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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听哥哥这样说,便默不作声了。
陆原看她的样子要认真,就赶紧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下面条去。”他拿着面条便走进了后面的小厨房。
丁一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当时去亢州接她的时候,他就很严肃地嘱咐她,离当官的和结了婚的男人远点。记得她当时还跟哥哥调侃,说,我周围都是当官的,还都是已婚人士。但是现在说这些显然是没有意义,所以陆原才没点明,赶紧转了话题。
等陆原做好面条给她端出来后,丁一居然双脚泡在药水盆里,人却靠着沙发的扶手眯着了。
陆原知道她早上没吃饭,上午拆夹板的时候,大夫强硬扳动她的脚腕,疼得她大汗淋漓,她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了,脚底下泡着的热药水,肯定也起到了催眠的作用。
但陆原不会让她这样饿着肚子的,他大声叫醒了她,说道:“吃完去床上睡去。”
丁一睁开了眼,她知道哥哥还没吃饭,就说道:“你怎么不吃?”
哥哥说:“我刚才说什么着,你嫂子还等我回去吃呢,好了,你慢慢吃,我走了。脚泡好后,药水不要倒,留在盆里,晚上热热接着泡,晚上我没准再过来。”
“别,别,别,晚上不用来了,我自己能行。你一个礼拜才回来一次,好好陪陪嫂子他们吧。”
陆原笑了,说:“我除去周末,往后天长了,中途可以再回来一次。”
陆原说着就往出走,到了门口后他站住了,回头说道:“诶,对了,爸给你打电话着吗?”
丁一说:“没有,怎么了?”
陆原说:“他们下周要回来了。”
丁一撅着嘴说:“他没给我打,这么大的事都不想着告诉我,他现在眼里根本没有我,只有你这个儿子。”
“哈哈。”陆原大笑,说道:“你真够矫情的,电话是昨天晚上妈妈打来的,你等着吧,爸爸肯定会给你打的,哈哈。”
陆原笑着就走了出去,直到门口传来关大门的声音,丁一才回过神。
她也笑了。爸爸之所以春节不回来,为的就是等跟校方的合同到期后回国。丁一很高兴爸爸回来,他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高兴之余,她又有些隐隐的不安,因为她跟江帆的关系目前是这样一种状况,不知爸爸知道后会怎样?
此时的彭长宜毕业在即。
这段时间,党校早就不再安排学员出去调研了,安排的课程大多是复习的内容,一些费时的毕业论文也早就布置了下去。
彭长宜知道江帆当上阆诸市委书记的消息还是部长打电话告诉他的,他给江帆打电话向他表示祝贺,谁知他的私人电话关机了,彭长宜就给他发了一个信息。
下午放学的时候,彭长宜接到了江帆的电话,江帆说他开机后早就看见了他的信息,考虑到他上课,就没有打扰他,知道他这会放学了,才给他打电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再次对您表示祝贺,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特别为您高兴。”
江帆说:“长宜啊,到我这儿来吧,我这里还缺个副市长。”
彭长宜笑着说:“谢谢您的美意,锦安这个副市长我一天都没正式上任呢。”
江帆说:“我这里缺的可是常务副市长,难道还不如锦安一个排名最后的副市长有诱惑力吗?”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的确很有诱惑力。”
江帆笑了,说:“长宜,我知道你舍不得关昊,我告诉你,关昊不会在锦安呆长的,顶多两年,超不过三年他就会动地方,但绝不会在锦安就地提拔,因为岳筱也刚接任市委书记,所以说关昊肯定会离开锦安到别处当市委书记的。”
彭长宜的确有这个心理,但他不好在江帆面前表露出来的,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再有,组织上刚把我调到市里,我就走,是不是太招眼了。”
江帆说:“长宜,跟你说,我真的需要你,你知道,我来阆诸,时间不长,而且在阆诸没有任何根基,现在又当上了市委书记,别人肯定会不服气的。我现在没有半点当书记的喜悦,满脑子都是担忧,如履薄冰。这几年,班子里派系严重,我当市长的时候,和老鲍配合不错,以后会怎么样我心里没底,你来后,可以帮助我稳固阵脚,另外,你的能力我是有数的。我这次没跟你开玩笑,过几天我去省里,准备跟组织部去要你。你就是不给我打电话,我也想抽时间给你打电话。”
彭长宜知道江帆是认真的,他想了想说:“我还没毕业呢,要不等我毕业再说吧。”
江帆说:“机会稍纵即逝,能等你吗?”
