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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围安静的很,一点点一丝丝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似的。
他后来想想,其实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而是他根本就是已经懵掉了。
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肩窝。
她个子高挑,恰好配合他……他就知道他们是很合得来的。
他拉着她坐下来,她却像是从冲动中明白过来,摇头不肯。
她看着他,说我该走了。她说我不该这样,可是我也管不住自己了……我已经管了自己很多天了。
我也管了自己很多天了。他说,你要知道管住自己不去看你,是多难的事。
她眼里有泪意。
她没说但是他也看出来,于是他说我知道你是怕我像长川那样牺牲了,有些话来不及说。我也怕过,我怕所以我想我还是不要再去招惹你的好。但是我爱你,这是不会变的。如果我牺牲了……
海伦翘脚,嘴唇印在他唇上。
她说我不管了……我要嫁给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双异常勇敢的眼睛。
他想她真的很勇敢……那么他怎么能胆怯呢?
他说好。
然后他问,今天嘛?
她白皙的面孔上泛起红晕。
他以为她一定是要骂他的了,好像她总是正经八百的,只要他稍有油滑,就会被她教训的……她可太像个教员了。
可是没想到,她说好。
这把他吓了一大跳。他抱起她来,勒着她转着圈子,转到两人都头晕目眩的——那一晚上根本两个人都是头晕目眩的——在天旋地转中,他说海伦,我爱你。
她仰头看他,说我该走了。
他说我送你。
开门出去的时候,等在外头的安娜掐着腰,看看他们,也不出声。安娜的神色没有刚刚那么活泼了,看上去是很严肃。
海伦说安娜,我妹妹。这一介绍才有些正式了。
他点头说我知道。你们很相像的。他说安娜你好,我是陶宗麒。
安娜皱眉对海伦说走啦我同你回去,不要他送。
海伦低了低头,说咱们这就回去。
他就松开海伦的手,说我送你们到门口。
海伦边和安娜走在前头,边回头看他。
海伦的眼睛又美又亮,而且她是在微笑着的……
他后来想起那天送她离开时候她微笑中略有羞涩的模样,跟她说你真勇敢。
海伦说其实我心里怕的要死。可是我想如果我不去见你,不去跟你说说话,可能以后会后悔的要死。我不想后悔呀。
她不会后悔的,他也不会让她后悔。
他说海伦,我尽快带你回家。我想带你见见家里长辈……他听到海伦说宗麒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他只听得“宗麒”二字已然一颗心化成春水,余下那些谁还要管呢。他说我们以后再说吧,我们有时间的,不必急在一时。
她点头答应。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宗麒我已经提出解除婚约……你不要急着说什么。我得告诉你,就算没有你,我也会解除婚约的。我就是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好……她声音极低,走在她身边的安娜甩了下手,走到他们前面去了。
他也轻声说,我知道了。
她没有说下去。但是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其实他想告诉她,这个时候,其他的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有什么比她在他身边更好的呢?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他也能想象,他们一起要走的路,起码开始的这一个阶段,一定不是平坦的。或许有许许多多的阻力,但是什么阻力也不会拦着他和她在一起的。
只要活着就一定要和石海伦在一起。
……
陶宗麒能想到的尽快带她回家见长辈,当然最先见的就是距离最近的七叔和七婶。在这之前,他是应该先随海伦见过她的家长的。安娜是他见过海伦唯一的家人,还有那天偶然见过的陪在她身边的那个清秀斯文的被他误以为是她未婚夫的弟弟也算的话,也不过是两个。然后他想他认定的海伦,应该让小婶过目。
