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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太皇太后闲聊了几句,齐王是内敛沉稳的性子,以前便是个少言寡语的孩子。
如今太皇太后极力亲热,三个坐在一起,倒是也其乐融融的。
只是没多萧璟之便来了。
前拥后呼的,众心捧月一般。
太皇太后也是好久没见他了,乍一听说他来,太皇太后都有些稀奇。
忙让太监姑姑过去迎他。
等他到了,苏婵少不了要从椅子上起身行礼。
在那淡淡的说了一声:“万岁吉祥。”
倒是萧璟之春风满面的,如今正是他得意的时候,如今国运强盛,四海升平。
大胜加狄后,加狄还献上了如花似玉的公主,那公主如今已被他收入宫中,他已经宠幸过几次。
确实不同与中原女子,很有些塞外的风味,他一度都以为自己要忘记那个寡淡的齐王妃了。
可没想到刚听到齐王进宫的消息,他便按捺不住了。
这个时候过来,说是好久不见齐王了,想要看看齐王的眼疾,可他心里明白,他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要看看苏王妃罢了。
此时远远的看到了,便见齐王妃梳着随云髻,穿着素素静静的。
很奇怪,明明觉着她寡淡,可待看到她后,总有些移不开目光似得,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心魔。
这次过来,他还特意带了加狄献上来的公主,此时他已经封了那公主一个静妃的位次。
那静妃正在受宠,在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着她在加狄国的。
此时穿的也不是中原的衣服,而是一件用各种漂亮的羽毛织九的百褶彩裙,那裙子随着她的移动,会发出不同的颜色,很是耀眼夺目。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却是不怎么开心,所谓入乡随俗,便是番邦进献上来的,如今进了宫里也该是个正经宫妃的样子。
苏婵也是有些意外,记得这位公主在齐王的后宫里可是没这么刺眼的,大部分时间行事作风都是低调谨慎的。
而且毕竟是战败国献上来的贡品,便是再受宠,也不该是这样的受宠法吧!!
萧璟之回了个意外深长的笑。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坐到太皇太后身边,说道:“皇祖母,您可是不知道,这加狄的公主很是了得,我特意带她过来给祖母看看。”
太皇太后不愿拂了他的面子,敷衍的回道:“都说加狄是番邦地远人稀,并未开化,也不知道静妃有什么要给哀家看的?既然圣上这样抬举,便好好演给我看吧。”
那加狄的公主原本还兴致勃勃想要一展厉害,没料到太皇太后刻意说的并未开化四个字,让她心里不快了下。
她原本便是千娇万宠的公主,如今被当做贡品的献上来,可也是受了恩宠的。
这个时候便跟憋了口气一样的,便开始表演起来。
其实苏婵早便知道这位公主要表演的是什么,上一世这位公主便用这个讨好多齐王。
只是她只是听说过,此时才算是亲眼见到。
而且她也终于明白这公主为什么要穿这样的裙子了。
随着鼓点,她细细的腰肢扭动着旋转着,那漂亮的百褶彩裙好像孔雀的屏一样打开。
她身姿妙曼,跟中原的舞女跳的也的确是不一样,更热情更激烈,也更艳丽。
怪不得不管是齐王还是现在的萧璟之都把她纳到了宫里当妃子。
只是一曲跳完,苏婵还以为这不过是个热场的活动呢,却没料到萧璟之却是话锋一转的,忽然脸冲着她的说道:“朕听人说,京里的闺秀,在出嫁前都会学上一两样乐器,不知道齐王妃学过什么没有,难得聚在一起,都是自家人,齐王妃何不也为太皇太后献上一曲?”
