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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连发连忙掏出电话,给三源日报社编打了个电话,这位编辑说,羿楠的确有这样一篇稿子在他这里压着,他准备请示后再发。
周连发这才松了一口气,告诉他不要发。
葛兆国说:“那个小娘们会不会往锦安日报投?”
邬友福说:“你马上跟锦安日报联系一下。”
葛兆国赶紧给锦安日报一位熟人打电话,这个熟人是日报副总编,等葛兆国说明情况后,这位副总编说道:“这篇稿子我们这里还没来得及发,但是晚报发了。”
葛兆国说:“晚报没人看,我担心你们发,你们要是发了那影响就大了。谢谢您,抽空儿带着家属来我们三源避暑吧,一切由老兄我来安排。”说着,就挂了电话。
葛兆国说:“晚报咱们当天看不见,他彭长宜怎么知道晚报登了这篇稿子?”
邬友福说:“你说得有道理,可能是彭长宜指使羿楠干的,然后羿楠告诉她晚报发了这篇稿子。”
“这个小娘们总是跟我作对,我弄死她得了!”葛二黑愤愤地说道。
邬友福说:“这事我想了,我们只能先接住彭长宜这三条意见……”
葛二黑还在想着羿楠这事,就说:“羿楠是不是和彭长宜搞到了一块?”
周连发说:“要不我派两个人,盯着彭长宜,看看他都跟什么人来往。”
邬友福说:“这种办法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注意隐秘。”
葛兆国说:“这个姓彭的比较狡猾,市里安排的地方他不住,倒是躲进了军队里。”
邬友福说:“他跟那个姓吉的有交情,住部队清静,省得找事,这个情况他当初跟我汇报过。”
葛兆国说:“没准这个小子就是想逃脱咱们的监控才躲进了军队。”
邬友福说:“躲进部队要是想监控也不是不可能,一定要注意褚小强,我对这小子总是不放心。”
周连发听邬友福问起褚小强,就低头想了想,说:“目前看他的行为倒都属正常,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邬友福说:“嗯,这个毛头小子有时就跟吃错药一样。”
葛兆国说:“我找找他爸,让他管教管教儿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邬友福说:“他要是管教不了他儿子,我就要替他管教。”
周连发说:“现在他什么都没做,我们干嘛要管教他?好像我们心里有鬼多怕他似的。”
葛兆国说:“防患未然。”
就这样,几个人密谋了大半夜才散去。
锦安常务副市长岳筱到三源查看受灾情况,他不但给三源带了救灾款项和物资,也为解决三源近期出现的问道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在汇报会上,出乎彭长宜的意外,邬友福首先就跟岳副市长汇报了出现不明尸的事,紧接着,又实事求是地汇报了因尾矿堵塞致使河道改道的事,这让彭长宜就有些匪夷所思,难道,邬友福经过一夜的思考,想通了,同意他的建议了?但是,彭长宜从邬友福的神态和语气中判断,他是因为纸包不住火的原由,绝不是认识到位甘心低头,而是在和他交锋的第一个回合中,化被动为主动,以退为进。
岳副市长对三源主动揭丑给予了很高的赞赏和评价,并且敦促他们尽快查清尸体情况,尽快完成矿山管理和土地管理脱钩的工作,夯实管理,不要再发生尾矿堵塞河道和矿山安全事故这类事件了。
彭长宜分析的没错,邬友福权力集团这样做,也的确是迫于形势的压力,另外也是考虑到葛二黑目前的处境,才不得不退步,但绝不是退宿,经过了那一夜的密谋,他们对于来势汹汹的“彭三条”,采取的不是“堵”,而是“疏”,他们在跟彭长宜玩捉迷藏,他们想让彭长宜走进他们设计好的圈套,然后玩死他。
在彭长宜的坚持下,三源召开常委会,对这次洪水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和救灾情况进行了一次阶段性的总结,会上,做出了对建国矿业集团进行行政处罚的决定,对他们堆积在河道的废料限期清理完毕。水利局局长李大年被记过、水利局水政资源管理科长被撤职。
然而,对于成立无名尸专案组和成立矿务局这两件事却没有结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彭长宜在以前的会上提出三条,就要有结果,不然以后谁还相信他?但是,在会上,彭长宜没有继续追问这事,他不好这样公开跟邬友福较量,从大局出发,他还是决定先跟邬友福私下交流一下再说。
于是,在早上头上班的时候,彭长宜照例来到了邬友福的办公室。
邬友福正在喝着秘书给他盛好的甲鱼汤,他刚端起碗,就看见彭长宜推门进来了,他连眼皮都没抬,没有理会彭长宜,就低头慢慢地喝着汤。
彭长宜知道他对自己不满,到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就坐在了每次来时都会坐的那个位置上,耐心地等着他把一小碗汤喝完,然后秘书收好碗,拎起保温桶就走了出去了。
彭长宜发现,每次他来邬友福办公室,不管他喝不喝,秘书都会给自己沏一杯茶水放在面前,这次,这杯茶的待遇没有了。彭长宜就在心里好气这些秘书,居然这么势利眼,知道自己刚刚跟书记之间出现一点小的不愉快,就取消了他享用茶水的待遇,要是自己有一天跟邬友福兵戎相见,那么在来这边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剑拔弩张地对自己?