他想到要带海伦去见小婶,竟很紧张。虽然小婶一向尊重他的想法,无论怎样都会为他的幸福着想不会反对他的。尤其海伦这么好,小婶一定也会喜欢的,他还是挺紧张。
而且他也还没告诉海伦,他的家是什么样的。海伦是没有问过他什么,好像她根本也不在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海伦只知道他母亲早逝,父亲身体并不好,远在家乡,而且在这里只有叔叔婶婶……他说的都没错。但是没交代他的七叔是陶骧,七婶就是程静漪。
他但愿海伦不要因为这个生他的气……他就是个普通的飞行员,了不起还是立过战功的;她是优秀的英文教员,人又美又善良……能遇到石海伦,是陶宗麒的福气。
他知道从此之后有这么一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重逾生命的人让他牵挂,也从此更勇敢。
他那天驾着战机飞回来,一高兴就飞去了长安医院。
击落了敌机,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他想让她马上见到他,分享他的喜悦……他知道那天她在医院做义工的,飞低些,她可以看到他的。于是他在医院上空盘旋飞行了三圈,低的机翼简直都能碰到医院大院里的树梢儿,也能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人——不是敌机来袭时的惊慌失措、四散而逃,而是不断从屋子里出来仰望天空。
他忽然间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和同僚所有的努力和牺牲是非常值得的,他们不止在保卫领土,也是为了未来在这领土上生活着的人们,都能自在地仰望天空。
他当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海伦,还是挺心满意足地飞回基地。只剩下一点油料,他安全降落。看到蒲东胜那铁青的脸时,他还微笑。蒲东胜身后的宪兵就比他更加严肃,当即下了他随身的武器,被押送回宿舍等候发落。
一路上遇到归队的同僚,都悄悄对他笑笑。那天他们战绩辉煌,每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他知道自己违规了,但是并不觉得是很大的错误。即便手处罚,他想也值了……心里还有个愿望,有一天他能带着海伦飞在天上就好了。
当然结果是被上峰严重警告。
好几天他都被限制行动,要求他写情况说明报告。他的报告写的非常详尽,声情并茂。据说这份报告令基地司令员哭笑不得,但是空军司令却大为赏识,特批对他进行教育。在他进行深刻反省之前停训停飞。这处罚当然仍是很严厉的,不过他在报告中写的敌情分析,因为特别有价值,同时通报表扬。
比起他被警告和处罚,海伦忽然不见人了更让他焦虑。
他去见海伦,却只见到了安娜。
安娜见了他,脸色并不好。
问起来海伦哪里去了,安娜就说还不是因为他,海伦已经被父母禁足好几日了……他这才明白过来,合着他开着飞机飞到医院去给海伦看时,海伦根本就不在那里!
他有点傻眼。
安娜瞧他有点呆呆的,干脆地告诉他说就耐性等着吧。虽然她不知道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过她姐姐脾气向来倔强,认定的事,没人能改变。安娜言谈爽利的很,说陶先生你要小心些,我父母亲都不是好糊弄的人呢,你想见他们,可得准备好金盔银甲。
安娜半是认真半是调侃他。
他却觉得事情一定比安娜透露给他的要严重的多。
他先前从海伦口中也是得知她的父母眼下并不想见他的。这也不怪他们。海伦解除婚约,说不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他的。
海伦答应他先去见她的父母,这还没有去呢……
他定下心来,让安娜等一等,他马上写封信让安娜悄悄带给海伦。
他嘱咐安娜说要小心一些。如果海伦有什么危险一定要想办法告诉他。他是预备和海伦承担所有的。
安娜看他这样反而笑了,说我姐姐是父亲和母亲掌上明珠,她会有什么危险呢?难不成他们还会把她给吃了?大不了就是生气一阵子,怪她不和他们好好商议,取消了那家的婚约,又落埋怨,又不知你是什么来路……我姐姐护着你呢,都不肯告诉父亲和母亲你的名字。不过我看也藏不了多久……
