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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薛翠萍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匆匆说了几句不知所以然的话,就撩起门帘子出去了。
屋里很安静,炕上少年的眼神暗了下来, 竟闪过一丝不符年纪的沧桑。
望着这样的小男人,招儿竟有些不敢上前。半晌才走过来, 坐在炕沿上, 有些犹豫道:“狗儿,你没事吧?”
看着对方担忧的脸,薛狗子笑了一下:“我没事。”
招儿紧抿了下嘴, 摸了摸他的头:“你相信姐, 总有一日我们谁也不用求。”
*
薛翠萍连午饭都没吃便走了, 走的时候带着赵氏拿给她的一袋子麦种。
没人知道她和赵氏说了什么, 赵氏又跟她说了什么。总而言之,中午吃晌午饭的时候,赵氏和杨氏的脸色都不好看,以至于孙氏和周氏都小心翼翼的。
招儿可素来不看这些,饭摆上桌后, 她便拿了两个碗先盛饭,再夹菜。午饭称不上丰盛, 就是黍米饭, 菜则是闷白崧和萝卜, 以及一些自家腌的酱菜。也是有肉的,都是大肥肉,少少的一碟子,摆在男人们的面前。
男人们要下地干活,吃肉才能有力气。
招儿也没想吃肉,周氏烧出来的肉白腻腻的,看着就让人没胃口。她像以往那样往碗里夹了些热菜和酱菜,夹的并不多,却让赵氏突然摔了筷子。
“就这么一点儿菜,你们两个人就能吃这些?饿鬼投胎还是咋的?”
这话说得十分伤人且打脸,但凡有些自尊心的都受不了,可招儿却习惯了。赵氏就是这样,谁让她不称心如意,她就能用各种方式恶心回去。
她并没有恼,继续夹菜,本来打算只夹那些的,因为赵氏的话,她刻意又多夹了两筷子。
“没办法阿奶,狗儿要养身子,没好的给他补补,饭总是要吃饱才成。”说着,她突然转头对周氏道:“三婶,下回洗菜择菜你叫我,咱家又不是那些穷得吃不上饭的人家,家里可是有读书人的,还有个童生老爷。阿奶平日里虽过得仔细,但也不是菜都不让人吃的人。”
论起指桑骂槐,招儿自认不输给谁,尤其她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
果然,赵氏顿时恼了:“再有钱的人家也经不起你这么胡吃海塞,天天不干活儿,还比谁都能吃。像你这种蠢丫头,若不是咱家,早就被撵了出去。”
招儿当即收起笑容:“阿奶,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七岁来家里,里里外外什么活没干过?我爹死的时候,我戴了孝守了灵,我娘死的时候,我在床前没日没夜地侍候了大半年。我是二房的儿媳妇,我给二老送了终,十里八乡说理去,谁撵我也不走。
“不过阿奶,你别嫌弃我这当孙媳妇的多嘴,吃饭做几样,人还分三六九等啊。有的人吃香喝辣,嘴上的油都不知道擦一擦,换成别人,吃点烂白崧就成胡吃海塞了。这家里养了十几只鸡,蛋也没见少下。我和桃儿日日喂着,鸡蛋也不知上哪儿去了。狗子病了一场,到现在就吃了一个鸡蛋,下回这鸡别让我养了,反正我也吃不上,谁吃谁养去。”
这话说得让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其中以大房母子仨脸色最是精彩,又红又白,简直就像开染坊。
这偷吃了嘴上油都不擦,说得正是大房的人。赵氏是抠,但对大儿子大孙子可不抠,杨氏和小儿子自然跟着沾了光。七岁的才小子脸色忿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杨氏狠狠地拉了一把。
四房的毛蛋本就还小,嘴也馋,早就吃白崧吃腻了。一听见鸡蛋就忍不住了,对孙氏喊道:“娘,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
寂静的堂屋里,就听见小儿尖锐的哭喊声,让人脑门子抽疼。
孙氏被哭得心里烦,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去:“闹什么闹,吃什么鸡蛋,哪有鸡蛋给你吃!”口气也有些冲。
说白了谁心里不怨,不过一直忍着罢了。
毛蛋挨了一巴掌,哭得更是响亮。赵氏本就恼羞成怒,见此顿时转移了目标:“孙氏,你还出息了,竟然打我孙子。”
孙氏历来怕赵氏,当即笑得尴尬道:“娘,毛蛋这不是闹着要吃鸡蛋么,哪有鸡蛋给他吃。”后面这一句是咕哝出来的,边说眼睛下意识就往大房母子三看去了。
薛老爷子一向不管儿媳妇们的事,此时也有些忍不住了。
他黑着脸,拍了拍桌子:“闹,闹什么闹!”方桌被拍得桌腿儿直晃悠,碗盘上下跳动发出阵阵脆响。
招儿也没装死,对他抱屈:“阿爷,这不是阿奶嫌弃我和狗子胡吃海塞。”
她一把将碗杵在桌上,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就这么点儿吃了拉嗓子的饭,连点儿油星子都不见,就叫胡吃海塞了,端出去给人瞧瞧,人家见了都要笑死。若是阿奶真嫌弃我和狗子了,不如给我们二房分家吧,我们以后再也不在家里胡吃海喝了。”
听到‘分家’二字,薛老爷子眉心下意识抽一抽,斥道:“分什么家,谁也不准提分家!”似乎也感觉自己口气太过严厉,他放缓了音调道:“你阿奶因着你大姑家的事正闹心着,才会迁怒你了,不过你是做晚辈的,怎能和长辈顶嘴。”
他转头又去斥赵氏:“天天说你不长记性,活了一辈子活到狗肚里去了,那些鸡蛋攒在那里作甚?臭了都舍不得吃!老三媳妇,你去拿几个来炒了,给大家添个菜。”
就这么连消带打,薛老爷子的一番话成功让所有人的都住了嘴。
