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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长安城,木叶枯黄,寒风萧瑟。
在这两个月里,又下了一场雨,冲刷的长安城中干净了许多,原本到处沾染的血迹变得淡了,疫病也已经消散。
如今的长安城里只有张辽的万数士兵和士孙瑞等一些朝臣,还有鲁肃等属吏。
张辽趁机让黄忠操练兵马,熟悉士兵的战斗力,并磨合战术战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才能真正发挥士兵的出战斗力。
长安城头,张辽遥望西面,他给李儒下的命令是让李傕郭汜等人混乱起来,使天子出郿邬东归。从李儒传过来的消息看,目的已经达成。
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即,张辽心中并不平静。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站在他这个位置,如今思考的已经是朝廷和天下了。
在这天下,士大夫需要一个朝廷,来实现他们的政治理想、和权力需要抱负,也是他们赚取薪水维持生计的就业岗位。
朝廷也要依托士大夫,一个士大夫不认同的朝廷,无人为官,政令难出,等同于无。
朝廷的本质是天下人认同的利益共同体,区别只是谁领头,当有群体不认同朝廷了,就会生乱。
他来自后世,着眼的是华夏,并不会为了效忠一时的汉室朝廷就要死要活,但如今的汉室虽然衰落,却与四百年前的秦国不同,秦国行暴政,苛刻天下,所以群起反对,汉室却是有恩与天下,尤其是有恩于儒家士大夫。
这不是张辽的推测,而是他在与众人的交谈中真实的感受到的,很多有远见的士大夫都认识到如今到了季世,也就是汉朝快要终结了,但都认为汉室未有桀纣之暴、亡秦之苛,取而代之时机还不到,所以袁术称帝,众叛亲离,袁绍刻玺却不敢迈出那一步。
未必人人都忠于汉室,但要明言背叛却没几个人敢,历史上鲁肃的二分天下与诸葛亮的三分天下,都没有针对汉室,而是针对曹操。
所以张辽如今要独立,难度很大,贾诩、荀彧、郭嘉、沮授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建议,只说明挟天子以令诸侯对他的发展战略有大用,是他突破目前瓶颈得到天下认可的机会。
但作为一个主公,他的立场与思考的角度必然会与属下有所不同,挟天子对他的影响最大,一旦施行,他必将与历史上的曹操走上一样的路子,因为天子与权臣从来都是对立的。
挟天子看似与天子利益一致,实际上从行动的一刻起,就在某种程度上开始与天子走上了对立之路,决裂只是早晚的事。
曹操后期控制天子,步步坐大,是野心需要,也是不得不然,他不掌控朝廷,他曹家就会在朝廷斗争中满门尽灭,自古以来天家无情,加上朝廷各方势力博弈,诛杀功臣的惨剧比比皆是,因为权臣褫夺了天子的部分权力,也挡住了很多有野心的朝臣上进的道路。
所以张辽不得不审慎思考,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战略上势在必行,但如何去行事,如何让蜜月期更长一些,却需要手段。
这个手段张辽已经开始用了,他此番给李儒的命令就是让右扶风越乱越好,那些军阀越乱,刘协的处境就会越凶险,自己出手的效果也会更明显,刘协会更加感激自己,否则轻而易举救了刘协,他未必会心生感激,这就是人性,天子也不能例外。
也只有这样,蜜月期才会更长,蜜月期越长,对自己的发展作用才越大,安定天下的进程也会越快。
也难怪张辽算计,如果刘协是个如刘禅那般老实无为的主也罢,他根本不用算计,偏偏刘协是个有想法有智慧的主,而且不安分,否则历史上曹操也不用几次祭起屠刀了。
好在刘协也不算是个有魄力的主,不是如刘彻、李世民、玄烨那般狠角,行事优柔,知道妥协,缺乏血性,历史上妻儿被杀也不敢拼死反抗,相对还是好合作一些,否则张辽根本不会考虑出手救人,而是直接借刀杀人,另换他人扶持。