他和安娜说,他是不怕什么的,就是现在上门去让石家父母责备,也是能够的。只是他贸然过去,一旦触怒二位,恐怕于事无补。他等海伦的消息。
安娜说这样也好。不过你预备好登门那日就被我父亲教训吧。他的掌上明珠,因为你简直变成了一个再叛逆不过的女儿,换做你也要生气的吧?你要知道,我姐姐从未违背过父亲的意愿。她在英国念书,父亲一句话,她就中止学业回国。
他当然想得到石家长辈的态度。
安娜说不过好在,虽然你是这样的,到底比之前那个绣花枕头好的多……我姐姐年纪很小的时候订婚的……解除婚约是对的。就是没有你,我也赞成她为了自己悔婚。
他没有细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比起海伦来,是微不足道的。他说请你告诉海伦,让她不要采取过分的举动。只要她好好的,我才能放心。我不会因为一点阻隔就退缩的。
安娜说不要看我姐姐的意志力。我父亲是个非常固执的人。现在父亲对姐姐和你都有误会,让他马上接受你们当然是不能够的。我看你们的确是要多花些时间的。我今天是出来帮姐姐去长安医院辞工的,然后偷偷来这里给她取些东西回去。她一请假,校长都急坏了……你看你们!姐姐说万一遇到你,都不要和你说现在的情形,不过我还是想着你得知道,就因为你这个人,我姐姐在做什么。
他说我现在知道了。我不会辜负她的。
安娜走后,他在海伦宿舍楼下站了很久。
有个女学生跑过来,跟他鞠了个躬,问他好。
他看着那活泼泼的女学生,心就揪着。学生若不是因为海伦,谁会认得他呢?他多想海伦就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晒着冬日午后的太阳,暖意融融的……她会坐在他身边,听他说话。
他想他虽然总被称赞年少老成,到底还是做事不牢靠。被恋爱冲昏头脑这种事,从前他时看着别人身上轮番上演,以为轮不到自己,到头来难免栽了一个跟头……不但自己被动,恐怕还要连累爱人。说后悔,不是一点没有,但是最后悔的,是没有早点把海伦带回家去……或者最应该的,是先和她注册登记。石海伦变成陶太太,谁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的。
春霖和秋月都说你这是头脑发热。
海伦和你感情再好,也做不出同你私奔的事来吧?
话是这么说,但好像和海伦私奔,听起来是顶浪漫的。
春霖给他出主意,说还是早点同家里坦白,实在不成,就得家里出面了。结婚嘛,虽说是两个人的事,总归是要牵扯到两个家庭的……
春霖结婚之后好像变的啰嗦了很多。
他想到自己也会变的这么啰嗦,就只是笑了笑。
不过那天见过安娜之后,就再也没有海伦的消息。他除了等就没有别的办法。
忍了两天,他想办法跑了出来。
海伦的住处仍然空空如也,他改往七叔的寓所。
原本是想无论如何都要对七叔和七婶和盘托出,哪怕挨骂也得这么做。能料想到七叔必定是要把他教训的狗血淋头的,不过小婶应该会站在他这边的吧。
小婶像他母亲一样。
他母亲过世早,留下的印象都是小时候的了。他母亲是很疼爱他的,但是不知为何,他对母亲的印象,总是有点模糊……倒不如小婶那么亲切了。
他和海伦说起时,也说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不孝,很对不住过世的母亲。
海伦说有一点点哎,不过小婶待你那么好,你不觉得亲切,岂不也是不孝?
小婶似乎是听说了点什么,在等他主动提起。
他是想这就说出来的,七叔回来时,他就有点紧张。
倒也不是故意躲了七叔走的,是他忽然间联想到到一件事,急着证实,赶紧留了话离开。他还没能证实自己的猜测,赶回基地时,就被路四海又给带回来了。
他本来心里就熬着,被七叔教训时,更觉得难受。
他虽然能理解为什么七叔总是逼的他很紧,想他优秀更优秀。这么些年他也想做到。前程利害他都明白,他也想到七叔的年纪,没有七叔的成就,也不该给陶家丢脸的。但是这一生总该有些东西,值得头脑发热、努力争取的。
他的海伦就是。
七叔说他糊涂。遇到事情才看出是无用的孩子,这样子就是有哪个姑娘肯同他在一起,倒也不一定是幸事——都不知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如何承担家庭责任?