招儿的目光闪了闪,她说想分家的话并不是作假,可惜头一次出口就胎死腹中。不过也是,薛老爷子怎么会允许二房分家,这事传出去就成一家子人欺负俩孩子了。再说了薛老爷子还想将全家人都拧成一股绳,好给薛家再供个秀才出来。
按下这些不提,虽是闹了一场,薛家人却是全家都开了顿荤。
周氏炒了一大盆鸡蛋,特意给招儿留了一碗。
这举动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要知道三夫人两口子平时沉默寡言,在薛家就是属老黄牛的,平日里也极少帮二房两个孩子说话。
不过招儿也没多想,这一大家子人各有各的心思,谁的心思她也管不上,别把她惹急了就成。
她端着饭菜回了屋,进门就对薛狗子笑道:“狗儿你看,中午有鸡蛋吃。”
*
看着少女脸上灿烂的笑,薛狗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虽是在屋里,可正房那边的动静却没有漏下。
招儿就是这样,又泼又辣,做事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曾经他很在乎,总觉得她给自己丢人,给自己帮倒忙,多次劝阻不成,又因为一些别的事,对她心里藏了厌恶。
殊不知虚伪自卑蠢笨的是他自己,只可惜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为了吃个鸡蛋,你就跟阿奶吵一架。”
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改掉以前说话别扭的模式,她莫是要误会了。果然招儿脸上闪过一抹暗色,旋即又笑着道:“他薛俊才能吃,我狗儿也能吃,快来吃饭,好好补补,你身子很快就能好了。”
瞧瞧,她就是这样,总是拿他当小孩子看,一口一个‘我狗儿’,实际上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而少年的心态敏感多虑,‘他’不喜这一切,却又不知该怎么表达,于是不自在就慢慢发酵成了厌恶与下意识的回避。
薛狗子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些,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变得很奇怪,似乎成了两个人,一个是薛狗子,一个是薛庭儴。而每当碰到有关招儿的事,脑海里便有一个声音喃喃低诉,似乎在告诉着他,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思绪之间,有东西喂到他嘴边,他垂目去看,是一块儿炒得黄澄澄又酥又软的鸡蛋。
“三婶也就这鸡蛋炒得不错,狗儿吃一大口,吃了长高高长壮壮。”
这话刚出口,招儿就后悔了。
也是今儿小男人特别乖,她竟不由代入当年小男人还小的时候,她哄他吃饭的场景。小时候她一直是这么哄狗儿的,可突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狗儿就开始抗拒她,也最讨厌她这样。
心中忐忑之际,见他垂目不动,她干笑了下,正想收回递上去的勺子。
突然,他凑了过来,吃了一大口,将一勺子饭都吃了进去。
“真好吃。”
看着垂着眼皮咀嚼着饭的他,招儿顿时笑了:“好吃就多吃些,以后姐努力赚钱,天天给狗儿炒鸡蛋吃。”
说完,她偷偷从眼皮下瞧了薛狗子一眼。见他没有露出任何不喜之色,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其实招儿是故意这么说的,小男人一向最讨厌她四处乱跑,还学着跟人做什么买卖。为了这事,两人闹了多次的不开心,可总不能因为他不喜,她就不出去赚钱了。
她想变得有钱,她想有钱了供小男人念书,不和这群人跟乌眼鸡似的争来争去。她想了很多,而这一切都需要他的支持,毕竟是一家人,二房如今就剩了他们两个。
不过招儿也想好了,即使他反对,她也是会做的。
当然不反对最好。
这种情形下,她不禁又多说了一些话:“我方才和爷奶说分家的事了,被爷挡了回来。”见小男人想说什么,她打断道:“你听姐说完,有些事情我本不想跟你说得太透,总觉得你还小,也是不想打搅你念书。可今天发生的事,姐也能看出来,你是有自己主意的。
“家里这边,咱们能争就争上,本就该是咱们的,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让给别人。就算要让也得给个明白话儿,没得这么欺负人的!若是争不上也不怕,姐最近找了个买卖做,也能把送你去念书的银子凑出来。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让你放宽心别害怕,天塌下来了,还有姐给你顶着。人不是就这么一条路,咱们有很多路可以走,和自己为难较劲儿,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其实这话招儿早就想和薛狗子说了,可她也知道小男人是个心思多的,怕他会多想。可谁曾想他还是多想了,甚至忧虑成疾病了一场。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她索性借着挑明了说。
薛狗子看着她。
他梦里这一场不是这样的,因为他的突来爆发,薛家一片大乱,家里人都斥责他,说他不懂事,不为家里着想,说他不孝顺,把阿奶气晕了。招儿为了护着他,和薛家人吵了起来,最后甚至惊动了族长。
