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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明俨低下头:“我该怎么让你知道,那是胡话,那是我脱口而出的话。”
郑明俨真不会安慰人,这话让董友姑的泪水夺眶而出:“只有心之所想,才能脱口而出,你的金缕衣,假不了。我从未想过在你心中能超过雨青,可也从未想过会一点位置都没有。现在明白,是一件金缕衣的价值。其实我何必要求那么高呢,能在你郑大少爷心中有一件金缕衣的价值,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友姑,你那么懂我的心,怎么就听不出我这是在讽刺郑世渡呢?”郑明俨敲打着床问她,但他这时也傻得只会用这句话来安慰她。
董友姑泪水成河了:“明俨,我只听懂金缕衣三个字。还有你平时辱骂我的话,‘招蜂引蝶,下贱,荡妇,淫女’,我都记得每一个字都像乱世飞沙拍打着我的脸,我只觉得自己的脸已是血肉模糊,见不得人了。”
“友姑,我是昏了头,才说胡话的。”郑明俨后悔不迭。
“可你决斗时还赢了呢,哪里像昏了头的样子?”董友姑无情地瞪着他:“明俨,你不用担心我,如果你不嫌弃,我还是会给你做一个像样的妻子。”
之后,董友姑与他不再说话。
郑明俨出去,悔之不及:“雨青,刚才友姑是在说气话吧?你知道吗?自从我生气以来,她每次为我准备早饭,我都想留下来吃。她搬出琴来说陪我伴奏,练剑,我都想让她与我琴剑合璧。她与我讲述郑经的趣事,我都十分想听。你觉得,她会看不出来吗?”
秦雨青因董友姑不理自己,心情沉重,把气出到郑明俨身上:“可你不吃她为你准备的早饭,她看着你的背影离开权标堂,每次都伤心而归,吃不下饭。她每日搬出琴,你就收起剑,她又把琴搬进去。她笑对你,期待你的眼神,你总是避开,还不断地羞辱。友姑她不是因为你说的‘金缕衣’而生气,而是因为这些日子受气太多,她受不了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心冷了,在这三伏天,她的心,竟然被冰冻了。”
郑明俨听了秦雨青的解释后,认识到自己做了多少伤害董友姑的事,无意中,他问秦雨青:“雨青,为何友姑不听你的话?她平日与你那么好?”
“我也想不通。后来一想,肯呢过是因为,刚来权标堂时,你信誓旦旦地说,在她房里宿九日,在我房里一日。可后来因为郑世渡的频繁骚扰,你再也不去友姑房里。昨日去了一次,就跑出去决斗,结果就这样不堪设想了。失去孩子,她怎么会愿意面对我,和我说话呢?”秦雨青猜想可能是这样。
郑明俨问:“难道友姑对你,是在吃醋?她说过不争抢的。”
“即使她吃醋嫉妒也没错,人无完人,谁都会有妒意。郑世渡救了友姑几次,你就打翻了醋坛子,不理睬友姑,一直与我同宿。这样能要求友姑一点醋意也没有吗?”秦雨青说完后,留下郑明俨去思考。秦雨青其实也自责:这段时间一直想着自己与一官之间的将来,不够关心明俨与友姑的情绪。对于明俨一直留宿在我房间这事,也不闻不问,所以,酿成这场灾祸的原因与我也有关。
郑明俨回到董友姑房里:“友姑,我不打扰你,就看看郑经玩耍。”
大夫人这边可是叽叽喳喳没完。“明俨,世渡两兄弟为了友姑决斗,笑掉大牙”“大少奶奶滑胎,这胎也不知是谁的种,不过,都是老爷的孙”“老爷在权标堂门口杖责明俨,这下明俨的脸可丢光了,他妻子小产的孩子来历不明,他还被老爷重罚,元气大伤”“夫人,这回你不用担心明俨会成为世荫的拦路虎,老爷这次对明俨失望了。他可从没这样当众责罚过世荫,其他儿子也没有啊。看来老爷还是看重世荫的”
大夫人却不这么认为,她不笑,不愁:“明俨和世渡在建安厅决斗,这是大不孝,都该重罚。老爷却对世渡没有任何惩罚。对明俨呢,在权标堂门口当众大骂,亲自杖责,逼他认错,还踢他一脚,确实让明俨颜面尽失。可老爷对明俨和世渡完全不同的态度,什么意思呢?”
