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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也是想当然了。四月初一时西京那么大的雨,京畿这边离着也不算远,所以那天下雨也很正常,我们谁都没觉得这点可疑。倘若这次我没有崴到脚,肯定就跟常青住在城外驿站了,也就不会碰见大人您,那么也就不会有刘县令发信笺让梁城捕快协查了,那自然也就没有现在的结果。”
“哦……这么个幸运啊。”蒋熙元哭笑不得地暗暗叹了口气,感觉心灵有点受伤。
“也就是常青嘴碎爱跟人聊天,要不然梁城捕快也不会说出没下雨的事来。这里面好大的运气成分,蒋大人你就是命好,没说的!”
“不用客气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如此的……”蒋熙元幽幽地道,默默地转过了头去,自己安抚自己的心绪。
他还命好呢?他都喜欢上男人了他还命好?要是对夏初的这种感觉始终过不去,他的命简直惨透了。
他蒋熙元自诩风流倜傥,拈花惹草无往不利,红颜芳心手到擒来,难道就此就栽在了这么一个家伙手里?为他牵挂,为他叹息,为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而心潮起伏?说出去要笑死人了。
他脑子里浮现出了九湘的脸,绢扇半掩面,咯咯地笑着:“大人,您这怎么是好啊?您说您这样一来,可让那些为您心伤的姑娘情何以堪呢?合着不是姑娘不香不软,原来您是偏爱分桃的滋味呀,呵呵呵。”
“少爷您可不能这样。您要是好男风,去个知意楼,调戏小厮书童什么的也就算了。夏初怎么说也是您的下属,您可不能把府衙当成自己的后院啊!回头再让别人误会我跟您的关系……”刘起大概会这么说。
至于夏初,她估计要跟自己打一架吧:“大人你不是说你不是断袖吗?还自恋自大地嘱咐我不能喜欢你,你现在什么意思?耍我呢?好玩是吗?走开!”
蒋熙元哀叹了一声,歪头靠在车壁上:“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夏初正吃着核桃,听见蒋熙元说了这么一句不禁问道。
“什么什么怎么办?!”蒋熙元一惊,回过神来慌张地看着夏初,“什么?”
夏初莫名其妙地道:“大人你说的‘怎么办啊’,我哪知道什么怎么办?”
“你怎么听见的?!”
夏初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你说的呀,我还能怎么听见的?”
“我说出来了?!”
夏初点点头。
“我还说什么别的没有?”蒋熙元紧张地问道。
夏初失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眉毛一挑,凑近他一点儿道:“大人,你在想什么呢?你还有什么要说没说的吗?说出来听听吧。”
蒋熙元心跳得连手都快要抖起来了,他喉头一动,咽了口唾沫:“你……还吃核桃吗?”
夏初他们是下午出发的,擦黑时只走到了双陇镇,离西京还有三四个时辰的路程。双陇镇处在京畿通往西京的官道上,常日里来往的商贾走卒很多,所以镇子不算小,客栈也多。车夫驾轻就熟地找了一家客栈,停了车。
蒋熙元站在客栈门口仰头看了一眼,店小二便跑出来招呼了。蒋熙元把夏初扶下马车后先进店里看了看,轻轻皱了下眉头。他还没开口,夏初就进来了,张口问道:“这多少钱一晚上?”
“上房五两银子一晚上,普通单间二两,四人间是五钱银子。我们这没有通铺,前面巷子左转……”
夏初指了指蒋熙元,对小二说:“我们这位爷像是要住通铺的吗?”
“那自然不是。”小二搓了搓手,“小的眼拙,顺嘴就出来了,您别见怪。”
“不好。”蒋熙元看了一圈儿摇摇头,“双陇镇最好的客栈在哪儿?”
“我们这儿就是啊!”小二拔高了点声音道,“我们这儿还有天字号房呢!在后院,总共三间,都是带花厅的呢。院是独立的,饭堂都跟前楼分着,十五两一间。”
“天字号房现在有人住吗?”蒋熙元问道。小二摇了摇头:“都空着呢。”
“那三间我都要了。带路吧。”
“哎,哎哟,行嘞!您这边请!”小二的眼睛都放光了,躬身引着他们就往后面走。夏初跳着脚追到蒋熙元身边,低声问道:“大人,你包三间干什么?”
