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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雨青见他没那样不高兴了,就笑谈:“今日郑大人不像英雄。难道是被我的忧郁传染了?要是这样,我有罪了。”
郑明俨回复:“我表演了一场工夫茶宴,还挺不错。不过雨青,我问你,工夫茶是莞州和靖州的名茶,不便宜。而在这天寒地冻的冰洲,价格翻倍。你的月钱哪里够用?”
秦雨青嫣然一笑:“我出家里原本就是做生意的。那我自己做些买卖鼓捣也很正常,不在话下。我已经累积了一笔不少的财产了,买工夫茶不在话下。”
郑明俨不像预料中的那么开心,而是板起脸来了:“那么,你交税了吗?”
秦雨青对郑明俨这话很反感:“我的买卖,还不到缴税额度。郑大人你靠俸禄过着,还要帮助他人对吗?”
郑明俨悠闲第点头:“我觉得这样做很好啊。对了,我并没瞧不起从商。”
秦雨青给郑明俨抛出去一个问题:“说地很好。郑大人,你知不知道你的那点俸禄,支撑不了咱府邸。”
郑明俨不好怎么说:“我考虑过此事,但因为事情多就没在意。这个府邸都是你一人撑起来的?”
秦雨青叹息连连:“郑大人,你经手的军饷可是难以计数的。自己却一清二白,就两套官袍,一套文官跑,一套武官袍。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郑夫人和你自己的孩子想想啊。”
郑明俨回复以坦荡的笑:“你是让我从饷银中揩油吗?我郑明俨素来痛恨贪墨,那我就要以身作则。而我的夫人很精明能干,在家可以自己谋生。”
“郑夫人还要自己谋生?”秦雨青惊讶不已,差点流泪了:“郑夫人现在可是诰命夫人啊。”
“雨青夸张了。”郑明俨摆摆手。
“还不承认。郑大人年年经手几百万两军饷,还带领军民,硬是把一个荒废的冰洲建成一个繁华昌盛、外贸内贸并举之地,足见郑大人的商贸之才不亚于雨青,而自己却、、、、、、”
秦雨青实在说不下去了:“郑大人,还是说说工夫茶宴怎么样吧。”
郑明俨说到工夫茶就笑了:“几位大人都喝得中意,跟我要工夫茶,只有莫贵还是心怀不满。我呢,以茶代酒敬了他们每人一杯。”
秦雨青伸出食指,舔了一下,瞬间多了些稚气:“这可以算是郑大人与其他官兵的解怨茶,可郑大人虽然舒畅了一些,却似乎并不因此而完全放下心中忧思。”
郑明俨无奈一笑:“官场有许多人,不想与之来往,却不得不谈笑风生。不想施恩受惠,却又得相互恭维,太难了。李白诗中言,蜀道难。亦可用此比喻官场:官道难,难于上青天。”
秦雨青细细倾听,然后说:“雨青明白郑大人心中烦闷。大人性情耿直,说一不二,言出必行,行出必果,此乃君子之性情,却不容于官道。郑大人可曾听闻“清官与循吏”一说?”
郑明俨点点头:“曾有人倡导不当清官,而为循吏,雨青对此也有自己的见解?”
秦雨青接着发表看法:“清官与循吏有同有异。同在于两者均有意于江山社稷、百姓福祉。异在于清官力求自身廉洁,出淤泥而不染。循吏却将自己置身于宦海,一边寻求为百姓谋福祉的方法,干实事,一边忍受官场倾轧,清除官场晦气,这样“干实事,保廉洁”,两者兼而有之,相辅相成。”
郑明俨同意秦雨青的看法:“雨青说的对,战国时的庄子,懂一身帝王之道,却宁愿著书,也无意为官,辅佐君主。他虽不是官,却有清官之风。而李斯向庄子学了一身帝王之术后,穷其所能助秦王一统六国,虽后半生沉醉于权利,最终身陷囹圄,而他前半生也可算有循吏之范。”
秦雨青点点头:“郑大人的比喻虽差强人意,但说中点子了。既然大人深谙“清官与循吏”一说,那么郑大人是愿意做一个两袖清风却碌碌无为的清官还是一个风尘仆仆、为国为民的循吏呢?”
郑明俨犹豫了一会:“张居正说,清官好当,循吏难为。不过,既然永续二年我自荐来到冰洲,就该信守诺言为冰洲边疆的安宁与繁盛恪尽职守。做到“清官与循吏并举”。”
在秦雨青载笑载言的安慰下,郑明俨似乎振作了些。可秦雨青还是感觉得到郑明俨对官场的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槐树下,两人聊到很晚,已到戌时三刻,秦雨青拿出些吃的:“郑大人,吃点桂花糕,兰花糕,或许会甜甜地就寝。”郑明俨在槐树花香下,看着浅笑的秦雨青,吃着她给的糕点,真的很甜、很甜。
可郑明俨的苦来了,收到家中妻子来信:母亲于九月六日病逝于莞州家中。
郑明俨一个大男人哭得呼天抢地:“娘,儿对不住您,儿不孝。”秦雨青在一边也悲不自胜:失去父母的痛苦曾令她肝肠寸断。而郑明俨是几年前失去爹,现在又失去娘,还不能守在病榻前。这种痛苦肯定更甚。
秦雨青只能劝慰:“郑大人,永续五年,令尊病逝,您上疏皇上,请求回家丁忧,而皇上以冰洲需要防守为由,强行不让您回乡。而今,令堂也因病逝世,难道皇上还要如此不近人情吗?”
