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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漆黑,前路茫茫。
黑马载着一老一少飞驰在寂静荒凉的雪原上。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阵阵急促的喘息。少年看不清老者的神情,却清晰地感觉到老者那异常的喘息声,呼吸间有浓稠的腥气,是血的味道。
没有方向,马儿只是拼命地在漆黑的夜色中奔跑。或许是感觉到主人的异常,又或许是跑得太久太累,马儿渐渐放缓了速度,然后停了下来。
少年跳下马背,伸手去扶救了他的老者,触手一片温热粘稠。
“老奴没事!”老者推开少年的手,将长柄九环刀插入雪地,暂时支撑着虚软的身体。
“管家?”少年一惊,那熟悉的声音竟是静雪城堡的老管家。
老者喘息着,轻轻笑道:“老奴真的是老了,都快挥不动这把九环刀了。”
少年眼眶一热,再次伸出手,想要将老者扶下马背。
“少主,老奴只能送您到这儿了,剩下的路就要您一个人走了……”老者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颤抖着,喘息越来越急,似乎极力隐忍着痛楚。
“不……”少年急切地抓住老者的手,想要留住这最后的一丝温暖。
老者伸手抚了抚少年的肩膀,语调平缓带着一丝欣慰:“守护亭葛族的血脉是我巴瓦氏一族的使命,老奴今日也算……没有愧对先祖了,呵呵!”
“不,您不会有事的……”泪水失控地涌出眼眶,少年声音嘶哑哽咽,不肯松开老者的手。
“时候不多了……”老者抬头看了看天色,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再不走,追兵就会赶来……”老者忽然使劲挣开少年的手,猛然大喝一声,调转马头:“少主,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亭葛一族的希望,一定要活下去!”
少年一惊,意识到老者想要做什么,急忙扑上去。
黑马嘶鸣一声,强劲有力的四蹄踏起一阵雪花,闪电般冲向来时的方向。
少年扑了空,跌倒在雪地上,望着那绝尘而去一骑人马,喊得嘶心裂肺:“不要——”
穹保雪山脚下,庞大的军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踏着坚硬的冻土迅速地撤离,训练有素的队伍没有一丝多余的人声,马蹄声如闷雷回荡在空旷的雪原上。短短几分钟,数千人的军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又归于平静。
“哗”,雪道旁的厚雪堆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满是血痕的手臂。少年纤瘦的身影从雪堆中跳了出来。
此时,漆黑的天空中破出了一抹微弱的曙光。
每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在穹保雪山上的时候,那从山顶一直漫延至半山腰的终年不化的冰雪便会泛出奇异的银光,点点光芒如星辰般耀眼,传说中,那是吉祥的天母洒向人间的祝福。
然而,这一刻映入少年饱含惊恐和悲痛的清亮黑眸中的却是一片骇人的血红光芒。
望着那片由无数族人的鲜血染红的冰雪,少年的眼睛如被烈火灼痛般猛地闭合。
他闭着眼,却清晰地看见一个个在屠刀下倒下的族人的脸,那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兄弟姐妹……他们守护着那片神圣之地,挣扎着,拼死顽抗,最终尸骨如山,血流成河。鲜红的血将千年不化的冰雪都浸透,神圣吉祥的静雪之地一夜之间变成了死亡之地。
“我会回来的……”少年喃喃自语,倏地睁开了眼睛。原本清亮的黑眸在眨眼间已变得血红,目光怨毒狠戾,那里已没有了恐惧,没有悲伤……只剩下火一样熊熊燃烧的仇恨。
“我会回来的……”猛然抬头,少年仰天长啸,声嘶力竭,震荡天地。
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血红的光芒,少年断然转身,没入了茫茫雪原。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穆枭缓缓抬首,阴鸷目光燃烧着熊熊火焰直射向城楼上那抹颤抖苍老的身影。
“你……你是亭葛索南?”桐柏脸色若纸,神情怔骇却又透着一丝异样的激动。
“哼!”穆枭冷笑,伸手举起那柄漆黑如墨的玄铁短戟:“亭葛索南十年前已经死了,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因仇恨而生的‘赤血罗刹’——亭葛枭!”
