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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户大人,你所要的这马甲样式,小的倒是能做出,就是麻烦了些,需费些时日。另外需耗费熟铁甚多,却要花银子不少。”
站在李啸面前,是锦州城中开铁匠铺的匠户张铜柱,他身穿粗布黑衣,须发半白,黑红脸庞,脸上满是刀刻般的沧桑皱纹。此时,他那粗糙的手中,拿着一张画了李啸所需的马甲样式的牛皮纸,一脸犹豫地对李啸说道。
“那制这样一件马甲,却需多少银子?”吴亮在一旁问道。
“禀大人,现在辽西之地,物价腾贵,小的从铁行采购的一斤熟铁要花银子2钱5分,我看了大人这披甲用铁量,至少要65斤,加上制作损耗,却需近80斤熟铁方可制成,加上串铁甲的牛筋,涂漆,内衬等物件,再算上人工与制作费用,一件这样的马甲价格怎么着也得130两银子以上。”张铜柱低声说完,小心地看着李啸的反应。
听完张铜柱这般诉说,其实李啸心下反而松了口气,这个张铜柱,看来还是在实在人,所报的价格,倒比自已预想的价格要少很多。
“价钱你不用担心,本官自会足付,你等尽快制好,我军现在却是急用。”李啸平静说道。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尽快制好,二周之内,便可完成。”张铜柱连声说道。
李啸眉头一皱,这个时间,在他看来,还是有些长了。不过现在是试制第一件样品,李啸也不想多说什么,就先让这张铁匠和他手下工匠尽量做好吧。
李啸等人留下图样,又付了定金,便从铁匠铺离去,准备采买些货品,便返回不归墩。
两人穿行在煕煕攘攘的锦州街道中,忽听得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高喊起来:“哟,这不是李百户吗,没想到今日有缘,在此遇见。”
李啸回过头,正看到那大光布行的张得贵掌柜,一脸灿烂笑容向自已走来。这张得贵旁边,便是上次抢他马匹的周奇等人。
“哦,原来是张掌柜,却是多日不见。”
“咳,李百户现在荣升高位,自是事务繁忙,张某纵有心求见,却亦不好多扰啊。”张得贵一脸笑容不减,随后却压低声音问道:“李百户,听闻你现在已被调至不归墩,却不知过得可还安好?”
李啸心下一动,张得贵这言语,似隐隐有讽刺与挖苦在其中。
他直视张得贵的笑脸,平静地说道:“李某在不归墩过得甚好,倒是多谢张掌柜记挂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得贵一怔,然后搓着手笑道。
“张掌柜,若无他事,李某告辞了。”李啸向张贵一拱手,便欲离去。
“李百户,您果是忙人一个,在下也不便多扰了。对了,李百户,现在时近深秋,你墩内人口定需添置布料,以做冬服与厚被,可来我处购买,定会给百户大人您最大优惠。到时李百户可来我店中,与在下细谈。”见李啸欲走,张得贵急急说道。
“多谢了,这事日后再说吧。”李啸与吴亮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去。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张得贵脸上笑容消失,代之以一种峻刻的神色。
“掌柜的,方才你这般说他,那李啸估计快窘死了。现在他被发落至那荒僻的不归墩,没得粮饷发放,如何有银钱来定做冬衣棉被。”周奇在一旁冷笑起来。
他话语一毕,一众人等皆大笑起来。
“掌柜的,我看李啸这厮,脸上还一副虎死不倒架的模样,却是让人可气。”另有一名壮汉一旁冷哼一声说道。
“哼,这人不过是在硬撑面子罢了。他现在还未尝到真正的苦头,待到辽东那苦寒的冬日到来,他手下兵员无饷无衣,皆来闹事之际,李啸才会知道,什么是走投无路,什么是悔不当初!到时,本掌柜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能耐再充大尾巴狼!”张得贵冷笑说完,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李啸吴亮二人返回后,正好看到田威他们正在训练骑兵们如何使用马匹。
“你们这帮兔崽子注意了!下面跟老子学学骑兵最基础的内容,怎么护马和驯马。”田威的大嗓们吼声如雷,对面前正牵着马匹站成一排的骑兵们大声吼叫。
每个骑兵脸上立刻显出凝重的神色,每个人都在竖起耳朵倾听田威的教导,李啸等人也停下脚步,颇有兴致的倾听。
“听好了,咱们作为骑兵,如果只是会骑马,那不一定就是会用马。而要会用马,则必须先驯马。虽然马通人性,但毕竟是兽类。要想使它更好地接受我等意图,使战马之力更好为我所用,就应当以人为主,尽量沟通人马之间的关系,并需要对战马进行细致、耐心的调教,也就是要收得马心,识得马意,最终达到人马—体的最佳效果。”
见下面的骑兵听得专注,田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喊叫着说道:“兔崽子们,驯马并非轻而易举之事,尔等需得时刻对战马保持亲近与关爱。即使分得的战马性子烈,脾气犟,也要时时爱抚,要为其解痒,捉虱、提供洁净饮水,加草添料,并时常洗刷,从而解除其马的戒备之心,增加人马相亲之情。现在我军还没有兽医,你等更需细心爱护。”
骑兵中响起了一阵笑声,有个调皮的骑兵怪笑着说道:“他娘的,侍侯这破马倒比个人还费事呢。”
田威闻得此言,脸色一沉,手里的马鞭便刷地朝这名骑兵用力挥了过去:“入你娘!你可知道,包括鞍鞯缰绳在内,这可是价值六十多两银子一匹的战马,比你这臭小子可要值钱得多呢!这宝贵的战马将要与你同上战场,共历刀枪,供你来往驱驰,与你同生共死,真真有如兄弟一般,你竟敢这么说它!”