“呵呵,那倒是。”彭长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江帆说:“长宜,我也只是刚有这么个意思,最后能不能办成,我也没把握,先聊到这里,我马上要出去,晚上跟几个驻军部队的首长吃个饭,增进了解。”
“好的,再见。”
此时的彭长宜,还不知道江帆跟丁一的关系出现了问题,也不知道丁一脚伤没上班。他扣上江帆的电话,对江帆的诚意邀请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他又有些担心,好朋友,未必在一起就是好。不过常务副市长对他的确有诱惑力。说真的,他也想离开锦安这个地方了,尤其是岳筱手底下干事,总有一种不安全不踏实的感觉,再说,总不能在这一亩三分地干一辈子吧。
只是,答应了江帆,势必会有些对不住关昊,毕竟,副市长这个位置是关昊为自己争取的结果。他胡思乱想了一阵,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就甩了甩头。
江帆的一个电话,居然还真让彭长宜对这个常务副市长有了憧憬。他暗自嘲笑自己,八字还没一撇呢,江帆刚向自己伸出橄榄枝,怎么马上心里就有些心猿意马了,难道,自己也是阳光灿烂型的人?
不行,他不能过多考虑这个未知的事,还是集中精力做好眼前的事吧。他对自己毕业考试要求的很严,不说成绩拿第一,也不能掉下前三名,谁都知道,他是全班年龄最小的学员,没有什么家庭负担,而且号称学习最用功的学员,他没有考不好的道理,他也不允许自己考不好。他强迫自己将刚才江帆说的话,抛到了脑后。
彭长宜后来听到一些关于江帆晋升的说法,有的说,江帆来阆诸,就是省里准备让他接佘文秀的班的,自从聂文东出事后,阆诸的政局就不是很稳定,告状的一直不断;又有人说,省里之所以没有调整佘文秀,就是不想让阆诸官场发生塌方式的地震,不动佘文秀,实际是给江帆赢得了时间;还有人说江帆一年一大步,主要是上头有人,袁其仆,薛阳,樊文良,袁锦城,这些人,都不同程度地促使了江帆的这次上位。还有人从省委这次大胆使用江帆这件事上,解读出了这届省委领导在用人取向上和以往的不同之处。
总之,无论如何,江帆,迅速成为京州省干部队伍中的一匹黑马,而且还是很有后劲的黑马。
这天,彭长宜把自己写好的一篇毕业论文的稿件,用电子邮箱的形式传给了省城的舒晴,让她帮助把把关。舒晴跟他说,正好她的爸爸和妈妈来省城了,他们去看老同事去了,晚上让爸爸帮忙看看。”
彭长宜一听,赶紧说道:“千万别,别让你父亲看,那样他就会对我失望的。”
舒晴笑了,说道:“不会的,相信他会认真看你的稿子的,我打印出来晚上给他看。”
彭长宜笑笑,说道:“那你先看看,给我修改后再给你父亲看。”
舒晴笑了,说道:“彭长宜同学,怎么这会儿不自信了?”
彭长宜笑着说:“自信也要论什么情况,学术上的东西,我从来都没自信过。”
舒晴说:“赵主任跟爸爸说过,说你是班上成绩最优异的学员,也是最刻苦的学员,爸爸听了后,嘴都闭不上,说,年轻人,就是要抓紧时间学习点东西,掌握一些知识,只有这样,才能夯实一生。”
彭长宜尴尬地说:“我都四十了,还年轻吗?”
舒晴也笑了,说:“以爸爸这个角度,年轻人这个称号用在你身上一点错都没有。”
“那以你这个角度看呢?”彭长宜别有用心地问道。
舒晴知道他又要没正行,就说道:“以我这个角度看,你永远都是我的学生,你要时刻注意我们民族的优良美德。”
彭长宜问道:“我们民族的优良美德是什么?”