招儿以不敬长辈、犯了口舌,被在薛家祠堂里当众打了五鞭子,以儆效尤。而这件事也被族长压了下来,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这么被夺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后来薛俊才去了镇上的学馆,得意风光。而二房因为这场事彻底招了家里人厌恶,尤其又有大房从中作梗,在薛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家里没人帮他们说话,村里也没人向着他们。他甚至连私塾都去不了了,因为他大伯说他狼心狗肺,教不了他,还说招儿把大伯母给打了,他可不想再没事找事给自家人找麻烦。
那时候他才十四,他即使知道有些人不是好人,也看不懂其中的恶意。也许是能看懂的,只是人性的劣根性让他下意识就把责任推了出去。他把自己所有的不满、不顺遂甚至命运的苛责,都归咎在招儿身上。
即便之后心里知道自己是错怪她了,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可误会太深,两人已是渐行渐远,他也没脸去跟她解释这一切。
薛狗子沉吟了一下,“你叫我庭儴吧。”
“庭儴?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儿?狗儿,你怎么给自己取了个这样的名儿?”旋即她明白过来,想起大房的才小子仗着自己年纪小,总是背着人讥笑狗儿和黑子一个名儿。
她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连连点头道:“狗儿、不,庭儿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取个名儿也这么好听。以后姐不叫你狗儿了,也不让外人这么叫,咱们就叫庭儴。”反正在她心里,狗儿说什么都是好的,
薛狗子,不,现在该叫薛庭儴,心里有些颓然,他不过只比招儿小了不到两岁,却是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深涧。索性话已经说了,他又道:“还有,你能不能以后别对我自称姐?”
这下招儿更加诧异,甚至伸手来摸他额头:“庭儿你咋了?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你不是打小就叫我姐的。”
薛庭儴深呼吸,露出一个笑:“可你不是我姐,你以后是我媳妇啊,哪有男人管自己媳妇叫姐的。”
他本是脸色苍白,半倚在炕头的被子上,突然这么一笑,眉眼清俊,竟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招儿脸唰的一下炸红了,话都说不理顺:“狗儿,你、你说啥,我、我……”
“难道你不想给我当媳妇,给我生娃儿?”他往近凑了凑。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斥道:“你个小孩子家家说这些作甚?毛都还没长齐全!”她说了句薛庭儴最不喜欢听的粗话,还不自觉:“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身子养好,至于这些事,以后再说!”
她眼神凶巴巴的,口气也凶巴巴的,说完就低着头从碗里舀饭往薛庭儴嘴里喂。他瞄了她一眼,老老实实的吃着,突然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
也许以后两个人可以换一种相处的模式,不喜就去改变,没必要等她自己明白。
*
招儿扔了烂摊子,扭头回了屋,留下一大家子人气氛压抑地吃完了一顿晌午饭。
期间,孙氏没话找话说了好几句,也没人搭理她。
杨氏食不下咽,若不是公婆在,若不是不想在下面两个弟妹面前丢丑,她早就扔筷子走人了。如今却只能按捺下满腹的憋屈,如同嚼蜡似的吃着面前的饭菜。
饭罢,孙氏就带着毛蛋走了,心知儿子今日惹了祸,生怕等下被迁怒。周氏带着薛桃儿收拾桌子,把碗筷都拿去灶房洗。薛青柏给她帮忙,这么一盆子的盘碗,周氏一个人可端不动,寻常薛青柏不在家,就只能她和女儿抬。
屋里只剩下大房母子三人,和薛老爷子及赵氏。
杨氏站起来,想回东厢,却被薛老爷子叫住了。
薛老爷子将自己的旱烟袋拿了出来,从深蓝色的烟荷包里拿出一些自己种的烟丝,卷成一团按进烟锅里,然后用火折子点上。
他这一套动作十分缓慢,不疾不徐,熟知薛老爷子性格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心里有事。
确实有事,不是有事,他也不会罕见的把儿媳妇叫住。
“俊小子和才小子先回屋去,阿爷和你们娘有话说。”
薛有才看了娘一眼,想说什么,却被大哥薛俊才给拉走了。
“爹,您有啥事就说吧。”
杨氏今年三十四,在乡下这地方,三十多岁的妇人已经不算是年轻了。这里风吹日晒看天吃饭,所以妇人们都显得老相。
可杨氏却保养的极好,面似圆盘,皮肤白皙,只眼角有几道细细的纹路。她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石青色妆花缎褙子,乌黑油亮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其上插了根鎏金的簪子,耳朵上戴着一对老银耳环。称不上是葱尖儿,但也白皙柔腻的手,戴了个金戒指。
这身打扮和气度说是地主家的奶奶也不为过,甚至连赵氏也不如她多矣。
薛老爷子一双老眼,在杨氏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看得她有些站立难安。
正想说什么,就听公公突然道:“老大媳妇,你嫁进咱家多少年了?”