那名骑兵挨鞭后不敢吭声,田威转过头来,深情地抚摸了下自已那匹雄壮的坐骑,然后缓缓说道:“当日大凌河之战,我军中了那鞑子的埋伏,那正红旗主代善之子贝勒岳托亲统精锐骑兵,沿路追杀我大明溃军,若不是此马得力,我田威岂能活到今天。”
“队长,我们定会爱战马如兄弟的,你好好教我们吧。”那名挨打的骑兵高喊道。
“好,下面我们先来做个简单的人马沟通,训练马匹卧倒。你们来看,我以自家坐骑为示范,牵动一侧缰绳,通过马镳、马衔的传导,会对马的齿龈、口角产生强烈压迫之感,如此,便可强制战马卧倒,卧倒后,要注意立即缓和缰绳,解除镳衔对口角、齿龈的压迫,若有可能,还须对马给于酬赏,包括食物与安抚等等。即如《马经》上所言:戢其耳目,无令惊骇。习其弛逐,闭其进止,人马相亲,然后可使。。。。。。”
李啸面带微笑离开了骑兵训练场地,心中极是安慰。有田威与王义守这样优秀的骑兵教官,李啸确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三十多名骑兵都将会成为未来骑兵部队的杰出人才。
李啸回到自已房中,还未安坐,忽有人前来通报,说是有名故人来见他。
李啸心下大疑,自已一身廖落,如何还有什么故人。
他一出门,见得一行人到来后,不禁怔住了。
来的人,却是李啸日夜思念的祖婉儿。
望着面前身穿浅粉色对襟褙子,腰间系着一条嫩绿丝绦束腰,形容有些拘谨,却愈发显得娉婷动人的祖婉儿,李啸感觉心跳加速了一倍。
那名通报军士颇为机灵,连忙带着陪同祖婉儿到来的陈阿伯和另外几名祖大乐家的仆人离去,却一间偏房闲坐饮茶不提。
祖婉儿与李啸四目相望,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限深情,却一时皆不知如何表达。
一些路过的家属,看到他们这般凝情相望,皆掩嘴窃笑而过。
“婉儿,你怎么来了?”李啸终于说出这句话打破沉默。
祖婉儿却没回答他,然后走到旁边自已的马匹处,翻身上马。
她嘴中喝驾,那马一声长嘶,掉头向东面的海边奔去。
李啸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他随即跨上自已的踏雪马,向祖婉儿猛追而去。
涛声连绵的海边,翻飞的马蹄将海滩的柔软的沙粒飞扬而起,有如一首合谐的奏曲。
最终蹄声停止,两匹马并立在一处。两人无声下马。
海天空旷,碧浪滔滔,两个人渐渐走近,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婉儿的声音,有如微弱的虫鸣。
李啸呼吸着婉儿一身少女的馨香,轻轻抚弄她消瘦颤栗的脊背,心潮澎湃难以抑制。
“除非我死了,才会忘掉你。”
祖婉儿轻声抽泣起来,她喃喃地对李啸说道:“李啸,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原本以为当日父亲会收你为亲随家丁,却没想到却因门第之见,竟闹得这般不欢而别。这些日子,我对你日夜思念,饮食难进,不知道哭了多次,可把父母家兄急坏了。后来听到你却是去了中屯所投军,还升了百户,我才略略放下心来。后来听陈阿伯说,你被安排驻守到了这不归墩,我连日苦求父母,让我去见见你。母亲捱不过我,这才让陈阿伯今天带我过来见你一次,还好,总算顺利见到你这家伙了。”
祖婉儿嗔怪的话语,却让李啸心下更觉酸涩莫名,当日的一切,仿佛于瞬间映过脑海,让他又是一阵感慨。
李啸捧起她白玉般的脸庞,回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说出了自已的心声。
“婉儿,待我再立功名,晋官得爵时,定要娶你过来,那时,你父母也阻拦不得。”
听到李啸这温暖有力的话语,祖婉儿脸上飞红,眼中却又欲落泪,她嘤地一声,一把将李啸拥抱得更紧。
时间业已溶化,周围的一切似已静止虚无。只有一群海鸥在蔚蓝的天空中,高叫着盘旋,从天上默默围观这对忘情相拥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