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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奇善第一站居然就来苏西乡,这一招让我和郭伟都始料不及,而且有点手忙脚乱。
高速公路征地,苏西乡占地面积最少,少得甚至可以忽略。黄奇善因此就来得理直气壮,来得心安理得,来得顺其自然。
我们三个人坐在郭伟的办公室里,三个人都闭嘴不说话,各自喝着茶。
朱士珍敲门进来,看了一眼阵势,打着哈哈退出去。我忙着追出去,问老朱说:“有事?”
朱士珍笑笑没说话,从兜里掏出烟来,撒一支给我,点上火才开口说:“陈乡长,我有点小事,想找郭书记汇报。”
我哦了一声说:“没我的事啊。”淡淡一笑,调侃自己说:“我自作多情嘛。”
朱士珍忙着解释说:“我是想汇报完了后,再去找陈乡长你汇报。”
我心不在焉地说:“没事,老朱,你有事给郭书记讲就好了,我不重要。只要郭书记拍板的事,我绝不反对。”
朱士珍心虚地笑,说:“陈乡长,你误会我了。”
我斜睨他一眼说:“是吗?老朱。”
朱士珍谦卑地笑,脸上浮出一层如微风吹皱水面样的假笑,躬下腰说:“不敢呀。陈乡长,你贵为一乡之长,我老朱一辈子就干个闲职,不敢高攀呢。”
我拍着他的肩膀说:“看看,多生分的话啊。”
朱士珍终究软了下来,靠近我压低声说:“县里要调我去任烈士陵园管理处当主任。行政级别比现在是高一级了,可是个守墓的,所以我想来汇报一下思想。”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说:“给烈士守墓,是无限光荣的事啊。”
朱士珍无奈地说:“如果单单就守个墓,我这把年纪的人,也就认了。可是陈乡长你知道,现在的烈士陵园还敢叫园吗?这个万一哪天上面来个领导,心血来潮要瞻仰,我拿什么给领导看?出了问题我担得起?”
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何至表舅去年来视察说过的话。难道他又想起了要来春山县瞻仰先烈?是不是关培山听到什么风声了?再说,县委县政府的行政机构编制里,也没有什么烈士陵园管理处啊。
还想问他,朱士珍却不给我机会了,匆匆忙忙告辞下楼去,说等郭书记空了再来汇报。
我带着一脑子的问题回到郭伟办公室,看到他们两个还在继续喝茶,茶杯里喝得都只剩下茶叶了。我就拿起热水瓶,给他们把水续上,开口说:“黄书记,你这次来,有何指示啊?”
我的话就是要打开僵局。话一出口,果然立竿见影。
黄奇善说:“哪里谈得上什么指示!县委的指示,我只是来执行。”
郭伟接过话说:“奇善书记,全县征地的乡镇那么多,我们苏西乡就挨个边,怎么先来我这里?”
当官的人,说话都讲究。黄奇善身为县团委书记,是属于县常委一级的人,常委是有表决权的。而郭伟,行政级别并不比黄奇善低,但不是常委,就只有执行的命。我叫黄奇善只能叫他的姓加上官衔,郭伟就可以叫他的名加官衔。这就是区别!
黄奇善在听完郭伟明显牢骚的话后,不卑不亢地说:“郭伟同志,征地是全县一盘棋,不以面积多少论先后。我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我对苏西乡有感情,二来我们过去同事一场,相对容易沟通。说实话,也就是拿苏西乡做个试点,你们苏西占地少,船小好掉头。搞好了,其他乡镇就照葫芦画瓢。”
“我这个葫芦可能不好照。”郭伟笑笑说:“要拿我这个葫芦给你画瓢,你得有思想准备。”
黄奇善不动声色地说:“你是个什么葫芦?”
郭伟哈哈一笑,指着我说:“你问陈风,看我们是个什么葫芦。”
我们三个人,原本都在一个社教工作组,当初郭伟是我们的组长。现在黄奇善是县委领导,我们两个却是他治下的乡官。我无所谓,郭伟就不同了。因此一开言,说话都暗藏杀机,硝烟味十足。
黄奇善把眼光朝我看过来,疑惑地说:“陈风,你说说看。”
我非常明白他们两个心里的算盘。黄奇善来苏西乡,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狗屁理由。他的青年突击队差点没把他的仕途突击掉,他能对苏西乡有感情?即使有,也是恨的感情。黄奇善来,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个原因,我们三个人心里都明白,那就是黄微微!
当年郭伟为了追求黄微微,把恋了三年的大学同学都吹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黄奇善来,不声不响就谋得了春山县的团委书记。郭伟还沉浸在想方设法给黄微微浪漫的时候,黄奇善已经风风光光地走马上任了。
黄奇善在黄山部长家溜了几个圈后,以为黄微微是胜券在握,谁料到郭伟又来到全省关注的苏西乡做了党委书记。他心里非常清楚,没有黄山部长的提携,他郭伟就是舍了命,也不可能到苏西乡夺得一个土皇上的差事。而这一切,让他们的关系就微妙起来,两个人都鼓着一肚子的气,暗暗地打量对方。
可是我,现在也卷入了他们的斗争中去了。一个黄微微,让三个男人各怀鬼胎,所以说,红颜多祸水,是千古金言!当然,黄微微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的黄山部长。
我看到黄奇善疑惑的眼光,心里一阵好笑,说:“黄书记,苏西乡不长葫芦。要说我们是个什么葫芦,我看啊,最多算是个能生出葫芦娃的葫芦。”
黄奇善越发不解了,喃喃道:“你们这两个葫芦,到底装了什么药在里面?”
郭伟起身走过来,在黄奇善对面坐下,盯着他的眼睛说:“奇善,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你在苏西乡的征地工作旗开得胜。”
黄奇善没半点犹豫,说:“你说说看。”
郭伟不说了,转而对我说:“陈乡长,你把我们在老鹰嘴征地的事向黄书记汇报一下。记住,重点要汇报清楚征地款。”
我脑袋一轰,郭伟你个王八羔子,你自己怎么不说?
郭伟盯着我看,毕竟,他是书记,何况,我是具体负责老鹰嘴征地的人。我只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临了,我加重语气说:“我们乡政府的征地补偿款可是三千块一亩的标准。”
黄奇善听完后,张大了嘴巴,疑惑地问:“你们的意思是,也按三千块的标准补偿?”
郭伟笑着说:“我们没这个意思。主要看奇善书记了。我告诉你,新乡政府的建设还没一分钱。”
“不是立项了吗?应该是国家拨款啊。”
“市县财政要是愿意给钱,我绝对不麻烦你黄大书记。”
“不给钱立什么项?”
“这要问你啊,你是县委领导。”
“我能有什么办法?”黄奇善觉得身上燥热了起来,屁股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良久说:“怕是不好给老百姓交代。”
“老百姓的事,我们乡政府负责,不给你添麻烦,行不?”
“唉,”黄奇善长叹口气说:“郭书记,这样的事,你还是去找关书记,我怕做不来啊。”
郭伟似笑非笑地说:“既然黄书记现在是县委征地拆迁办的主任,我们乡政府迁址的事,你怕是脱不了干系。”
黄奇善一急,额头上就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来,站起身来苦笑着说:“你是叫我入地狱。”
郭伟严肃地说:“我是请你上天堂。至于地狱,还是我去下,我不入地狱,谁入啊。你说是不是,陈风?”他哈哈一笑,也跟着站起来,对我说:“陈乡长,你去食堂安排一下,今天我们三兄弟,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