“夫人,你想这么多,太伤脑筋了。这不就说明老爷对明俨很生气,失望,才打他呀。别想了,我们打麻将去吧。”四夫人说。
大夫人的脑子没那么简单:“纡纾,你错了。老爷对世渡是了无希望,对明俨严重责罚,那是‘因爱生恨’。我不能大意。”
秦雨青和郑明俨现在的重心就是董友姑的情绪和她受伤的心。等到她能下床时,可以一起吃饭了,郑明俨满心欢喜,想在饭桌上说些有趣的话,让她开心。
董友姑却先端了一碗饭到郑明俨面前,恭恭敬敬地说:“夫君,妾身已为你盛好了饭,请用。”
郑明俨无法接受她这样说话:“友姑,你以前从不这样说话。”
“那是妾身从前不懂规矩,才令夫君厌烦,还请夫君对妾身以前的无礼行为见谅。”董友姑心如死灰地说。
郑明俨难过地接下了这碗饭。
董友姑坐下,对秦雨青说:“秦雨青,看到我刚才是怎么伺候夫君的?若是我身体不适,你身为妾,也应像我刚才那样服侍夫君。早上穿衣,洗脸,晚上宽衣,洗脚。你可逗记得?”
“记得了。”秦雨青也无法接受董友姑称自己为“秦雨青”,而不是像以前那个小跟屁虫似的“雨青姐姐”喊个不停。
郑经让桌面气氛开心了一下,他已会很熟练地用调羹吃饭。郑明俨看着,心里舒心了:“友姑,你花了多少时间教郑经拿调羹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还请夫君注意。”董友姑说。郑明俨无奈地不说了。
但郑经开始说了,他每吃到一种菜,就说“爹,吃饭”“爹,吃鱼”“爹,吃肉”“爹,吃菜”“爹,喝汤”……
郑明俨笑得不停:“没想到我的儿子郑经会说这么多话了。郑经,爹吃了,你也要吃。”
郑明俨趁此问董友姑:“友姑,你是怎么在一天之内教会郑经说这么多话的?说来听听吧。”
董友姑还是那句话:“夫君,食不言,寝不语。”
郑明俨说:“禾苗。”
蔡禾苗知道郑明俨的意思,就回答:“大少爷,小少爷的这些话都是大少奶奶前些日子一点一点教他的,每天教他说一个。大少奶奶本想着,小少爷说这些话会让大少爷开心。可小少爷聪明,看大少爷以前一直难过,就不说了。今日大少爷喜气,小少爷就把大少奶奶教他的,全部说了出来。”
“禾苗,你这么多嘴干什么?”董友姑吼她,眼里已是泪珠。
“是我让她说的。友姑,你花了这么多心思,我现在都知道了,记在心里了。这是我欠你的。”郑明俨也眼眶中忍着泪,摸着董友姑的手:“你一点一滴地教郑经说话,辛苦了。”
董友姑松开他的手,说:“食不言,寝不语,刚才我们似乎说的太多了,以后少说,给郑经做个样子吧。况且,夫君说过,等郑经五岁六岁时,会给他请先生,也就不需我这个娘了。我也就轻松了。”
郑明俨缩回了手,悄悄叹息:是我活该,不知珍惜。
晚上,郑明俨睡在董友姑身边,想着以前每晚的她,就捏她的脸,说:“小友姑,今日有什么好玩的事,要说给我听?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董友姑拉开他的手,望着上方说:“夫君,在闺房中也须自重。另外,食不言,寝不语,可别忘了。”然后她自己睡了。
第二日一早,郑明俨先起床,在门口等董友姑,秦雨青也在一边。郑明俨已备好剑,琴。董友姑出来后,看这场景,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不想弹琴,就转身回去,郑明俨上前拦住她,一笑:“友姑,我想舞剑,你为我抚琴一曲可好?”
郑明俨期待着董友姑的答应,但得到的回答是:“夫君,恕妾身无法为你抚琴。因抚琴需有琴意,可妾身多日未抚琴,意境全无,只怕坏了夫君舞剑的雅兴。”
郑明俨故作生气,将剑扔地上,说:“我已习惯你抚琴。若你不抚琴,我一人舞剑,何来雅兴?”
董友姑看他,没说什么,就进大厅去等郑明俨用早饭。
郑明俨在门口无奈地看着秦雨青,秦雨青说:“这些日子,你每日练剑,友姑都备好了琴,请求为你抚琴。可你却固执地一次次拒绝。她今日才拒绝你一次。”
几天过去了,郑明俨站在前院,有点打退堂鼓的样子。秦雨青不许这样的事发生,就去试探他,看他对董友姑的爱是否足够深刻:“明俨,你好像很疲惫。这两天,友姑有没有因你所做的一切而感动呢?”
郑明俨摇头,脸都是苦涩的:“她什么都不给我了。曾经令我安睡的缠绵细语,活泼可人,善解人意,还有我喜欢的任性撒娇耍性子,都变成一句话‘食不言,寝不语’。她与我,恩爱全无。”
郑明俨无力地坐在石凳上,敲打着脑袋:“悔不当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