“尊师重教。”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哈哈”大笑。
就在彭长宜为毕业做准备的时候,亢州发生了一件重大事件,让他都没来得及等到毕业,就被市委临时派回亢州处理这次重大事件。
这天下午,彭长宜和班上的学员一道,正在跟着老师复习考试重点,这时,就见倪主任快速从窗户前走过,还歪着头向教室里张望。
他来到教室门口,冲着讲台上的教授招了一下手,教授就停止了讲课,走了出去。
倪主任跟他说了一句什么,教授回到教室,就大声叫道:“彭长宜。”
彭长宜正在低头做笔记,听到叫声,立刻站了起来:“道。”
教授说:“外面有人找。”
彭长宜看见倪主任过来了,只是他没想到是找自己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了出来。
倪主任正在走廊里踱步,见彭长宜出来了,马上把他拉到一个清静的地方,说道:“我来通知,你们亢州出事了,上级让你马上回去。”
彭长宜一时没听明白,他眨着眼说:“出什么事了?我现在跟亢州没有任何关系了,早就把我调出来了。”
倪主任说:“我知道现在跟你没关系了,但这次是你们省委组织部给党校打的电话,这样,你马上回课堂去收拾东西,给你们单位打个电话问个明白。”
彭长宜没有动,他见倪主任表情严肃,就说道:“出了什么事?”
倪主任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你们省委组织部给干教处打的电话,干教处又给我打电话,让我们通知你回去。”
彭长宜说:“那怎么行,我马上就要考试了,而且我是脱产学习,我不回去。”彭长宜说着就要往回走。
“彭长宜!”倪主任大声说道:“你必须回去!这是组织的命令!”
彭长宜的牛劲上来了,他争辩道:“我早就不是亢州的市委书记了,亢州出事由亢州现任市委书记处理,早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倪主任说:“但现在锦安市委对你有了新的任命,让你回去兼任亢州市委书记。”
彭长宜站住了,说道:“您说什么?”
倪主任说:“你现在的身份是,锦安政府副市长兼亢州市委书记。”
彭长宜眨巴着眼睛,半天才说:“可是……”彭长宜没有“可是”下去,因为他知道,倪主任只是传达他所了解的情况。
倪主任知道他这个“可是”下面是什么意思,就说道:“现在你就别再‘可是’了,关键时刻,你只有服从组织命令,没有任何条件可讲,火情就是命令!”
一直以来,彭长宜就充当着官场消防员的角色,从任亢州市长助理开始,到三源县长,再到亢州市委书记,他的每一次升迁,都是伴随着“火险”而完成的,那么,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彭长宜看着倪主任,可怜兮兮地说道:“主任,您都知道什么,一次性告诉我吧,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倪主任缓和了口气,说:“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你还是问你们当地的领导吧,不过我后来从别的途径得知,你们亢州,好像是因为征地问题引发了爆炸事件和纵火事件。”
彭长宜的听了这话后,头皮就是一阵发紧,他紧张地说道:“什……什么?爆炸?还有纵火?”
这时,倪主任四下看看没人,就凑到彭长宜的耳根说了一句什么,彭长宜倒吸一口凉气,他大吃一惊:“自……”他强行咽下了自后一个字,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倪主任点点头,说:“是的,亢州现在的市委书记也被烧伤,住进了医院,另外一拨上仿村民,还在被扣押。”
彭长宜呆若木鸡,大脑一片空白,说道:“有伤亡吗?”
倪主任说:“这个问题不清楚。你这样,赶紧收拾一下,给你们当地领导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彭长宜木然地站在原地。
倪主任见他呆立原地,就又说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彭长宜愣愣地看着倪主任,说:“主任,我……一下子还真蒙了,不知该怎么办好?我……我想说的是,再有十来天就要考试了,我要是回去,还怎么考试啊?”
倪主任看着他,严肃地说道:“彭长宜同学,现在都火烧房子了,你还想着你的考试?先去救火吧!”
彭长宜不甘心,又问道:“那我还回来考试吗?另外,不能算我旷课吧?”