苏婵便愣了下,忙往萧璟之那副得意洋洋的脸上看了一眼。
她能感觉到齐王要为她说什么,只是她很快的回身按住了齐王的手,轻笑道:“王爷,臣妾倒是正想为太皇太后献上个节目。”
齐王虽然看不到,可是她能敲出来他的眉头轻颦了下。
苏婵很快安抚的说道:“我在娘家的时候没学过什么乐器,不过倒是有样东西可以拿出来献献丑。”
她说完便扭头吩咐身边的太监:“你们去寻些干干的细细的沙子过来,用大大的平整的浅色托盘端过来。”
那些太监们都很奇怪,只是王妃都吩咐了,忙都俯身下去准备了。
宫里要找什么很快的,没多会儿盛着沙子的长碟便到了。
白色的地盘。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灯箱,若是有的话效果会更漂亮。
苏婵让人把东西搬到太皇太后面前,沙画这种东西她是以前显得无聊的时候玩过的。
太细腻的还做不出来,但是一般的山水日月却是信手捏来。
而且她做这个也是有原因的。
她先捏着一点点沙子放上去,萧璟之早好奇的不得了了。
只是见苏婵胸有成竹的,他也不好催着问她。
此时见她只是捏了一点沙子,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可渐渐的随着苏婵纤细的手指在托盘上动作,他的眼睛越长越大。
几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便幻化成河流一样的沙痕,几个不起眼的移动,便可以整成座座高山。
太皇太后虽然眼神不大好了,可也瞧得清楚,而且齐王妃做的这个高雅多了,比那静妃踢胳膊踢腿的,好看许多。
太皇太后也便夸赞道:“真是一双妙手,山川日月栩栩如生,没想到齐王妃还有这样的本事,实在是让人惊喜,哀家在宫里这些年,还是头次看到如此作画的。”
苏婵温婉的笑了笑,随后扭头看向早已经目瞪口呆的萧璟之。
一想到就是此人,让她的父兄浴血沙场战死,就是因为保住他,他们苏家才落得那个结果。
她淡淡笑道:“皇祖母,这只是开头的一点,您慢慢开,我这里还有。”
先是一个小小的轮廓,这次她先画了一个小人。
像是刚降生一样,然后的小孩子在地上爬似的。
太皇太后看得有趣,知道苏婵这是在讲人呢。
渐渐的头发越来越长,变成了个小童的样子,渐渐的又大了些,变成了一个妙龄女子。
这下萧璟之都纳闷了,不明白苏婵好好的用沙子画这个做什么。
那女子身边有父母兄弟,渐渐的好像那女子到了什么地方。
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门,等那女子进去后,便住到了大门内的房子里。
渐渐的画面越来越大,已经隐隐的能看到整个后宫的模样。
宫门城墙巍峨的大殿……
萧璟之还在纳闷,倒是太皇太后已经明白了齐王妃的意思,她不由的看了齐王妃一眼。
这孩子看上去温婉娴静,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胆子。
早些的时候因为萧璟之要选采女的事儿,朝堂上便闹的沸沸扬扬的,现在宫里宫外都没人敢提这个,虽然都知道现在不是选采女的时候,可若是萧璟之要做,便是她这个太皇太后都不好说什么。
此时苏婵在画的便是选进宫内的采女的一生。
她是在宫里待过的,知道底层的宫娥,不受宠的宫人受的都是什么罪。
韶华白白的逝去,寂寞空虚,见不到家人,也没有希望,一年比一年老,到最后生一场病便会被抬出去……
萧璟之只看到后面的时候才渐渐的明白过来。
他不由抬头看向低头作画的齐王妃。
倒是他身边的静妃不懂得那些,还在纳闷的说道:“齐王妃这是画的宫里的女人嘛?”
“正是宫里的女人。”苏婵淡淡说道:“静妃娘娘,便是您,千里遥遥的过来,左右都有人尽心伺候,又有圣上的宠爱,可您就不想加狄不想您的父王母后嘛?”
孤客一身千里外,未知归日是何年,这当初可是这位加狄公主最喜欢的诗,如今她是刚来,只怕还不到那种孤单寂寞的时刻,若是多留在宫里两三年,恩逝爱寡便会如此了吧。
这话果然勾起了静妃娘娘的心事,很快的静妃便不再言语,只静静的坐回去,像是想起了什么。
此时画已经画到那个女人被一卷席子抬出了宫门。
苏婵放慢了动作,慢慢的把那女人最后的一点痕迹摸去。
萧璟之有些微楞,他从小长在宫里,从不会细想那些女人的以后,也没觉着那些都是人,对他来说都是玩意一样的。
此时不知怎么的便有些感触。
他收敛了脸上轻慢的笑意,都不知怎么的再看向苏婵的时候,表情凝重了几分。
他喜欢女子细腻的肌肤,喜欢女人穿的花枝招展的围着自己,喜欢在后宫里看着那些女人,所以便想要更多的女人进宫陪着自己,供自己玩乐。
苏婵继续画着,她这次画的更多了些。
手指在碟子上慢慢的转动着,水牛小鸟,各种山水乡村。
萧璟之最远的地方,不过是为先皇送葬罢了。
他小时候听说齐王淮王都被放出去后,他也曾央着母后要出宫。
只是他的身份不同,他是注定要守在东宫的。
他被她的画吸引着,不知不觉的,都不知道看了多久。
倒是苏婵有些累了,她很快的停下来,慢慢的隆起那些沙子。
再抬头的时候,便看到萧璟之好像看呆了一样的正在看她呢。
而就在此时,不光是太皇太后,便连一边沉思的静妃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无数的目光集中到了她同萧璟之的身上。
众人都是沉默着。
这一幕太不可思议了。
堂堂天子竟然这样看着一位王妃,便是齐王妃做的画再好,也没有一眨不眨盯着人看的道理。
偏偏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因为圣上的目光,让所有的人都紧张了,他们从未见过圣上用这样的眼光看过什么人。
苏婵心里却是别扭了下,以为萧璟之又犯疯病了。
她现在只能庆幸齐王看不到。
若是看到了,只怕就捅大篓子了。
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情形,她忙出声提醒这个看傻了的萧璟之:“陛下,我画的都是您的江山,您的子民,您一直长在这宫里,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可以偶尔出去看看民间什么样,便是京城内的风土人情也是很有趣的,还有一年四季地里都长的什么,种地的人辛不辛苦,从商的人富裕不富裕,陛下都是可以亲眼看看的。”
萧璟之这才如梦方醒一般,他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看待了,他忙坐回去正色道:“你说的很对……”
说完他便再也说不出别的了,只觉着自己脸上火炭烧一样的滚烫起来。
而且他原本肤色便白,这下便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了,众人都瞧得清楚,这位堂堂天子,坐在宫椅内的圣上,竟然是红了脸!!
