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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二月,京师的寒气逐渐减弱,地上的小草开始吐出嫩绿的新芽,远远看去,密密麻麻,连成一片,让人恍惚觉得走进夏的绿地。蹲下身子仔细看,小草才露出尖尖的两三片嫩叶,略带淡黄色,远远不能遮挡灰黑色的浮土。
乾清宫的东暖阁里,十分难得地洋溢着一片欢笑之声。天启皇帝朱由校,刚刚完成一对木雕小人。
“奉圣夫人,这小雕的木人可像你?”朱由校的木工技术果然鬼斧神工,小木雕上奉圣夫人客映月小巧的鼻子都是栩栩如生。
“啊?殿下,真的像奴婢,太像了!忠贤,你快看看,到底像不像。?”客映月欢快得就像刚刚怀春的少女,拼了命将小木雕往魏忠贤的眼前塞。
“像,真像。”魏忠贤的眼光却是盯住朱由校的手,“陛下,老奴伺候陛下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没有老奴的份?”
“别急,忠贤。”朱由校从宽大的袖袍中又拿出一个小人木雕,递给魏忠贤,“看看,这不是你的?”
“我瞧瞧。”客映月抢过来,一把抓住木雕,她%,要先睹为快。“像,比奴婢的还像。看看,这下巴光洁洁的,根本不像长过胡须。”
魏忠贤大窘,朱由校却是笑弯了腰,眼泪都呛出来了,“奉圣夫人……真会说话,这么……这么小的人,怎么能刻得下胡须?”
“反正奴婢觉得挺像的。这鼻子、这眼睛,还有这隆起的额头……”客映月坚持自己的发现,看到朱由校高兴,她也打心眼里快乐,“陛下,今日春和景明,阳光普照,不如我们去西宛泛舟?”
“西宛?好,朕今日无事,也好久没出过宫了,体乾,去准备。”朱由校连日来都为这两个小木雕忙得不可开交,近日才刚刚完工,得到魏忠贤和客映月的夸奖,很是高兴,加上还没有新的构思,索性玩上一天再说。
王体乾备足酒菜、火炉等,四人共乘一艘小舟,在西宛荡桨,小太监们乘着大船,远远跟在后面。
客映月升起火炉,温酒热菜,魏忠贤撑开一张小几和几个小凳。不一会儿,酒暖菜热,三人对饮起来,王体乾则在一边为三人摇桨。
“奉圣夫人,忠贤,你们在宫外呆过,这二月天,阳光又是普照,天气怎么还如此寒冷?”朱由校感觉有寒风直向衣服里钻,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袍。
“殿下,这是国泰民安之风呀!陛下,大喜呀!”魏忠贤眼珠一转,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忠贤,这刮风与国泰民安有何关系?不是要逗朕开心吧?”朱由校也没当回事,在水面上泛舟,这微风就显得格外地冷,他将身子向火炉边挪了挪。
“陛下你看,现在天气冷,能将土壤里的虫子冻死,没有了虫子的危害,庄稼就会长得好,百姓有了粮食,不就是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吗?”魏忠贤见朱由校不太在意,也就讪讪地笑。
“还真有些道理。奴婢长在宫外,也听说过这样的故事,说是大寒之后必是丰收。”客映月将魏忠贤的话,加上一把味精。
“呵呵,也是。”朱由校觉得有些道理,“但这风还是有点冷。”
“陛下,喝口酒吧!酒能御寒,身子就暖和点。”魏忠贤把盏,给朱由校满上一杯。
朱由校接过来一口干了,连连咂舌:“好酒,这酒过喉,犹如火烧,身体一下子就暖和起来。”
“那陛下就多喝点。”客映月也给朱由校满上一杯,眼睛定定地看着朱由校,脸上绽开的笑颜比五月的西宛还要艳丽。
朱由校一饮而尽,他已经醉倒在客映月柔和的目光里。每次客映月献上这母爱式的笑容,自小缺少母爱的他,都不能自已,深陷在童年的记忆里。
“陛下,这宫中的琼浆玉液,比起奴婢的乳汁如何?”客映月火上浇油。
“乳娘的乳汁才是真正的琼浆玉液,岂是这水酒所能比的?”朱由校轻轻拉过客映月,“乳娘,朕现在就要来一口。”
“别闹,陛下,现在大白天哩!”客映月咕噜着,却没有阻止朱由校的胡闹。
朱由校猛吸了几口,发现没有乳汁,舌头才悻悻地离开从客映月的胸脯。
客映月的脸上再次恢复了母亲的慈祥:“上次奴婢从宫外带进的几名宫女,陛下可还满意?”她抚摸着朱由校的脸庞。
“嗯,他们很会伺候朕。”朱由校很享受客映月的抚摸,他歪着头,靠在客映月的香肩上。
“那陛下可要多亲近她们,让她们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子。”客映月看了眼魏忠贤,“陛下,这女人的事,也要节制,身子要紧。其她的女人,陛下暂时还是不见为好。”
“奉圣夫人又在说皇后吧?”朱由校端起酒杯,将酒灌进客映月的口中,“皇后是国母,又是十分贤德,明晓事理,只是……”
客映月和魏忠贤都知道朱由校说的是皇后张嫣不能生育的事,不禁暗中高兴。
这时候朱由校搂住客映月,小舟就出现了倾斜。
小舟正好行到桥下拐弯处,一阵风吹来,被桥墩阻挡,改变了方向,增加了力度。小舟顺着朱由校身子的方向更加剧烈地倾斜。
朱由校措手不及,无奈之下,他松开客映月,自己却从舟舷滑落,滚入水中。
三人大惊,王体乾立即和衣跳入水中,将朱由校的脑袋拉出水面。两人的棉衣都沾上水,重量增加数倍,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将朱由校整个托起。
魏忠贤急得大骂后面的小太监们:“快点过来,你们都是死人啦?”