邬友福喝完汤后,回到里屋,漱了漱口才出来,他稳稳地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沉默了半天才说道:“有事?”
彭长宜在等他的功夫,在看茶几上的报纸,直到邬友福开口跟自己说话,他才不紧不慢地合上报纸,看样子,如果邬友福不发话,他会一直把手里的这张报纸看下去。
“哦,有两件事想跟您再碰碰,一个是成立无名尸专案组的事,一个是成立矿务局的事。”
邬友福没有说话,而是从桌上拿起一页纸,推到桌边,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彭长宜起身,从桌上拿起了那页纸,上面是县公安局技术科对尸体的鉴定结果,显示的死亡时间是十年前,死亡原因是溺水。
彭长宜在心里哼了一声,这个结果他已经预料到了。
邬友福说道:“你说,我们有必要为十年前的几个不明尸体成立专案组吗?”
彭长宜说:“会不会搞错?如果死于十年前,那么尸体是不是早就该腐烂成骨架了?这个显然不成立。”说着,就连那页纸放到了他的桌上。
邬友福看了他半天,说道:“你什么意思?难道非要为几具无名尸搞得人心惶惶吗?我们有许多大事要做,我们要发展经济,要发展旅游业,为什么要揪住这几具尸体不放呢?并且这些尸体是不是我们县境内的还不一定能说清,也没准是上游冲下来的。”
彭长宜心平气和地说道:“您别急呀,我这不是也在和您商量这事吗……”
“既然是和我商量,那我就拍板儿了,就是无名尸,马上通知火化!”说着,就要打电话。
彭长宜说:“我不这么认为。”
邬友福一听,就缩回手,说道:“你怎么认为?难道你非要破坏目前这大好安定团结的局面吗?”
彭长宜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不是不珍惜眼前的大好环境,我也不想无事生非,我只是认为,我们该对公众有个说法。如果这些死去的人是我们境内的,甚至是我们矿山上的人,这就说明我们的管理有问题,而且这个鉴定报告显然有失专业水准。”
“还要什么说法,无名尸就是说法!你既然怀疑咱们公安局鉴定的有失水准,那好,我们可以请上一级司法机关来鉴定?”
他说完,立刻给周连发打电话,打通后说道:“立刻把那几个尸体的样本,送到市局去鉴定。”
周连发显然是有准备,居然都没问为什么,就答应了。
既然这样,彭长宜也不好说什么了。
邬友福说:“好了,那我们就安心等市局的结果吧。还有事吗?”
彭长宜从他的口气中明显听到了轻蔑,但是他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您也别生气上火,我真的没有别的居心,我们都是为了工作,产生分歧很正常,我也没有您说得那么恶劣。我的意思是,如果尸体是死去的矿工,那就说明我们对矿山管理太滞后了,我们要加强对这些矿的管理,尤其是对这些矿工的管理,这就需要我们抓紧把矿山管理这部分职能从土地局尽快剥离出来……”
“你的意思还是成立矿务局的事?”
