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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让我去问的,就是将我灵魂带走的那个,穿猩红官袍、戴黑铁面具的男子。
师父交代完这些,当天就离开了转轮殿。
师父说,他还会继续暗中帮我,不过是以君臣的关系,而非师徒的关系。
等这一切了结,他就去漠北找师娘,从此不再过问世事。
我不顾谢绝等人反对,毅然决然,要去探寻我身上最大的秘密。
谢绝等人见苦劝无果,让我自己小心,他们镇守转轮殿,以免被秦广王那边趁虚而入。
师父说,那个自称我爷爷的人,一直都藏在泰山后的蒿里山中。
换句话说,我爷爷,就是东岳大帝。
大伯曾在遗书中提到过,爷爷在我爸和大伯还很小的时候,就突然离世。但大伯和我爸,都没有在坟墓里发现爷爷的遗体。
这样看来,我们范家诈死的本事,是一脉相承的。
而如果爷爷就是东岳大帝,那当初我爸,或者说我,与薛让合作,制造逼走转轮王的假象,并得到东岳大帝的支持,这一切就完全说得通了。
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别扭。毕谢曾经说过,蚊丁其实是东岳大帝的女儿。
这样一来,原本是我徒弟的蚊丁,岂非一下子变成了我小姑?
这辈分差得,也太离谱了!
以爷爷的年纪,居然还能生出这么个比我小的小姑来,我们老范家的男人,还真是老当益壮、雄风不减。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赶路,不知不觉,到了蒿里山脚下。
上次我从石室离开,是在夜里,尽管白天过来,环境多少有些陌生,但凭着印象,我还是能够找到去石室的路。
阳间冬天的日头,确实比冥界刺眼了许多。我撑了把黑伞,尽量不与活人碰面,拣着僻静的羊肠山道,往蒿里山深处走去。
走到一处山崖下的裂缝,四周空气骤然安静,静得连我的心跳声都听得格外清楚。
温度也急剧下降,能感觉到,有阴冷潮湿的山风,从裂缝深处,一阵紧似一阵地吹来。
我深吸了口气,确定左右无人,收起黑伞,侧身从裂缝中钻了进去。
裂缝很窄,我挺胸收腹,这才勉强能通过。
裂缝后,是个稍稍宽阔些的山洞,能看到洞壁上,有许多如同上次我和沈佳恩互换身子,从泰山腹地进入泰山府君殿一般的人形窟窿。
我找了个与我体型差不多的窟窿,才将身子契进去,就感觉窟窿中有股强大的吸力,将我整个人拖了进去,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受四肢与岩壁摩擦带来的剧痛。
我收住脚,见自己已经在一间漆黑的石室中。
同样,除了一张冒着白气的乳白色石床,石室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正是当初我醒来的石室。
“噗!”
毫无征兆的,石室角落里燃起一盏煤油灯。
自称我爷爷的那个虬髯汉子,仍旧大马金刀,跨坐在石床后的一张石椅上,也仍旧戴着那副鬼气森森的黑铁面具,好像等了我很久。
“你来了。”
我点点头。他好像知道我会来找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波澜。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我嘲弄地笑笑,道:“是不是我爷爷,我不敢肯定,但你是泰山府君。”
那人也跟着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存疑。事已至此,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相信小薛和小成那俩孩子,都已经跟你说过些什么。你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有了答案?”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我想听你亲口说。”
那人又长叹一声,慢慢摘下那副黑铁面具,露出一张与我一模一样,不过衰老、憔悴了许多的脸。
见我好像并不惊讶,他摇头苦笑道:“你果然知道了。”
说真的,我其实有想过,既然爷爷当初背着大伯和我爸,诈死当了东岳大帝,而且始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很有可能,他和我爸一样,都背负着父子劫的心理压力。
换句话说,爷爷和我爸,很可能都是另一个时期的我。
但是,当这张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终于揭开面具,出现在我眼前,我心中仍旧感到震惊。
震惊之余,又有些五味杂陈。
我读懂了师父重见天日,看到我时,那种复杂的眼神。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当初欺骗他,害他双目失明,与爱人天各一方的仇人,就是日日夜夜,陪在自己身边的徒弟。
师父已经足够冷静、足够仁慈,换作别人,甚或我自己,很可能都会当场发难。
我也读懂了薛让来找我时,话中欲言又止的含义。
他知道,当初去找他合计的,是作为东岳大帝的我。
他不敢确定,我是真的失忆还是在演戏,所以在转轮殿,他并没有说破。
可这样一来,蚊丁又是某个时空里,我和某个女人生的。
她既是我小姑,又是我女儿……
这就完完全全乱了套了。
爷爷满脸凄凉看着我,叹声道:“我知道,作为你爸的那个你,已经离开。我不是怕死,而是还没到能让我撒手不管的时候。从你被那丫头杀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这一天终于到来。我躲了那么久,活得那么痛苦,现在终于到了解脱的时候了。”
他边说着,身上边如我爸当初那般,慢慢腾起一层朦胧的白雾。
爷爷的脸,在白雾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却显得格外安详和享受。
仿佛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爷爷……”
我冲这个渐渐被白雾笼罩的,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不断地喃喃。
“一阳,爷爷自知亏欠你们爷俩儿太多。最后让我尽点当爷爷的心意吧。你来见我,已经被人盯上,是活人。别从原路回去,这张石椅下有密道,从这儿离开。这两样东西,你带着吧,留个纪念。”
我一怔,果然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那人形窟窿中传来。
听声音,来得还不止一个人。
说实话,我总感觉,我们这些人死而复生,虽说各自的能力都有提升,我甚至都不需要长时间凝视右手的食中两指,只要心念所及,就能从指尖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而且也不觉得疲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却对活人,尤其是懂得驱邪除魔的活人,有了种本能的畏惧。
我能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见爷爷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了那件猩红官袍和那具黑铁面具,捡起来揣在怀里,搬开石椅,见石椅下果然有条密道,赶紧跳了进去。
密道不长,似乎正好通向先前进来的那片崖面的后山。
我抬脚刚要出去,忽然见出口下方的树林里,同样密密麻麻,藏着许多身穿统一制服的健硕男子。
领头的那人背对着我,身材窈窕,是个女的,而且看着竟似有些眼熟。
等她和身旁那人交代完任务,回过头来,我忽然浑身一颤——杨文替?
我原本以为,她不过是警队的顾问,或者特聘记者。
现在看来,她好像有更大的背景。
已经能听到密道里,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那些人也追来了。
腹背受敌。我正急得不知所措,杨文替却忽然做了个古怪的动作。
她朝举着枪,慢慢往山腰逼近的那些汉子,不停地招手,似乎在示意他们赶紧撤回,脸上一副如临大敌的焦虑模样。
我正纳闷,莫不是他们忌惮我的实力?拖在最后的那几个汉子,忽然齐齐惨叫,身子像是被什么怪物,徒手撕扯一般,从中裂开,鲜血洒了一地。
更令人惊恐的是,这些汉子的尸体,并没有掉落在地,而是好像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