小太监们一起划水,才将大船移过来,众人七手八脚,终于将朱由校拖上大船。
在刺骨的寒水了呆到现在,朱由校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他嘴唇乌紫,脸色苍白,耷拉着脑袋直翻白眼。
“快,给陛下换上衣服。”还是客映月最先反应过来,朱由校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正一点点吸收他身上残余的热量,必须尽快脱下湿衣。
小太监们又是手忙脚乱,为朱由校更衣,直把朱由校脱得精光。但大、小船上都没有准备干净的衣服,谁会想道泛个舟还会发生溺水事件呢?
魏忠贤脱下自己的棉衣棉裤,也不管合不合身,先将朱由校包起来再说。
气温实在太低,加上吓出一身冷汗,魏忠贤很快就感觉到寒意。他朝一名小太监一瞪眼,那名小太监乖乖地将身上的棉衣脱下,让给魏忠贤。
皇帝落水,已经神志不清,谁也没有了游玩的兴致。魏忠贤一面命小太监将朱由校背回乾清宫,一面派小太监去找太医。
经过太医的全力救治,朱由校完全恢复了神志,但身子却一天弱似一天。
朝会已经完全终止,朝廷重臣轮流来乾清宫看望朱由校。东林党和阉党的注意力,都在朱由校的身上,所以朱由检在陕西的活动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太医们各种药物用尽,但朱由校的身子却没有好转,有时白天也是陷入昏迷中。
皇后张嫣将太医一顿臭骂,还不解气,又指着魏忠贤的鼻子大骂,这次理亏的魏忠贤没敢和张嫣顶嘴。
但魏忠贤以张嫣肝火太旺、影响皇帝休息为由,将张嫣婉转劝回坤宁宫,同时安排贴身太监,昼夜伺候在乾清宫,轻易不许外人打扰朱由校休息。
五月,兵部尚书霍维华用五谷蒸馏出一种液体,取名“灵露饮”,进献给朱由校。朱由校饮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果然是灵露,香甜可口。”自此以后,霍维华每天都给朱由校献上“灵露饮”。
朱由校的精神状况虽然有所好转,但是腹部胀肿得厉害。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有的说是卧床过多,消化不良;有的说是“灵露饮”的副作用。霍维华吓得赶紧停止供应“灵露饮”。
但朱由校的腹部胀肿却没有消失,而且,昏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皇后张嫣终日以泪洗面。虽然魏忠贤一再软硬兼施,让她好好待在坤宁宫,她还是时不时的去乾清宫看看朱由校。
七月,张嫣又一次来到乾清宫,太医李胜恰好来给朱由校诊治。他先是参拜张嫣,然后坐到朱由校的床前,闭上眼睛给朱由校搭脉。
朱由校忽地睁开眼睛:“李卿,朕的身子究竟怎么样?”
李胜慌忙跪倒:“陛下身子无恙,只是受了风寒,身子弱些。”然后发出不为人知的叹息声。
张嫣心下起疑,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紧紧盯住李胜,李胜低头不语,只是拿起笔,开了一张药单,交给小太监抓药。
张嫣抢过药单,发现上面只有五个字:照原单抓药。她心中更加起疑:“李太医,辛苦了!本宫今日恰好在此,就送送太医吧!”
“不敢有劳皇后。”李胜说完,头也不回,出了朱由校的寝宫。
张嫣快步跟上,见四下无人,眉头一皱,凤目圆睁:“李胜,皇上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李胜从来没见过张嫣发怒,即使他当年亲口告诉张嫣,她已经失去生育能力,她也只是默默流泪。现在见到张嫣凤目圆睁,既威且怒,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张嫣的脚前,不断以头叩地:“皇后饶命!皇后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