“有外人看着烦。再者,这的客栈住的都是赶路行商的,明儿天不亮就得闹哄哄地起身赶路,我睡不好。”
“我出门办差可没有十五两一晚上的房钱预算,回去账房不给报的。”夏初揪着他的袖子,“一天才给报一两,你这么有钱,怎么府衙那么抠门?”
“府衙又不是我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该报多少钱也不是我定的,朝廷都有规定。有我在你操心房钱干什么?”蒋熙元回头对她道,“要是这次出来碰不上我,你是不是就打算住通铺去了?”
“那倒不至于。昨天住在府衙省了一天的钱,估计我会住个单间吧。哦,也不是,我可能会找个便宜的客栈住个单间。”
“你还真准备卡着一两银子花?”蒋熙元哼笑了一声,“衙门的人出来办差亮一亮身份,住一宿吃一顿都是小事,不讹点走的就算厚道的了。你倒挺实在。”
夏初听完瞟了他一眼:“这样的事大人知道,不管的吗?那岂不是不作为?”
“你不用这么嫉恶如仇,下面自有他们自己平衡的办法。你看着一根杈子碍眼想砍了,可砍了这根指不定会塌掉哪里,到时可能更难收拾。千百年一朝一代都是如此下来的,除非全部塌掉重建,否则还不如不动。”他回头看了看夏初,“你不同意?”
“不知道,我没在大人那个高度,也想不了大人那么多。但我觉得错的就是错的,找出一万个不得已的理由,它终归还是错的。”
蒋熙元宽容地笑了一下:“你总得允许这世上有错误的东西存在,而且它必然是要存在的。只不过两害相权,有时取其轻,有时取其不得已。”
夏初不是太懂,所以暂时也反驳不出什么来,低头不说话了。
小二在一处院门前停下,把门推开:“二位,就是这儿了。这离前楼后厨都有点儿距离,所以清静得很。”他带两人进了院子,把几间屋子的门都打开来给他们看,又都点上了灯。
夏初没住过客栈,觉得还挺不错的。三间客房围合成个院子,院里有花圃凉凳大鱼缸。房间里没有什么怪味儿,床铺家具都是硬木雕花的,被褥看上去干净得让人很放心。蒋熙元的目光则很挑剔,粗略地扫了扫也就觉得还算能住。
“送两桶洗澡水过来,再备桌上等菜席,不要太油腻,茶要好一些的。”蒋熙元对小二吩咐道。
小二点头,又告诉他们院门边有根系绳,拽一下楼面那边就能听见,会过来人伺候,说完便下去了,过了没一会儿热水就送到了二人的屋里。
“你的脚怎么样?”蒋熙元一指夏初的脚,“能洗澡吗?用不用我帮你?”
夏初被吓了一跳,一边往后退一边拼命地摆手:“大人你开什么玩笑!”
蒋熙元莫名其妙:“干什么反应这么大?”
夏初干笑了两声,她忘了自己是男的了,忙清了清嗓子道:“怎么说你也是个朝廷三品大员,帮我洗澡算怎么回事?”
蒋熙元联想了一下,心里说不上哪里别扭,于是撇了下嘴道:“谁要帮你洗澡了,我是怕你爬不进浴桶去。”说完扭头就走,“自己小心点儿。”
进了屋,蒋熙元脱了衣裳散开头发,把自己泡进桶里,手臂架在桶的边缘上,侧耳听了听夏初那边的动静,什么声都没有。
他呼了口气,想着刚才夏初说洗澡的事,心里头就觉得怪怪的。这个怪不是因为夏初,而是因为自己。
好像……他也没什么兴趣看夏初的身体似的。相反的,想象一下俩男人赤裸相对,他还觉得挺不舒服。可他不是断袖了吗?
断袖的、好男风的都干什么?蒋熙元当然不会认为是俩男人坐在一起,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既然如此,他怎么没兴趣呢?怎么他断袖断得这么高尚?
他低头看了一眼水中的自己,还是觉得很别扭。这到底断袖了还是没断?是误会自己了?可要说是误会,那些让人眩晕的心跳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胸痹症的前兆不成?
蒋熙元想不明白,各种问题堆积在一起让他的心情格外地复杂,觉得回京城后可能有必要往知意楼走一趟,做个确认才好。不然,就只能去医馆请个脉了,别年纪轻轻地再暴毙了。
夏初那边再三确认门已经拴好后才敢脱衣裳,解了裹胸的布,狠狠地喘了口气。她搬了个椅子又找了个凳子给自己做了个台阶,小心翼翼地爬进了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