“不能再往后拖了。”他的口气中软中带硬。
“这,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事,你拿个初步方案,咱们召开个会议,研究一下。”
“我初步拟了一个方案,您先看看……”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页纸,递给邬友福。
邬友福一看,在这页纸上写着,矿务局局长:李勇,还有几个副局长的人选。土地局局长:(葛兆国)……葛兆国的名字还是加了括号,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还要加括号?”
彭长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说道:“我是这样的考虑的,比如李勇的问题,我也知道他找过您很多次,也找过我几次,鉴于他父母和郄老的特殊关系,我们应该考虑到这层关系,在市委不进行大规模调整班子的情况下,只有矿务局这一个位子,这是一,其次是在咱们现有的干部队伍中,只有他在大学时学的是矿山资源开发与管理,这个局长由他来当,也算是人尽其才;至于葛局我什么还加一个括号,那就是对于他的安排我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在这里也想和您交流一下,葛局是多年的科局领导,又是本地干部中的佼佼者,我想他应该往更高一层发展,如果您同意的话,咱们就给锦安市委建议,提拔他为副处级干部,这么多年了,他也该到这个级别了。”
邬友福听完,心里就琢磨盘算开了。这是彭长宜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介入人事领域里的事,尤其是那个李勇,就因为李勇原来跟徐德强打的火热,总在一块探讨矿山管理的事,这让邬友福很恼火,所以,借那次矿山事故,就连他这个责任人一块办了,本想李勇这辈子是不会有出头之日了,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不知这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跟郄允才扯上了关系。
其实,郄老临走的时候,也有让邬友福照顾大李一家人的托付,李勇的事尽管他没有安排,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这事,一是没有想好怎么安排他,二是也不想给李勇造成优越感,你靠上老革命又能怎么样?老革命在北京,三源还是我邬友福说了算,不老实就得挨办!只是今天,这个事居然让彭长宜提了出来,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他也很被动,同意吧,不甘心,不同意吧,将来传出去似乎自己对郄允才也不好交代……
还有提葛兆国副处的事,如果葛兆国想当这个副处,早他妈的就当上了,还用得着你彭长宜提议吗?问题是葛兆国跟本就不想当这个副处。如果在异地提,那是无论如何他不去的,如果在本地提,就是提副县长,那么他在政府的排名就会是最后,这对于权欲极强的葛兆国来说,如同把老虎关进了笼子里,他是不干的,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是他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话。但又一想,那是以前,是以前矿务和土地没有分家的时候,现在,显然这两块工作要分开,那么,葛兆国在权力缩水的情况下是怎么想的呢?
想到这里,邬友福说道:“这样吧,咱们下来先开一个书记碰头会,研究一下再说吧。”说着,就把彭长宜给他的那页纸扔到了一边。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好,那就先这样,我去工地看看去。”
彭长宜所说的工地,是指的正在建设中的革命历史博物馆工地。
彭长宜出了市委大楼的门口,向西北那个便门走去,不知为什么,今天在弯腰过这个便门的实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了徐德强,想到徐德强从不走这个便门的的事。
其实,这个门就是一个便门,是为了便于两边机关工作人员便于来往的一个普通的小门,在彭长宜的眼里,没有任何的寓意,就像著名登山爱好者乔治?马洛里说过的那句著名的话:“因为山在那里”,同样,自己之所以要从这里经过,是因为门在那里,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他很轻松地过了那个小便门,回到办公室,彭长宜就给褚小强打了一个电话,半晌,才传来褚小强一声很不耐烦的声音:“谁呀?”
彭长宜一听,压低声音说道:“小强,是我。”
“哦?哈哈,老同学呀!你们那里好吗?热不热?如果我休假,就去你们那里避暑。是的,我现在正有事,一会给你打回去。好,等我电话,再见。”
彭长宜没有插上话,褚小强自说自话完后就挂了。彭长宜知道他不方便,无声地笑了,心想,怎么比我还会装啊?
这时齐祥和小庞进来了,彭长宜问了问这几天工地的情况后,说道:“走,咱们去看看。”
他站起身,正要走,电话想了,是褚小强,彭长宜看了一眼齐祥和小庞,两人一见他这神情,就先出去了。
彭长宜低声说道:“看到那份死亡时间鉴定书了吗?”