杨氏一怔,答:“十七年了,儿媳是十七那年嫁入薛家的。”
“那我和你娘待你如何?”
杨氏心里咯噔一声:“爹娘待儿媳如同亲闺女。”
薛老爷子点点头,吸了口旱烟,淡青色的烟又开始缭绕在他的老脸上,让人看不分明他脸上的表情。
“你是咱们家大媳妇,你娘素来也疼你。你和老大的心,跟你娘和我的心都是一样的,巴不得俊才能成才。”
杨氏心里一松,忍不住笑道:“俊才读书可认真了,连我爹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考个秀才不在话下。”
提起最得意的薛俊才,连薛老爷子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见公公面色软和了些,杨氏趁势道:“只是爹您也知道,真正到了要下场的时候,可不是在家里抱着死读书就行。想当初俊才他爹不也是听了我爹的话,去那清河学馆里读了两年,结识了一些同窗,又在先生面前挂了号,后借着机会在县太爷面前留了些印象,之后的县试果然给过了。县试的名次只要不差,府试不说十拿九稳,也有一半的把握。只是到了院试就要靠大运气,俊才他爹就是运气不佳,才会屡试不中。”
这才是杨氏在薛家受老两口看重的真正原因,不光是因为她爹是个童生,还因为她爹当年对薛青山有指点之恩。
而杨氏的说法看似荒诞无稽,可事实还真是如此。县府两试没有院试把控严格,尤其是县试,乃是本县县太爷主持。
县试一共考五场,主要还是看第一场的成绩。而这一场要考八股文两篇,试帖诗一首,只要不是错字连篇,文理通畅,俱都能过,至于取不取就是博眼缘了。
与自己根本不熟知的人相比,县太爷还是愿意取有些眼熟的人。
而去好的学馆念书,就是提供了一个在县太爷面前冒头的机会。大昌历来重视选纳人才,本县能出多少秀才,乃至举子进士,这都算是政绩。再昏庸无能的县官,这种过场也是要走的。
且能进一家好学馆,增加的不止是人脉,还有眼界。
例如县试考的不外乎四书五经及圣谕广训,如何行文,有什么忌讳不能犯,这些都需要人指点。哪怕你文章写得再是妙绝,若是犯了庙讳、御名、圣讳等忌讳,也是不取的。
而乡下这种地方,许多私塾都是一些老童生为了混口饭吃而开设,自己还一门心思的想考个秀才改变际遇,又怎么可能事无巨细地去教塾中学童。
薛青山自己就是如此,才会卯足了劲儿想把薛俊才送去清河学馆。
杨氏这是以为公公想与她说送薛俊才去学馆的事,才会如此这般说。殊不知她的言辞确实戳中了薛老爷子的心事,可薛老爷子本意并不是想跟她说这些。
薛老爷子深深地吸了口旱烟,才道:“你说的这些老大都跟我说过,这件事容后再说。你是俊才的亲娘,为儿子打算没有错,但你要知道咱家并不只有大房一家人。”
公公的口气有些意味深长,杨氏怔了一下,强笑道:“爹,儿媳当然知道薛家不光咱一房,不过您放心,若是俊才他爹和俊才出息了,定不会忘了孝顺您和娘的。”见公公面色晦暗,她忙又加了一句:“还有家里其他人,俊才可一直都记着自己能读书,多亏了几个叔叔和婶婶。”
薛老爷子点点头:“你即明白,就该知道其他三房都是为了大房一直牺牲。远的就不提,只说老三和老四吧,家里的地都指着老三和老四种,你爹年纪大了,手脚早不如以往利索。老四忙完家里之余,还要挑货出去卖,一年不知要磨破多少双鞋,可赚上来的钱却一律交了公中,没昧下过一文。大家这么辛苦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咱一家,为了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