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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浑身灰扑扑的,好像裹满了雪,唯独眼睛,却血红一片,红得吓人。
他张开黑洞洞的嘴,能看到,有团白雾从他嘴里冒出来,但很显然,不是冬天呵出的冷气。
那一刹间,我脑海中立马想起,先前在焚烎村,和荼荼儿见到的,那些早已死去的村民。
眼看那人直勾勾,冲着我们跑来。范无咎脸色一沉,撑开黑棱伞,就想冲出去。
这时候,我们就发现,那人身后,又乌泱泱,跑来大一堆和他一般,浑身灰扑扑的人影。
等这些人跑近,我们骇然发现,他们身上这些看似积雪的东西,分明就是灰烬。
这些人,果然跟我们在焚烎村看到的那些村民一样,早就已经烧成炭了。
头顶纷纷扬扬,好似雪花的灰烬,仍旧在不停地往下掉落。
满街的死人,原本灰扑扑的身子里,忽然爆出一点一点,如萤火般的幽光。
空中的灰烬,落到这些人身上,瞬间像先前田不腊那样,嘭起一团团冒着白烟的火球。
所有人龇牙咧嘴,如同一个个火人儿,朝我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范无咎刚踏足出去,又瞬间缩回。他头顶的黑棱伞,被天空中那些灰烬布满,竟然也开始冒出了白烟。
这些灰烬的温度很高,似乎连钢铁都能烧着。
可奇怪的是,除了田不腊,我们刚才竟然都没事。而且虽然现在整个小镇,都被熊熊的火光映红,但我们躲避的石头屋,却安然无恙。
这古怪的灰烬,似乎只能被人体和钢铁引燃,却点不着石头。
田不腊身上的火被我们几个及时扑灭。眼看那些人来势汹汹,我们一时都有些慌乱。
这时候,就听我们身后的石屋里,有个声音闷闷地道:“赶紧进来。”
我听着竟有些耳熟,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一只手,用力拉了进去。
田不腊等人见我骤然消失,也都赶紧进屋。
石屋门合上的瞬间,我们就听屋外那些火人儿,嘴里“呼哧呼哧”地嚷嚷着什么,已经撞了上来。门板立马被火苗引燃。
那人脚下不停,拉着我,往石屋内堂桌子下,一口地下室的入口进去,同时喊身后的谢绝等人跟上。
我见他穿着蓑衣似的衣物,头上也戴着斗笠,跟个世外高人似的,一时也没看出是谁。
那地下室的窟窿下没有台阶,我们都直接跳了下去。
地下室很黑,而且阴暗潮湿。那人并不打话,领着我们走了很久,走到尽头处,一支燃烧的白烛跟前,这才将头上的斗笠摘下——却是齐云山。
我们都有些懵圈,没料到会在这儿看到他。
刚想问他怎么会来,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又慢慢走出一人——是师父。
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告诉我们,他接到蚊丁被掳走的消息,就通知了齐云山,让齐云山带他到了这儿。
他和齐云山,是从另外一道入口进来的。
进来后没多久,他俩也遇上了那种古怪的灰烬。
齐云山身上的蓑衣和头上的斗笠,似乎不会引火,但也只是暂时的。
他们没法子,好在找到这石屋底下的暗室,而且那些火人儿似乎很忌惮,不敢往地下走,只好先躲了进来。
他俩似乎只比我们早到了几个时辰,却不知为何,感觉都过了好几天。
这些日子,他俩也渐渐看出了规律,只要那不知从何处响起的敲梆子声音一响,这儿的天色就会变黑,茫茫的灰烬就会从天而降。
而那些浑身裹满灰烬的人儿,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俩原本打算冲出去,后来齐云山算到我们会跟来,师父担心我们行事鲁莽,容易出事,就和他躲在这石屋下的暗室等我们。
说真的,我没怎么在听师父说话。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身后背的一把漆黑的厚背大砍刀吸引。
那把刀的刀柄上,有个镂空的、引起森森的鬼头;刀身也不知道是不是长久没有擦拭了,锈迹斑斑,却仍旧透着一股子森冷,让人不敢直视。
这把刀,应该就是师娘说的,让师父重新拾起的鬼头刀。
师父这斜背大刀的造型,像极了武侠小说里,在风雪天独行的刀客,简直不要太帅。
谢绝问齐云山,他俩知不知道掳走蚊丁的是什么人,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齐云山捏着山羊胡子道:“不好说。我和你们师父商量了下,都觉得那人虽是地府的人,但应该不是秦广王的手下,而且他掳走蚊丁,目的不明,应该是被人利用了。”
师父闷声道:“这儿也不太像鬼判殿。我看不见,也没法确定。”
说话间,我们都听头顶的地面上,又传来那种幽远的,敲梆子的声音,敲了三下。
齐云山眉头一松,道:“行了,天应该已经亮了。现在没事,咱快出去。”
我们重又从窟窿口出去,见外头虽然仍旧灰蒙蒙的,不过确实不像先前那样漆黑了。那些突然出现的火人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范无咎和齐云山打头阵;我和谢绝搀着师父,紧随其后;田不腊和王守财殿后。
六个人小心翼翼地从石屋里出来,见外头一片狼藉,原本被灰烬裹满的街道,变得更加萧条。
空气中满是皮肉烧焦的恶臭味。好在天上虽然依旧乌云密布,却不再有灰烬飘落下来。
谢绝问我们接下来怎么走。齐云山拿出罗盘定位,指着长街尽头的拐角,道:“所有的异象,都是从那儿传过来的,那儿应该离主城不远。找到主城,也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我们点点头,加快脚步,往长街尽头跑去。
跑着跑着,师父却忽然收脚,眉头一皱,冷声道:“不好!”
我心里一沉,刚想问怎么回事,忽然觉得肩头像是被蜜蜂蜇了一般,火辣辣的疼,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就见头顶的云层里,又开始纷纷扬扬,往下飘落起灰烬来。
与此同时,我们发现街道两侧的石屋廊棚下,刚才那些莫名失踪的火人儿,不知何时,竟然又出现了。
一双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被围在垓心的我们。
“我去,这些死人有思想的啊,会守株待兔?”
我们没空听谢绝吐槽,背对背挨着,暂时躲在范无咎撑开的黑棱伞下。
黑棱伞的伞面开始冒出一股股白烟。能感觉到,逼得人睁不开眼的热浪,从伞面不断地往下冲。
这样下去,不用那些火人儿飞身扑上来,我们都能直接被天上的灰烬烤死。
师父忽然走了出去,手腕一抖,我们只觉得眼前划过一道寒光,身后背的鬼头刀,已经握在他手上。
师父骤然甩臂,在自己周身,用鬼头刀舞出一团寒光闪闪的罩子出来,就像少林寺的金钟罩一般,跟着横臂挥刀,在自己头顶,飞快地平削了一刀。
我们惊异地看到,他头顶上的灰烬,竟然像是落到平滑的镜面一般,从他头顶绕了开去,掉落在离他脚边两尺左右的地方。
而他用鬼头刀挥舞出来的刀光罩子里,却干干净净。
见我们愣神,师父皱眉道:“还看什么?快过来!”
他这一拔刀、挥刀、收刀,一气呵成,看得我们眼花缭乱,简直帅爆。
我们赶紧都躲进刀光编织的罩子里。
那些火人儿见师父露了这么一手,原本炙热的目光,慢慢暗淡下去,竟然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到门板之后,竟似十分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