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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林熙蕾已经变得胆小而懦弱,只想苟且偷安。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自己不出现,就不会给别人带去伤害,就能幸福平安。
世间事往往与愿望背道而驰,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枯萎。
“先生,昨天发病了,还没度过危险期。”祉汉平静地投下一枚炸弹,轰得林熙蕾脑子一片空白。呆若木鸡,连思考能力都被抽干了。
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扯动唇边,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祉汉叔叔,你骗我的对不对?”她多么希望祉汉是骗她的,为了让她回去。
“不。小熙,你应该清楚我不会拿先生的性命开玩笑。”褪去润色的眸子里一片肃然,脸上更无一丝玩笑的意思。
极力稳力的身子晃了晃,若不是祉汉眼明手快及时扶住她,她就要与地板来一个亲密接触。“小熙,跟我回去,先生,现在很孤单,他需要你。”生病之人,身边无一个亲人陪伴。
他用尽生命去爱的人,却一个个恨之入骨。这样的凄凉和悲哀,不是旁人可以体会的。
阳光洒在脸上晶莹的白,惊恐吸走了最后一滴血。紧紧抓住祉汉的手:“告诉我,义父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
过度惊恐的她需要一点保证来安慰那黑洞般的巨大惊慌,在下唇咬出一排血痕,才能克制住不继续尖叫出声。
祉汉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生死有命,你不必太难过。跟我回去,好吗?你也不希望先生带着遗憾离开,对吗?”
此时此刻除了默默点头流泪外,她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沐峰义是个两世的恩人,她如何能抛下病重的他一个躲在山上疗伤。
不,她做不到。
一路上许多可怕的念头和影像掠过脑海,乱如麻絮的脑子剪不断,理还乱。当看到满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苍老枯瘦如骨的沐峰义时,林熙蕾崩溃了。
冲到病床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义父,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她太自私,只顾自己的作痛居然忘了沐峰义的病。
或许,潜意识里她希望是假的,假的。然而,她却忘了一个规律,老天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喜欢看着人们无助,嘶吼,它却笑得很满足。
看到林熙蕾哭泣自责的样子,祉汉也很难过。虽然他知道沐峰义并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因他而伤心。然,殇恸之情,不是忍耐可以控制的。
走过去将林熙蕾扶起来:“小熙,你的身体还没康复,等下让医生给你好好瞧瞧。”
雨雾蒙眼,林熙蕾痴痴呆呆。一次次面对生死而无能为力的悲哀,噬咬着她已经快断裂的神经。她一点都不坚强,可不可以不要再考验她了,她真的已经承受不起。
巨大的哀伤化成浓雾笼罩着病房,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又奢侈。人的一生都在和时间赛跑,能恣意挥霍的少之又少。
此时此刻的沐峰义尤是,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清醒都是奢侈的。
低迷了一天的病重老人缓缓睁开混浊的眼,灰白里的血丝交织成网,悄悄透出的一缕光,仿佛是最后的慈爱。
林熙蕾第一个冲到沐峰义床边:“义父,义父……”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痛到至极的称呼。
戴着氧气罩的沐峰义朝祉汉看来,这次祉汉没有听他的话摘掉氧气罩,而是按了床头的急救灯。不一会儿,好几名医护人员,鱼贯而入。
祉汉搂住哭到虚软的林熙蕾将她拖到旁边,好让医生给沐峰义进行检查。
林熙蕾的目光紧紧盯着被白衣团团围住的沐峰义希望从那翩然的衣缝间看到沐峰义的情况,可是,止不住的泪蒙住了眼,再多努力也徒劳。
祉汉的担忧不亚于林熙蕾,只是男人和女人表达的方式不同。空气中的凝重越来越浓,化成粘稠的颗粒,焦灼了空气,连呼吸都痛。
不知过了多久,主治医生对祉汉使了个眼色。无声点点头,对林熙蕾说:“你陪先生说说话,我先出去一下。”
即使再慌乱她也看得出祉汉的意思,吸了吸鼻子,努力咽下如潮水般的泪。沐峰义一生叱咤风云,是何等铮铮铁骨,他不会希望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
人到了最后,唯一的心愿只希望身边人快乐。所以,她挤出了笑容。缓缓走过去,握住沐峰义伸出来的手。
“义父!”哽咽的声音掩饰不了悲痛,眨眨眼,却抹不去那圈痛极的红。
沐峰义满脸皱褶,枯瘦如柴,似风干的橘子皮,生命尽头的最后一丝留恋。才短短时日不见,他一头花白的发已经掉光,秃秃的光头如电灯泡刺痛了人的灵魂。
“傻瓜,哭什么呢?人生在世总要经历生老病老的,苍天给我的生命已经算长的了。”嘶哑的声音如断裂的树枝一下又一下割在心头最柔软疼痛的地方。
咽下悲伤,扯动嘴角:“你别瞎说,好好养病。”像哄孩子似的,其实,她骗的是自己。
“小熙,离开厉霆,你真能快乐吗?”目光落在她脸上,温柔慈爱,没有责备,没有反对,有的只是怜惜。
垂下头,泪如流星快速陨落。她不忍心欺骗一个待她这么好,又即将离开人世的老人。而且,她的小小心思怎么瞒得了历尽千帆的他?