“我郑明俨已经担了一次不孝的罪名,不可再担一次。”郑明俨斩钉截铁地说。于是,请求回乡丁忧的奏章加急到了紫禁城:
“启禀吾皇,崇焕昨晚得家乡来信,家母于本月初六病逝于莞州家中。臣锥心泣血、涕泪如雨。今以重孝之身,承书陛下,恳请陛下依大燕祖制准许崇焕返乡丁忧。若陛下认为三年时间过长,崇焕只求三月,以尽母子之情,为人子之孝道。臣郑明俨伏奏。”
紫禁城内永续帝还是在削木头,准备做一个新书柜,文重显将郑明俨的请求丁忧奏折念给他听。
永续帝听完后,一边销木,一边不关他事地问:“冰洲不是正在抵抗金军吗?郑明俨,冰洲大捷的功臣。据说前金军首领努尔哈赤就是因为败给他而死。”
“是的,皇上。”文重显一边回应一边帮永续帝销木头。
永续帝很天经地义地说:“现在努尔哈赤的儿子荒属朗对冰洲、锦州虎视眈眈,郑明俨身为冰洲参谋,怎能丢下边疆国土、民众不管?”
“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就传旨内阁拟票,令郑明俨继续镇守冰洲。”文重显屁颠屁颠地走了。
郑明俨收到了皇上的旨意:
“圣旨到,说与冰洲参谋兼兵部右侍郎郑明俨知道:令堂病逝,朕深感哀痛,已派人代尔丁忧、吊唁。然冰洲军务繁重,尔不可一日不问。若冰洲遭攻破,京师危矣。国事、家事,孰轻孰重,尔当心中有数。”
郑明俨接了圣旨,两厢为难,回到府邸后,秦雨青在一边说:“郑大人,若真想回家为令堂守孝,何不再上疏皇上,感化皇上,说明心中之苦,让人暂时代你之职。”
郑明俨眼中泪光点点,忍住不流:“我正有此意,雨青,帮我磨墨。”
“是。”秦雨青说着,心里却想:郑大人,雨青本已经打算很快离开你,可又遇上令堂逝世,看来雨青的离开要拖延一段时间了。
郑明俨的再次请求丁忧奏折写好了:
“仰惟吾皇圣览,永续五年,崇焕父亲病逝,因冰洲军务繁重,皇上未准允崇焕返乡丁忧,已担不孝之名。而今母亲病逝,崇焕泣血。陛下言边陲军务需人担当,崇焕不可脱身。然边疆有曾当盛、莫贵等大将防守,亦可代崇焕之职,崇焕返乡丁忧三月并无大碍。若陛下不准许,则守孝便害君臣之义,不守孝便害崇焕之孝道。然崇焕独非人子乎?位极人臣,反不修匹夫常节,何以对天下后世?”
紫禁城内,永续帝同样在割木头,雕刻玩偶,一边听着文重显念奏折。听完后,永续帝把小刀一扔:“这个郑明俨,朕都与他说了,国事、家事孰轻孰重,还派人亲自为他母亲吊唁。他这口气分明在威胁朕。令内阁拟旨:若郑明俨执意返乡为母丁忧,朕就让他为整个郑氏丁忧。”
“奴才这就去内阁。”文重显美滋滋地走出皇宫,一向与郑明俨不和的他心想:依郑明俨的臭脾气,接到皇上这样的狠话,肯定会闹事,到时就是他的死期了。
郑明俨再次接到永续帝的圣旨:
“皇上口谕,所谓忠孝,忠字当先,孝字在后。郑明俨当先行忠,再尽孝。若郑明俨执意返乡为母丁忧,朕就让他为整个郑氏一族丁忧!”
郑明俨无言无泪,许久,才悲戚地说:“郑明俨接旨。”
秦雨青扶他起身:“郑大人,侍君如侍虎。为了郑氏一族,还是忍痛吧。”
“爹,娘,明俨不孝。不配为人子!”郑明俨声音震天。
秦雨青首次将郑明俨搂入怀中安慰他:“郑大人,哭吧,为令堂哭一场,算是不得已的在外丁忧。”
郑明俨涕泪交加:“五年前我离开莞州来北京时,与家人告别。娘牵着我的衣襟哭得像个孩子,她说:“明俨,你要早点回来啊,娘年纪大了,不盼着你高官厚禄,只望你承欢膝下。别让娘等太久,娘舍不得你啊。”想到那时我就心痛,娘,你怎么就不能再多等明俨几年呢?让明俨担上了这个不孝的罪名。”
秦雨青摸着郑明俨的头,希望以此减少他的痛苦。郑明俨还在说:“很多次,我恨自己生在南方,如果像曾当盛一样生在冰洲,就可像他一样随时将娘亲带在身边,做个大孝子。”
“郑大人,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雨青想,若令堂看到你如此悲伤摸样,肯定心疼不已。你何不振作起来,做出一番业绩,当作为令堂尽孝?”秦雨青轻轻劝慰郑明俨。
毫无办法的郑明俨只好在府邸内做了个灵台,给母亲办丧事,朝着南方自己的家乡,给母亲磕头。
秦雨青在旁边悲哀地看着他:郑大人,如果我是皇上,也不会让你回去,因为冰洲需要你,大燕需要你。可是雨青不再需要你了。等你恢复心境,便是雨青离开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