话落,红芒陡生。铁质囚笼眨眼间被劈成了两半,通体赤红的双刃长戟闪电般横切向桑吉的脖颈。
“不要!”洛云失声尖叫,疯了一般挣脱开锁链的牵制,冲向桑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倏地飞射向高台。“当!”一声响,穆枭手中长戟偏失了方向。
天地间忽地响起一阵雄壮的狮吼。
苏毗城西边的山坡上,绛袍铁甲的瘦削身影握弓端倨白狮背上,玄脸面具下清冷脸庞苍白透明。
“狻猊将军!”上穹军队中有人惊呼出声。
桐青悒看向山坡上的人影,眼底溢出一丝无奈。他并不惊讶贝叶和那一众禁卫未能拦住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快!
“珏……”洛卡莫干哑的喉咙里颤颤挤出一丝声音,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山坡上缓缓而来的一人一狮。
“呵!”穆枭收回手中长戟,瞥了眼瘫软在地的洛云,唇角扯出一抹笑意:“该来的,终于都来了!”
桑珏没有看向桐青悒,径直骑着白狮走向高台,微颤的目光依次扫过高台上的亲人,父亲、母亲,还有洛卡莫!
“冤有头,债有主!”沙哑的嗓音如沙子磨过空气:“既然罗刹将军今日是特来讨债的,也该等所有人到齐,大家也好算得明白。”
桐青悒神色一震,惊见桑珏跃下狮背,独自走向罗刹铁骑阵营。
黑压压的军队如一面阴森的墙横亘在桑珏与高台之间,她每逼近一步,空气中的森寒杀气便越重一分。
穆枭咪眼凝视桑珏半晌,笑道:“‘狻猊将军’倒是爽快,只是要算清这笔血债,怕不是那么容易!”他忽然抬眸看向另一方阵营前的桐青悒,轻蔑的语气透着迫人心寒的冷意:“新帝以为呢?”
桐青悒一时沉默,目光与城楼上桐柏相对。神情变幻间,他清晰感觉到叔父眼中隐约浮现的一丝心虚!
十年前,静雪城那场灭族的血腥屠杀背后究竟还埋藏着怎样的隐情?
桑珏凝目看向高台上那道高大森然的人影,冷定开口道:“你想要如何,不妨明白说出来,今日在此一次了清。”
“呵呵!”穆枭笑了笑,走到桑吉跟前一把拽起了锁在他脖子上的铁链,轻蔑说道:“若要血债血债,桑氏的区区几条贱命何以抵偿我亭葛一族千百条人命?”
桑珏脸色微沉,却见他突然松开了铁链,状若嫌恶地睇了一眼桑吉,转眸阴阳怪气地冲她笑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她微愣,无法猜测他深沉复杂的心思:“赌什么?”
“赌新帝是否舍得!”
话落,众人皆是一愣,迷惑不解。唯桐青悒一脸阴沉,目光凌厉地射向笑容莫测的穆枭。
穆枭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睇着桐青悒:“在下本意亦不想大动干戈,免得伤了大家的合气。不如狻猊将军与在下一对一的较量一番,若是狻猊将军赢了,在下就放了桑氏一家,如何?”
“若是狻猊将军输了呢?”桐青悒冷冷盯着枭,俊颜寒若冰霜。
“呵呵,那就看新帝是否舍得了!”穆枭眼底笑意渐深,闪烁着挑畔的光芒:“江山美人,您要舍哪一个?”
“穆枭,你休得狂妄!”贝竺忍不住怒道:“如今天下局势已尽在上穹掌控之中,你已是孤立无援、残喘待终,新帝凭什么还要任你无理要胁?”
“好一个‘孤立无援、残喘待终’!”穆枭缓缓落座椅上,以手撑住下颌,一脸深思的模样:“这话用在在下身上合适么?”
千万双光惊诧的目光中,一抹黑影突然无声无息出现在苏毗城楼之上。狰狞的鬼面散发着阴冷之气,仿佛地狱使者。
鬼士!
城楼上的守军惊愕骇然,谁也未曾察觉那抹鬼影是从何而来。
桑珏心下一惊,只见那抹黑影倏地凌空跃起,数道黑影刷刷自他手腕间飞射而出。
“小心暗器!”贝竺惊呼一声,与数名侍卫一齐挺身护在桐青悒身前。
三声钝响,桐青悒马前半丈地面上赫然嵌入三枚金质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