倪主任说:“要说你这个态度的确是党校要求学员必须达到的态度,但是你别忘了,现在,你的后方起火了,你的领导需要你去平息事端,你的人民需要你去挽救,你放心,党校会考虑到你这一特殊情况的,会有所区别的。”
彭长宜心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临了临了你在给我弄个旷课,我就怨死了!
想到这里,他二话没说,转身就进了教室收拾东西。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来不及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急匆匆地走出了教室,向后面的宿舍楼走去。
他边走边掏出电话,开机后,有一串未读信息进来,但是他没有打开任何一条信息,而是将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市长关昊。关昊告诉他,他跟一位分管经济工作的副省长外出考察去了,没在国内,亢州的确发生了重大事件,他是从岳筱给他的电话中知道这个情况的,在朱国庆强行推进工贸园区的建设步伐中,在征用土地的问题上,态度强硬,亲自带领强拆队,强行进入村民地里施工,与村民发生冲突,一位村民点燃手里尼龙袋里的雷管,村民当场被炸死,拆迁队员一死两伤,另一位有准备的村民趁慌乱之际,突然掏出打火机,上前抱住了朱国庆,同时点燃了身上的汽油,两人严重烧伤,再有,在北京上仿的村民中,有一位撞向了来这里检查工作的中央领导的车上,也受了伤,现在这事惊动了中央,锦安市委压力很大。关昊还说,是他跟岳筱建议,调彭长宜回亢州处理这次事件的,毕竟他熟悉那里的情况,而且有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
彭长宜听后,就是一阵胆噤,又是有伤亡的群体事件!他的心一阵颤抖。
由于关昊正在会议中,他只跟彭长宜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知道的情况,并且建议他给岳筱书记打个电话,看看岳书记有什么具体的指示没有。
就是关昊不这样建议,彭长宜也是要给岳筱打电话的,因为但凡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必须要跟党委保持一致,何况他目前还是党校一名即将毕业的学员。
他回到宿舍后,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岳筱的手机上,电话是岳筱亲自接的,这种情况以前几乎没有过。岳筱没容彭长宜说话,就先说道:“彭长宜,是不是党校领导通知你了?”
彭长宜说:“岳书记,是的,刚告诉我,他们也说不太清楚,所以我才给您打电话,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另外,主要是想得到您的指示。”
岳筱说道:“具体情况你一会问亢州的同志们吧,我现在口头宣布市委对你的任命,你现在的身份是锦安市政府副市长兼亢州市委书记,市委现在指示你,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立即赶回亢州,处理蓄意阻扰开发建设、并且故意伤害国家干部的案件,一刻都不得耽误!如果你现在还在北京的话,先去积水潭医院去看望一下被烧伤的我们的干部。”
岳筱口气严肃,激亢,但是令彭长宜感到意外的是,他似乎已经给事件定了性,这和刚才关昊的介绍有些出入。关昊说的很客观,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事件定性,也没有表示出自己的任何带有倾向性的暗示,只是告诫他,要迅速稳定百姓情绪,不要激化矛盾、不要扩大事态,后续工作要妥善处理征地中出现的问题,给老百姓一个公正的答案。而岳筱的用词和关昊的大相径庭。彭长宜隐约感到,这次会是一场不同寻常的“救火”,不小心的话就有可能把自己烧死!
但是他没有退路,倪主任说得对,火情就是命令!
他挂了岳筱的电话后,快速浏览了一下手机里的信息,他没有全部打开,估计大家的信息都是一个内容。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拨通了吕华的电话,因为他刚才看见吕华给他发的信息只有四个字:出大事了!
吕华很快就接通了他的电话。
彭长宜问道:“老吕,你在哪儿?”
吕华说道:“彭市长,我在北京积水潭医院。”
“哦?情况怎么样?都有谁在哪儿?”
吕华说:“钱程和人大一位副主任在,还有几名工作人员,我和庆轩了解一下情况后就回去,唉,家里也乱套了。马树情况不好,烧伤面积严重,情况很危险,国庆比马树的情况好些,但也没有脱离危险。”
彭长宜问道:“马树是谁?”
“就是点燃身上汽油的马店村的村民,这次就是国庆带人去拆他的养猪场才引发的冲突。”
彭长宜一想在电话里说不清,就说道:“你们还在医院吧,我去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