萧老太和袁氏,跪到明珏身,敛眉低头,脸泛笑纹,冲她打手势。
侍妾搬来椅子,请萧怀逸坐下,萧怀逸端坐椅上,面无表情,饶有兴致地看着乱成一锅粥的众人。萧怀迦和明珏的小动作映入他的眼帘,他狠狠皱眉。明珏是他的妻子,哪怕被他休弃,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他心里仍很不舒服。
“大高兴的日子,家里还有客人,怎么自家闹起来了?不让人看笑话吗?”
桃花小叔驾到,几句话颇有份量,震住在场的所有人。丫头扶萧老太坐下,亲朋女眷规劝安慰,袁氏自知失礼,跪在萧老太脚下,哀声告罪。
萧怀迁给萧老太等人行礼请安,挑着桃花眼,颇有气度地问:“到底怎么了?”
众人都不说话,小白氏过来,三言两语跟他说明了情况。萧怀迁扫过明珏那堆破烂嫁妆,眼底积聚怒意,又看了明珏一眼,摇头长叹。
“老太太,孙儿有句话论理不当讲,怕惹您生气,可是……”
萧老太扫了萧怀迁一眼,点点头,“你说吧!快气死了就知道什么叫生气了。”
“请老太太宽心,孙儿一直在前院招待客人,听媳妇一说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太太别气坏身体。”萧怀迁扫了白夫人一眼,说:“论理,名门之家的妇人被休弃,可以回娘家,也可以到庙里清修,也可以到庄子思过。就因为洛家的嫁妆不象话,老太太一怒之下就要卖人,若传扬出去,我们岂不跟洛家一样沦为笑柄?家里备的嫁妆如何?洛九小姐怎么知道?这事不能怪她。”
袁氏直言道:“有人故意挑拨陷害,本是高兴的日子,却唯恐天下不乱。”
萧老太扫了白迎芷一眼,闭上眼,叹了口气。萧怀迁的话有道理,她对明珏心存怨恨,听白迎芷挑唆,才想借此事打压报复,没想到又一次陷入被动。
白迎芷低垂着头,眼皮都不抬,萧老太意识到错误,又被袁氏将了一军,肯定会迁怒她。她轻咬嘴唇,心无旁顾,思虑挽救危局的方式。
萧怀迁笑了笑,从袖袋掏出一只信封,“老太太,这是洛老太太委托孙儿保存的八份地契,这八间旺铺也是洛九小姐的嫁妆。洛老太太怕人说她偏心,没让把这八间铺子写到嫁妆单子上,这事只有我和七老爷、洛老太太及身边几个嬷嬷知道。昨天隐约听人提起洛家的嫁妆,我就把地契拿出来了,忙着招待客人就忘记了。惹老太太生气,孙儿也有疏忽之罪,请老太太责罚。”
“这怎能怪你呢?”萧老太挤出几丝笑容,眼底闪过羞愧。
“有铺子你不早拿出来,拿来。”白夫人上前就要抢地契。
萧老太跺了跺脚,怒斥:“你炸呼什么?听迁哥儿把话说完。”
“孙儿看过地契,也到铺子里去过。这八间铺子有四间位于铜雀大街寸土寸金之地,两间位于宣武大街,还有两间在崇文路,位置都不错。这八间铺子一年光收租子就能两千两,铺面更值钱,足以抵过咱家那一万一千两的聘礼了。”
“那就好,你处理吧!”萧老太底气全无。
“这是不是要还回去?”
白夫人瞪了萧怀迁一眼,高声道:“胡说,八间铺子抵萧家的聘礼,顶多是不再卖她们,凭什么还回去?聘礼是大房出的,铺子也归大房,拿给我。”
“八样聘礼都是侯爷得的赏赐和别人馈送的礼物,聘银也记了侯爷的账。”
萧怀迁转身把地契递给萧怀逸,萧怀逸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揣进了怀里。
明珏瞪大眼睛,狠剜萧怀逸,若不是她现在处于弱势,很被动,或者萧某人再不懂武功,再柔弱一些,她就会扑过去,打他两个耳光,把地契抢回来。
白夫人斜了萧怀迁一眼,转向萧怀逸,讪讪地说:“你收着也一样,铺子和我们的聘礼抵平,也要给她们一个妥善的去处,别让人说闲话。”
放P,八间旺铺一年租金就两千两,五年半就能抵萧家的聘礼,那以后不是萧家干赚了吗?可明珏主仆现在是黑人,很需要萧家给她们一个妥善的去处。
昨天在说嫁妆的时候,她大脑短路进水,居然把这八间旺铺忘了,还好萧怀迁有良心,否则把她们主仆卖掉或害死,他不就可以把铺子据为己有了。
“把她送到庄子上思过,迁哥儿,你来安排吧!”萧老太舒了一口气,扶着丫头站起来,对萧怀逸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萧怀逸点点头,没说话,嘴角掠过淡淡的讥诮。他跟在萧老太身后离开,回头扫了明珏一眼,看到明珏笑脸绽放,一点也没有弃妇的悲闷愁苦,正跟萧怀迁和萧怀迦妙语连珠说话,他顿觉拈酸失落,重哼一声,甩起衣襟,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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