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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古住在中岛家的深宅大院中,因很少出门,所以中岛家的司机对他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他是中岛家那位神色忧郁身形瘦弱的家庭教师兼职姑爷。
可是,就算并不熟悉,但在司机看到愧古的那一刻,还是觉得鼻子发酸,他不知道愧古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满脸胡茬、衣衫褴褛也就罢了,是那双空洞洞的眼睛最让人感到心疼,仿佛那双眼睛稍稍眨一下,苦涩的绝望就会如断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从其中滚落出来。
“你是……”愧古张开干瘪的嘴唇,本是想问这司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看着自己的眼神如此奇怪,可是仔细想想,恐怕就算对方回答了,自己也记不起来,干脆摇摇头,换了个问题道:“你认识我么?”
“愧古先生,我来接您回家。”
这是中岛江沿最后的把握,愧古离不开他,就算能离开他,也离不开他的药,在这一场足足进行了二十多年的博弈中,中岛江沿也总算扳回一局。
中岛家的小轿车停在正门口,司机扶着愧古,在很多青帮弟子的注视下出了陈啸风家的大门。
大门之外,衷珩和七树都不说话,两人仍在因那位大奶奶珑尹的事情而各怀心思,所以,当愧古被司机搀扶着出门的时候,两人并未注意到,倒是宅院内突然响起的急促喊声终于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衷珩和七树猛地抬起头来对望一眼,只觉得宅邸内的喊声全然不似刚刚那般热闹喜悦,而是充满慌乱和愤怒。
“糟糕!”衷珩和七树异口同声道:“是少爷出事儿了!”
眼见着守在门口的青帮弟子都在往内宅跑去,衷珩和七树也两步冲到门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衷珩瞥见了汽车里的人影,许是老天爷的刻意安排,愧古在小轿车的后排座位上回头,正巧与衷珩四目相对。
“走,我们从侧面溜进去……”七树正对衷珩说话,却发觉身旁的衷珩莫名停住脚步正盯着那小轿车,“你愣着干嘛?还不去救孤鸿少爷!”
“是齐……”衷珩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儿,嘴唇抽搐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是齐以老爷!”
衷珩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向小轿车扑过去,他脚步踉跄连滚带爬,那双眼睛却始终未曾离开齐以的脸,可不知为何,衷珩总觉得浑身无力。
是齐以的目光,那目光冷淡漠然,就好像根本不认识自己一般,衷珩越想越心痛,越想越无力,眼看着那辆小轿车在视线中越走越远。
车内,愧古也望着衷珩,他认不出这人,更无从解读他脸上那种沉重而庞大的悲痛,直到那人踉跄一步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那双眼睛却仍旧凝望着自己,而后,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儿。
愧古抿唇,心里空落落的,并无半分难过,只是不解地对着坐在前排的司机道:“那个人,他认识我么?”
“不,他认错了人,”司机说的十分坦诚,“他口中呼唤的名字是‘齐以’,不是您,您是愧古先生。”
“哦,我是愧古先生,”愧古点点头摆弄着自己的指头,坦然地轻声道:“不是齐以。”
衷珩的悲伤,因齐以的漠然而显得廉价,毕竟,如若是不能打动对方的情绪,那么无论是悲凉还是爱慕,都是多余。
所幸仍有七树在一旁的催促让衷珩稍稍恢复理性,齐以老爷就这样走了,但他们还有小少爷齐孤鸿,此时此刻,他们就只能拼尽全力将齐孤鸿救出来了。
掉转头来再说陈啸风宅子中那阵阵急促的嘈杂喊声,对于那些早已习惯风浪的青帮弟子来说,单单是齐孤鸿和唐鬼的擅闯,自然不足以让他们慌乱成这样,他们的恐慌,来自于正堂中的陈啸风。
陈啸风闻听后院出了事儿,借着酒劲儿便要出门,花甲老者露胳膊挽袖子,一副老当益壮不饶人的架势,可谁知他人刚到门口,整个身子便迎面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众人当刻便急了,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弥光,她连忙扑到陈啸风身边,“大阿爸?!快!来人搭把手!去,叫大夫!先把大阿爸送到房里!”
在弥光的张罗之下,几名青帮弟子上前,两人托着双臂,两人抬着腿,然而就在陈啸风刚被翻过来的时候,那几个五大三粗的青帮弟子居然惨叫一声,二话不说便松了手,陈啸风笨重的身子便沉沉摔在地上。
房内人多,不少人根本挤不到近前,见陈啸风被摔在地上,立马有年长的老字辈在后面叫骂起来,同时探头往前面凑,可这一看不要紧,房内登时惨叫连连。
弥光是靠在最前面的,此时已经捂着嘴巴说不出话,她盯着躺在地上的陈啸风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着。
“这……这是……”
是蛊。
虎麟唐家以壁虎为其蛊门,其中大部分蛊术均以壁虎之毒淬炼而成,比如这虎胆蛊,既是取壁虎胆炼成。
普通的壁虎胆可入药,但若是为炼蛊,则需特意寻交配期的雄壁虎之胆,将其生剖出来,辅以涥草根、螟虫甲壳、蛇毒,以苦水熬制,晾晒七日后成晶片状,后研磨成粉。
凡中此蛊之人,身受胆经剧痛之折磨,若蛊不得解,七日后必亡,死后若剖其尸,可见其胆僵固如硬石。
陈啸风中的,便是唐冕下在冰激凌内的虎胆蛊,此时人虽未死,然身上已有反应,只见他面色酱紫如猪肝,圆睁的双目赤红如血。
青帮中人,打打杀杀的场面虽是早已司空见惯,可这样的情况还是不免令众人惊愕,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大阿爸率先反应过来,先是命人守住正门后门,一来是为了关门打狗抓住真凶,二来是避免走路风声乱了帮口,将这些吩咐下去后,才是叫人去请大夫过来。
弥光始终盯着这陈啸风,人虽是一动不动,脑子却在飞速转着,弥光先是想到了蛊--陈啸风抓了会下蛊的齐家人,保不准就是有人来陷害,再者说,陈啸风这症状绝非一般病症,除了蛊毒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而在这房中,却也有一人有着同弥光相似的想法,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孔勒。
只见在一片慌乱的人群中,孔勒不急不慌地开了口,幽幽道:“以孔勒愚见,大阿爸这是被人下了毒,不过,桌上的饭菜,大家都吃了却没事儿,唯有一样东西是只有大阿爸一人吃了的……”
众人将视线投向孔勒,在一片急切的询问目光中,孔勒神色一凛,指着弥光道:“就是你送来的那碗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