褚小强一改刚才那种嘻嘻哈哈的语气,说道:“看到了,刚才我正在办公室骂娘呢。”褚小强显然很激动。
“别激动,说说你的看法。”
“您等一下,我会用另一个号给您打,尾号是豹子6。”
褚小强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还在愣神的功夫,又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尾号是三个“6”。彭长宜心想,褚小强是刑警,肯定也给自己的电话做了防范。
“喂,县长,改天您也再弄个电话吧,有些事不得不防,您是问那个报告吧?”
“嗯。”
“我这样跟您说吧,如果死于十年前,如果咱们这里是雪山,到有可能,甚至尸体保存的比这还好,但是咱们这里不是,尤其最近一段还很闷热,再有,您相信有溺水这一说法吗?咱们这里是万马河发源地,根本就没有上游,何来溺水?难道是他们不想活了,排着队扎水缸里淹死的吗?”
彭长宜说:“我也怀疑,所以打电话问问你,省里的报告出来了吗?”
褚小强说:“还没有给我电话,方便的时候我联系一下。”
彭长宜说:“小强,你有什么具体打算吗?”
“我上次跟您说了,我有一份报告,没有时间拿给您看,矿山,到了该治理整顿的时候了,如果不加强管理和整顿,说不定又会出什么事,但是整顿又不单是公安一家的事,涉及到许多领域,所以我参考了一下外地的经验和做法,写了这个东西。”褚小强忧心忡忡地说道。
“报告在哪儿?”彭长宜也想急于快点看到这份报告。
“这样,我马上给您送去。”
“算了,你别来了,我让人去找你。”
“不用,您去城南那家咖啡厅,我在哪儿等您,有些事跟您当面说说。”
“好。”
挂了电话,彭长宜抓起桌上的手包,就出来了,齐祥和小庞还都在对面办公室等他,彭长宜说:“我先出去一下,等我回来后咱们再去工地。”也不等他们俩反应,急匆匆的就往出走。
彭长宜坐上车,让老顾转了一圈后,才奔南城的咖啡厅驶去。他在门口下了车,让老顾开车离开,但是不让他走远。
门口的服务生把他领进了一个包间,他开门进来后愣住了,里面根本就没有褚小强,而是坐着小窦。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怎么在这?”
小窦赶忙站起,笑嘻嘻地说:“我临时给他当会特使。”
彭长宜笑了,说道:“他是谁呀?”
小窦的脸红了,说道:“县长也这么坏呀?”
彭长宜看着小窦脸红的那一瞬间,就有了一些恍惚,使他不由地想起了另一个爱脸红的女孩。
他盯着小窦的脸看了一会,才说道:“怎么是我坏了,分明是你指代不明啊?”
小窦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就说道:“我正好在城里,给他打电话,让他请我吃中午饭,他就临时给我派了这个任务。”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他面前,说道:“这回指代明白了吧?”
彭长宜说:“小窦,以后跟小强接触,最好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
“嘻嘻,他也这么说,你们是怎么了?朗朗乾坤……”
彭长宜挥了一下手,小窦立刻就捂住嘴不说了。
彭长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小心为妙,听我们的没有错。”说完,就低头看那信封。
这是一个三源县公安局一个普通的信封,上面没有手写的字迹,彭长宜掏出一叠厚厚的信笺,是复印件。
说这是一个报告不如说是一封信更为确切,因为在第一行,他就看到了这样的称呼:县领导们好,我是一名普通的刑警……
彭长宜认真看着褚小强写的报告,但是显然,这不是一个报告,如果是报告,他就不会以这样的开头写了。他是以一个普通刑警的身份,在给县领导写的这封信,因为他信里阐述的诸多问题,有相当一部分不归公安口管,一般情况下,你反应的问题,涉及到了别的领域,如果是报告,就会有多事之嫌,就会遭到别人的不待见,但是以个人书信的形式反应问题和提出合理化建议,就可以是多层面、多领域里,不涉及到条块关系和部门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