当然,如果另换一个天子,难以断定其性情,也有些麻烦。
张辽思索自己手下的文臣和武将,文臣如贾诩、郭嘉、李儒、田仪等人,肯定会铁着心跟着自己,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变,荀彧荀攸很难说,张既、杜戢等人应该是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如今手下谋臣基本都能认同他做到齐桓晋文一步,再往上就有些分歧了。
相比起来,武将的忠心毋庸置疑,无论是典韦、赵云、张郃、徐荣等七大中郎将还是一众亲信校尉,都会毫不犹豫支持自己,这是张辽颇有自信的地方,也是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依仗,只要兵马牢牢掌控在手,其他人翻不起风浪。
还有自己培养的后备人才,诸葛亮、徐庶、法正等人,未来势力还会更加牢固。
事实上张辽并不热衷于去当什么皇帝,如历史上的曹操,到了他那个地位,有那般权势,做不做皇帝没有什么分别,反倒是做了皇帝掣肘更多,被限制在皇宫里,被无数人算计,做个明君每天无穷无尽的政事足以令人头疼,做个昏君开后宫左拥右抱花天酒地,则会被无数贤臣进谏,小人也会趁机上位,也会很头疼。
张辽更喜欢闯荡,喜欢走朋访友,不喜欢被束缚,懒散自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想揍谁就揍谁。
但他如今也意识到了,当你到了某种地位某个时机时,根本是身不由己,手下一大波追随的人需要更进一步,那时候是有进无退,退则万丈深渊,所以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否则那种凶险比之战场更加可怕,败则家毁人亡,如董卓般过于强势,最终被算计覆灭,何进不够强势,竟死于宦官之手。
张辽正思索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却士孙瑞、周忠几人匆匆上来,皆是面带忧色。
“将军。”士孙瑞道:“如今已经两个月,不知天子如何了?”
张辽道:“天子车驾已经出了郿坞,如今正朝东面而来。”
士孙瑞等大臣脸上纷纷露出喜色,周忠忙道:“如此将军还不速去迎接,救驾乃不世之功,将军亦当为中兴之臣。”
张辽摇摇头:“如今我不能出手,天子虽然出了郿坞,但仍在群贼掌控之中,北有李傕、南有张济,西有马腾韩遂,更兼郭汜、樊稠、杨定、杨奉、董承参与其中,兵马足有二十万,我等如今的长安的守兵根本不足为道,而且这些贼子大半与我都有仇恨,我若出手,他们必然汹汹攻伐,到时候非但不能救驾,反而会害了天子。”
“二十万贼兵……”士孙瑞、周忠等大臣再次听到这个数目,仍是心惊不已。
士孙瑞长叹道:“将军所言有理,只是难不成我等就在此等候不成?”
张辽点头:“等候是最好的办法,马腾韩遂在郿县以西,李傕留在了池阳,所以越靠近长安一线,贼兵的势力会越薄弱,到时我等趁夜出兵,抢回天子,守住长安城,与左冯翊互为拱卫,贼兵无粮,必不能久,如此一切可定。”
士孙瑞等人听了张辽的计划,无不面露喜色,纷纷抱拳道:“将军此计甚妙。”
张辽却摇摇头:“我只有一个担心,会导致计划功亏一篑。”
士孙瑞忙道:“却是有何担心,我等亦可出力。”
张辽叹了口气,缓缓道:“只恐天子意在东归雒阳旧都,而非回到长安。”
士孙瑞等朝臣无不色变,他们久在朝堂,自然更了解天子的想法,不得不承认张辽的猜测有很大可能。
但这样会带来一个问题,却是针对他们的,他们大多是关中人,如果天子还雒阳旧都,到时候必然重用关东人士,朝堂还会回到以前关东士人一手遮天的格局,那他们这些关中人到时候恐怕就尴尬了,而且那时候关中和凉州多半就要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