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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辰沛虽然才二年级,但却比同龄的孩子看上去要老成一点,也许是归功于父母的高智商,所以让他从小思维逻辑就和别人不太一样。
例如他现在托着腮老气横秋的盯着他的妈妈问她:“爸爸说你今天会去外地的姨妈家?”
黎梵甩了甩一头利落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又漫不经心的盘成髻回道:“是啊。”
聂辰沛眨着灵动的双眼问:“可是为什么姨妈不姓黎,而是姓白?”
黎梵愣了一下,脑中的记忆一下子就穿回了几十年前,初见大白的那天,黎梓落告诉她,他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她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后来她还特地买了一个漂亮的发夹兴冲冲的跑去见她。
当她第一眼见到那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她就喜欢上了这个讨喜的小丫头,她把发夹拿出来递给她时,黎梵看见她眼中好奇而欢喜的眼神,却怯怯的不敢接,偷偷抬眼去看黎梓落,黎梓落含着微笑朝她点点头后,她才紧张的伸出手,黎梵干脆帮她夹到头上,笑着说:“真漂亮!”
那张圆圆的小脸在听见黎梵的夸赞后,红成了苹果。
当初那么小小的一个女孩,如今也成了两个孩子的妈,黎梵唏嘘出一口气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儿子:“因为她是小天使,天使不都是白色的吗?所以她姓白。”
聂辰沛看了自己的老妈几秒,知道她又在胡说八道,干脆背起书包去找爸爸了。
聂安时常想,自己的儿子之所以能在小小的年纪就有一身辨别是非的好本事,多半的功劳要归结于他妈从小就经常糊弄他,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深深的怀疑,以至于不过八岁大已经能独立思考,冷静判断大人说出的话。
深秋的天气到底还是透着些许凉意,黎梵本来穿了一件小夹克,在聂安的一再叮嘱下换成了一件呢绒大衣。
她匆匆背上包走到门口边穿鞋边对聂安说:“对了,我马上先去梓落那一趟,然后再去机场,你是不是让我带什么给他的?”
聂安点点头,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准备好的食盒交给黎梵:“他才回来没两天,怕是也吃不好,你先把这个带给他,跟他说我待会把辰沛送去学校后去找他。”
黎梵接过食盒,聂安又问她:“你这次去大白那是不是要多住几天?”
黎梵低垂下眼眸顿了几秒随后说道:“不一定吧…”
在她发呆的空档,聂安已经一把揽过她的腰,在她唇上印了一个深吻,聂辰沛早已习惯老爸老妈时常腻腻歪歪的举动,已经自觉背过身去。
黎梵被聂安的吻拉了回来,对他笑着说:“我不在家给我老实点!”
聂安环着她的腰柔情蜜意的回:“我有不老实过吗?”
听见自己儿子非常不适时宜的咳嗽声,聂安只能松开黎梵,叮嘱她到了打电话给他,黎梵低头给了儿子一个香吻挎着小包就出了门。
她这次去找大白,带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她没敢告诉聂安,因为她知道聂安一定会反对,实际上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样做是对是错,可是在她心里,看着大白和梓落翻越千山,跨过火海,她不忍心这是他们最后的结局,可同时,她又清楚她或许不应该打扰大白如今安逸的生活。
这样的小心思来回矛盾折磨着她,让她决定在临走之前去见一面黎梓落,也许这一切便会有了答案。
……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有的秘密随着时间慢慢被淡忘,有的秘密在岁月的蹉跎中不再是秘密,而有的秘密一辈子烂在人的骨髓里,不见天日!
聂安、黎梵和黎梓落三人之间便有一个这样永远不会道与旁人说的秘密。
当年黎梵为化工厂爆炸一事翻案,本是出于对冯凯背叛她的报复,可当她对那起案件接触得越深,越了解到一些爆炸背后的肮脏,同时也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
那些人为了逼黎梵收手,威逼利诱不成后,不惜逼迫冯凯,冯凯走投无路之际将黎梵约去了荒郊野外,谈判失败后,便对黎梵动粗,甚至强行凌辱,试图拍下不雅照来威胁她!
当聂安赶到现场时,黎梵已经被按在冯凯身下,冯凯用早已准备好的刀子架在黎梵的脖子上不给她动一下!
当聂安看到那样的画面时,顿时血冲到脑子里去,冲上前疯子般将冯凯拉出车内打翻在地,扭打中,聂安失手杀了冯凯!
当黎梓落赶到时,冯凯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聂安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罩在黎梵身上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失去精魂!
黎梓落探了探冯凯的鼻息,脸色剧变的回头看着他们,谁也没想到那时候黎梵说了一句:“人是我杀的!”
从那时起,这个秘密就永远深埋在三人的心底,只不过自那以后,黎梵便从此退出律师界,也许从她为了聂安撒那个谎起,那种深深的罪恶已经深埋在她心底,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再做一名律师!
然而未曾想到多年后,她再次披上战袍走入法庭会为了她至亲的弟弟辩护!