骂的也真狠。
当时听的心里同样火大,现在静下来想想,骂的对的。
他本该把事情想的更周圆……
……
宗麒坐在床上,到天亮时脑中总算把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捋顺清楚了。
他听到外头的警报声,坐直了。
战机升空,他的同僚或出战或准备出战,只有他被关了禁闭,这滋味真不好受。
他站起来,走到南边窗前。
禁闭室很小,窗子也狭窄。从窗口看出去,就只能看到灰色的墙壁。虽然隔着这道灰色的墙壁,那边就是机场,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去洗了洗脸,坐在桌前,掏出自来水笔和笔记本来,奋笔疾书。
卫兵敲门,隔了门上小窗递给他早点。
“兄弟,认字吗?”宗麒问。
卫兵点头。
“帮我摇个电话给蒲长官?这是字条,你照着念就行。”宗麒接了盘子,把字条递给卫兵,一手拿了盘子,取了个大馒头,咬了一口。
卫兵说:“长官有命,不准替你传话。”
宗麒又咬了一口馒头,一耸肩。
那卫兵关好小窗口,才说:“我才不会去传话呢。”
他到底好奇,打开字条。
“长官,这个字念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打开小窗子,指着第二行中间那个字问道。
“敬。”里头那位还在啃馒头,瞥了一眼,说。
“哦……那这个字呢?”卫兵又问。
他看看里头那个继续啃馒头的走过来,不禁从小窗户口里仔细看了看这位年轻英气的长官——也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这纸条上说的还不知道是啥,就是浦上校那么大的官……还有个更大的官,名字都在上头写着呢。一级上将啊……真当他是乡下来的么,一级上将就那么巴掌上五个手指头的数都不到,他当然知道了。
“长官,你这是要告御状啊?”他憋了半天,终于问出来。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突然那人就笑起来。
笑声刚刚一响,忽然间刺耳的警报就拉响了。
两人同时一怔,这是空袭警报,预示着敌机已经从机场升空了。
“快,去跟浦上校说,我要求解除禁闭。我得参战……告诉他,我参加战斗回来继续禁闭的!”
卫兵的脚步声和这急促的喊声在走廊里回响,同再次响起的警报声混在一起,让人心猛然间就像被什么挤压的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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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漪早起觉得好些了,总算是没有发烧。天还没亮,她就去称心房里看她了。
称心已经醒了,正哼哼唧唧的准备哭一嗓子,但是看到妈妈,眉目舒展开来。
静漪洗过手,给她换了尿布,拍着她小屁股说:“称心今天很乖哦。”
称心的看妈笑着说,称心现在可以睡整晚了。
静漪摸摸称心的小脸儿,说:“是啊,称心是个很乖很乖很乖……很乖的孩子。”
她把称心交给看妈,收拾了下就下楼去了。遂心没在,图家的那几个男孩子还要上学,她保持了每天早上替他们做早点的习惯。被孩子们围成一团问这问那,有种什么都不能替代的幸福。
她今天要去医院办公的,可以顺路送孩子们上学。
秋薇和张妈都觉得她脸色不好,不想让她去,她说就只去半天好了。
长安医院在郊外,规模也不大,她接手时运营情况就很不错。索夫人在这所医院的维护上付出的精力很多。既然已经接手,她总不想在自己手上让医院情况变差。
她在车上小睡了一觉,醒过来觉得有点冷,下车时候就裹好了大衣和围巾。
医院的工友看到她,跟她热情地打招呼。她微笑着点头,等进了大门,她想一想,问道:“海伦今天还没有来么?”
那个被孩子们叫做海伦姐姐的姑娘已经有将近一个礼拜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