苏婵却是没再看他,她刚才这样循循渐进的给他看画,倒不是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只是觉着齐王眼睛已经看不到了。
若是萧璟之一味的胡来,民不聊生的,不如现在她用作画的方式劝谏他几句,让他收收心。
而且他人虽然不好,可其实到了最后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也是迸发了一些为君者的气魄的,倒不都是一味的无能。
苏婵做完这些,便又回到齐王身边,安静的守着齐王。
太皇太后静了片刻,才想起什么,忙要继续同圣上说什么。
倒是萧璟之忽然坐不下去了,忙着起身告辞。
一时间众星捧月的,宫妃宫娥太监的都随着圣上走了一批。
到这个时候苏婵也不好久留了,齐王也很快的的起身准备告辞。
太皇太后也没强留,只是在齐王妃的脸上仔仔细细的看了几眼,看的苏婵心里都有些发憷了。
太皇太后才收回目光。
等人陆续走后,宫里的姑姑见太皇太后脸色不好,忙要伺候着太皇太后去休息。
到了寝室的时候,便说道:“太皇太后是哪里不舒服嘛,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太皇太后摆手道:“不必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因为这姑姑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她也不瞒这姑姑,便叹息一声说道:“哀家只是在后悔……”
“后悔?”那姑姑还是头次见太皇太后如此,不由凑过去,小心的问道:“太皇太后这是……”
“哀家只是后悔当日不该把圣上的婚事托给柳太后,如今想来也是哀家疏忽了,没料到苏家能养出那样的女儿……”
姑姑明白的点了点头,她今天看着也是觉着苏王妃进退有度,识大体很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便附和着:“那苏王妃不管是长的还是性子都好,只是现在宫里的皇后也不错,太皇太后……”
还没说出要劝的话呢,太皇太后已经不耐烦的摆手道:“你懂什么,如今的中宫圣上自然没说过什么,可你也瞧见了,那位中宫哪里能收住圣上的心,可那苏王妃……”
后面的话太皇太后不便说下去了。
姑姑却跟被点醒一样,立刻便明白太皇太后在可惜什么了。
那位圣上自从登基后,除了贵德淑贤四位妃子外,又接连提了三四位妃子,后宫的人也多,今天宠那个明天宠这个的,可细细想来,却没有哪一个被他那样看过。
他看那些宫妃的眼神都像在看个物件,可是在看齐王妃的时候,却……
姑姑也跟着叹了口气,如今也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可惜了,若是换成了那位做中宫的话,至少会有个人能劝住圣上,不让圣上那么荒唐……
兴许还能在宫里看到帝后恩爱呢,哪里会是如今的情形。
她们这里说着,倒是苏婵随齐王正准备上步辇。
这会儿的齐王比来时沉默了些。
苏婵怀疑是自己刚才作画的时候冷落了他,毕竟别人都能看到,唯独他是看不到的。
她也便哄着他一样的,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轻轻画着:“王爷,臣妾刚才不是有意要忽视您的,实在是想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一二,来,我这就在您手心上画,您猜猜看我画的是什么?”
说着她便画了一只兔子。
齐王却没有陪她玩猜兔子,而是面色平静的问她:“你可会画心?”
苏婵便有些意外,不过心是最好画的,她随手一勾便在他手心中间勾了个心的轮廓。
他静了片刻,就在苏婵以为他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什么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握住她另一只手的。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他照着她之前画的轮廓浅浅的画了出来,语气平和的说道:“这是我的真心,你要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