那时的黎梵挺着大肚子,没日没夜的为了黎梓落的案件奔波操劳,偏偏身体反应严重,聂安心疼她的同时,也深深担忧黎梓落的处境,只能竭尽全力一边协助黎梵,一边照顾好她的身体,法律上面的事情她只能亲自上阵,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
可是开庭那天,她才深深的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力量,压得她根本翻不了牌!
自始至终,黎梓落清冷的身姿坐在被告席中低头闭着眼,那傲然清洌的姿态仿若与世隔绝,就连法官以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罪宣判他死缓的那一刻,他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整个人安静得不似活人。
直到法庭的大门打开,董汉的身影快步走入场内,一直合着眼皮的他才缓缓睁开,看着董汉将手中的材料亲手交给黎梵。
黎梵迅速翻开,那是黎梓落在库布齐十年成果的详细资料!
她快速浏览了一番猛然抬头看向黎梓落,他被人带走时,最后深看了黎梵一眼,将所有希望压在了她身上!
黎梓落的儿时几经颠沛,流离失所,然而处境如何变化,他始终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也一直在试图摆脱命运的枷锁,寻找所谓的仇家,防患于未然。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参透,无论十三帮还是福商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他真正要交易的对象是下棋的人!
从他知道自己处境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为了这个终有一天会到来的交易而筹划!
这就像在钢丝绳上冒险,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不会掉下去,但他必须一试,因为他不信命!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花费那么大的精力投入在库布齐,他曾在漫天黄沙之下和白凄凄说:“你知道京都的沙尘暴都来自哪里吗?”
“库布齐。”
“所以我在为了祖国的未来植树造林,把沙漠变成绿洲。”
这就是他和下棋人的一场交易!
……
一审宣判结束后,黎梵已经耗费了全部精力被推入产房!
在聂辰沛刚满两个月的时候,有一天一个男人找到了黎梵!
那是一个有些阴雨绵绵的午后,聂辰沛似乎从小就不太爱哭,吃饱了就自己睡在小床上玩,也不怎么需要大人操心。
黎梵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来电的人告诉她,他叫霍凌,想约她出来谈谈。
黎梵当下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曾经在哪听见过,她迅速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猛然想起大白那个早年过世的朋友,她还记得那个叫简文青的姑娘还活着的时候,她倒是和她见过几次面,只不过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
几乎在同时,她也反应过来霍凌的身份,当下让保姆照顾好聂辰沛,就穿上衣服去赴了霍凌的约。
她打了一把深色的伞,当下车后,便看见空档的咖啡店内,一个男人隔着落雨的玻璃坐在窗边,面前的咖啡冒着热腾腾的雾气,他神色悠远,似在看着面前的咖啡,又好似并不在看咖啡。
黎梵推门而入在他对面落座,她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下面前的男人,却忽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气场,明明看上去有些邪气的长相,却透着超脱淡然的眼神,似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两种矛盾的气场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她一坐下来,霍凌问她喝什么,她要了杯柠檬水后,坐在对面的霍凌拿出一根烟,黎梵因为在喂奶的缘故,闻到烟味不自觉皱了下眉,这个细微的表情似乎被霍凌注意到了,他收起烟拉了拉衣服对黎梵开口道:“你是,白凄凄的堂姐是吧?”
黎梵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没说话,倒是霍凌自嘲的笑了笑:“你妹妹一直以来都挺讨厌我的。”
黎梵放下水杯抬眼看着他。
霍凌长舒出一口气看向窗外的绵绵细雨:“我这双手沾了不少血,从我进社会以来,身上就没干净过,不是我那个舅舅,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他把我养大,我替他卖命,说实话,我早他妈厌烦这种关系了!”
黎梵从来的路上就一直在猜测这个和她八杆子打不着的男人,突然找她的用意是什么,也从一坐下来开始就带着防备并不多言。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霍凌居然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提及霍奇山,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和律师这个身份,黎梵蹙起眉思索着他的用意,只听见他接着说。
“我爸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不在了,我妈后来身体一直不好,我从小又不在她身边,她后来患上重度抑郁症过世,我舅舅家有个牛皮做的鞭子,那就是我从小到大的噩梦。”
他端起咖啡浅酌一口缓缓道:“我从前是个混账,把对我最好的女人活生生推给了别人,我本来想用自己下半辈子去弥补年轻时犯下的错,但是显然,我作恶多端,上天惩罚我不给我这个机会。
她走后,我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我经常想去见她和儿子,不怕你笑话,夜里面想她的时候恨不得一刀了结了。
有时候想想我的人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后来我明白了,都是因为他!”
黎梵的眉越皱越深牢牢盯着霍凌:“你今天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霍凌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几年前我就把文青的父母安排出国了,现在我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人,我知道霍奇山他们已经在受审,只不过,这件事没必要牵连无辜的人,我是指,黎梓落。”
他双手搭在沙发椅背上有些懒散的靠着:“当初欠你妹妹一条胳膊这件事,我今天就是来还这个债的。”
黎梵震惊的看着霍凌,完完全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霍凌眼神幽暗的看着面前的咖啡杯,端起一饮而尽,又重重放下:“因为我父亲的死,当初就是霍奇山安排的!”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顺着玻璃滑落,仿佛模糊了整个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