林熙蕾的答案全写在脸上,沐峰义只想让她看清自己的心,而不是一再为了保护别人而委曲自己。她够累够苦了,她这样他如何放心离开?
虽然他与林熙蕾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可是,从前世到今生,他早已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般看待。
“小熙啊,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目光投向窗外,望向那沉淀着许多悲痛的远方。以询问的方式开口,非真正想要答案。
林熙蕾明白,亦可以感同身受他的痛。
“当年我如果能坚决一点,不要有那么多的顾忌和侥幸心理,也不会弄成现在妻离子散的境地。其实,我们都用一种错误的方式在爱。你太勇敢,希望能代所有人担下所有罪,而我太懦弱,举步不前,总以为时机不到。然而,机会如同手中的沙子,握久了,必会流掉。”是忏悔亦是劝告,他真的不希望林熙蕾步上他的后尘。
如果说他是罪有应得,那么她就是太伟大无私。
沐峰义的话击溃了林熙蕾心中所有的堤防,一时间洪水如猛兽将她淹没,吞噬。伤到极致,泪也干了。
“义父,我明白该怎么做。”她不想给出承诺又做不到,更不愿意欺骗沐峰义。现在的她好乱好乱,太多纷杂塞满脑子,她需要好好理一理。
沐峰义知道有些事不是别人可以讲通的,能靠的只有自己。微阖上眼:“我累了,你去看看厉霆吧。”
“好。”为了不让沐峰义继续操心,她答应了。可是,出了病房门,明知道心念所在的方向,她却硬生生拐了个弯。
低着头失魂落魄,猛然撞上一堵肉墙。“对不起。”本能地道歉,接着往前走。就这么盯着地上,仿佛怕错过任何宝物。
厚实的大手抓住纤臂,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抬头。微讶的眸子映着一双深沉的绿眸,诡异的绿莹光闪闪,林熙蕾怔忡住了。
世界都这么小,更何况一家医院?
“凌医生,谢谢你救了我。”想起奥得里说的绿眸男人应该就是凌萧亦吧。
“林熙蕾,我真不知道该不该救你。”冰冷无情的声音直呼她前世的姓名,可怕战栗传至全身。他告诉雷厉霆了吗?
她的眼神泄露了她的心思,不言而明。凌萧亦唇角上扬,眼里却一片寒霜:“我没有多嘴的习惯,尤其是答应过别人的事。”
悄悄松了一口气,原以为雷厉霆这次醒来,她就可以告诉他没有的秘密。前世今生,每一个细节。然而,哈姆神父的离世给了她当头棒喝,她已经多次逆天而行了。
或许以前她曾剩下一些功德,可是,也已被她挥霍殆尽了。
俩人就这么对峙着,各怀心思。凌萧亦看似无情,却是在极力压抑那迟钝了几十年的感情。不管是秦汐蕊,还是林熙蕾,都爱着雷厉霆,也只属于雷厉霆。
“霆,他还好吗?”终究还是熬不住内心的渴望啊,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垂下了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说好要忘记的,为何还心心念念?
“你还在意他的死活吗?”字字带刺,扎得林熙蕾无处可逃。
“对不起。”她不知道为什么道歉,因何而道歉,可沉默的空气逼得人快要窒息,本能想开口稍稍驱散一点点凝重。
“你应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雷。他为了你差点丢了命,你知道吗?”一激动凌萧亦改抓住她的肩,很用力地摇晃着。
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数千只蜜蜂在飞。惊恐地瞠大了眼,每一个音阶都颤抖不止:“你说什么?”
唇角的冷笑更深几分:“雷为了找你被毒蛇咬了,还非等到你退烧才肯离开。我真不知道,你的重生不就是为了他而来,现在他已经爱上你了,爱得不能自拔,你为什么狠心推开他?”
讥讽鄙夷下的痛苦迷惑浮现了,丝丝交缠成网。绿眸亦染上诡异的红,妖冶而悲伤。
凌萧亦说的消息太惊人,为什么奥得里没跟她说?过度的震惊下,脚步虚浮,踉跄了几下,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