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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徐知舟背对着傍晚的夕阳, 垂着眼亮着光看她。
“好吃。”李遥月用勺子舀了一口, 又放了回去,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我今天真的有事, 不跟你开玩笑,我得走了。”
“好啊。”
徐知舟把蛋糕接过来,放回袋子里,头都没抬道:“一起。”
……真的是够黏的。
李遥月刚要说什么,转念一想, 又笑眯眯道:“那就来吧。”
走进小区的时候徐知舟还只是觉得隐约眼熟,等进了楼道后, 他终于想起来这是哪了。
那个雨夜他就是在这堵到她的, 后来跟着她坐车走了, 机车还给丢了。
上次空气还算潮湿, 徐知舟情绪也不好, 净顾着跟她说话了, 这次安静下来, 又这么干燥, 摸黑的楼道里的灰尘和发霉的味道刺激的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楼道里的灯上次还是苟延残喘,这次是彻底报废了。
李遥月楼梯上得很快,三步跨两步,腿长腿脚也利落, 完全没有被黑暗影响。
“我靠, 真的很黑, 你在哪啊?别走那么快行不行?”
徐知舟落了她大半个楼梯的距离, 暴躁地落下话音,那脚步声就停了,接着离他越来越近。
一声很轻的叹息:“你体力……真的很不好啊。”
徐知舟还没来得及跳起来,就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拽住了。
李遥月拉着他有些冰凉的手,从三格改成两格的走:“上次灯就坏的差不多了,这也没个物管什么的。不过这种事都是,习惯就好。”
徐知舟难得愣住了,黑暗中眼神微微闪烁,喉头紧张地滚了一滚,握住她的手力道收了下。
她没有挣脱,也没动,或者说根本没感觉到这么细微的变化,直到六楼,才挣脱开来开门:“等会儿可能没处下脚,你注意别给绊了。”
徐知舟还在低头看自己的掌心,想着操操操老子的右手要裱起来,回家就裱,事不宜迟。
“……”
从心潮荡漾里没完全醒来的小少爷一抬头,呆住了。
他一时没缓过来,等反应过来,被扑面而来的灰尘漂浮物一刺激,咳的天昏地暗:“李——遥——月——”
这一嗓子,怎么说呢,吼得跟回光返照似得。
已经着手开始收拾的李遥月吓了一跳,赶紧又穿过一堆东西到门口:“怎么了?”
“这哪啊?PM2.5都赶得上首都了……哦不,”徐知舟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又恨恨的纠正:“首都都有蓝天了,你这是战乱现场啊?”
“那……你就在外面待一会儿?”李遥月说:“玩会儿手机吧。”
“别吧,”徐知舟为难了一会儿,跨了进去:“就是把这——”
徐知舟目瞪口呆,刚刚没看到全貌,只知道这里是一片狼藉,没想到能这么狼。
关键是这种屋子,整个就是毛坯房稍微刷了点漆,布局混乱狭窄,天花板矮小,脏乱倒不说,这逼仄感能把人逼出抑郁症来。
“上次没来得及跟你说,我送了个奶奶回来。就,在李氏面馆那附近的地铁站,她在那好久了,去卖菜,每次也卖的不多,韭菜、蒜苗、小青菜之类的。”李遥月正把破破烂烂的沙发努力扶起来,咬着牙的样子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用力所致:“她一进门,她儿子就飞了个酒瓶出来。拽着人进去就搜钱,搜不到就开始骂人打人。”
徐知舟赶紧上前搭手,扶住沙发脚一把拉正:“我操,儿子?”
李遥月:“嗯,亲儿子。四十多岁了。”她一脚踩扁一个滚出来的易拉罐:“后来我就跟他吵起来了。你知道吗,回家之前,老奶奶一直跟我说,她的儿子多么多么有出息,赚了大钱,很快就会回来。我到这一看,觉得老太太是精神有点不好,但她亲儿子骂的也难听,我就跟他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发生了点冲突。”
本来听得聚精会神的徐知舟神色一凛,音色也沉下来:“你受伤了?”
李遥月开始拿大垃圾袋扫荡,弯腰的时候道:“没有。反正就成这样了,他自己砸的。”
“那后来你就走了?”
“我……嗯,把老奶奶送到邻居家,然后打电话报警把人先关起来了,他暴力倾向还挺明显的。”
李遥月把中间怎么冲突的咽了下去。
毕竟怒气冲冲地去对面ATM取钱回来砸那个酒鬼,说起来也太……像吹逼了。
有点羞耻,李遥月就自动略过了。毕竟她当时虽然冲动,还是留了个心眼,买了把水果刀带着防身。
“结果你知道怎么样,没几天她给我打电话,说要搬家了,她养子从国外回来了。”李遥月扬了扬眉,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他后来去跟我说,他每个月都往家里打钱,想着儿子能好好待她,结果他把钱都花了,还把原来住的房子卖了,把他养子气的。”
那养子看起来就不是善茬,怒火都没表现在表面上,坐在劳斯莱斯里彬彬有礼地答谢她。
“她被接到新家去了,但奶奶跟我聊天的时候,说还想回来,说这里有邻居,离菜市场近。”李遥月耸了耸肩:“肯定要重新装修。我闲着也是闲着,至少把战场给人打扫了,人家就把钥匙给我了。”
徐知舟像是在消化这伦理剧,也不说话了,帮着她一点点收拾,虽然动作没她快,但很快就上手熟练了。遑论这里还有一堆李遥月提前放好的清洁用品,没有两三个小时,他们俩就把这屋子恢复到能看得程度。除了墙皮斑驳,边上有裸露的电线外,家里几乎是给收拾的光洁齐整。
“绿茶还是红茶?”
“奶茶。”
“那就绿茶吧。”
李遥月丢最后一趟垃圾的时候,带了几罐饮料上来。
她把绿茶递给幽怨的徐知舟,两个人在狭窄阳台上吹着夜风无言望着对方。
“……”
“……”
“呵。”徐知舟先笑了,拧开喝了小半瓶下去,额角的汗一路顺着轨迹流入脖颈。
他撑着栏杆,往远处看去,声音低低道:“你是一直都这么多管闲事啊。”
“这怎么能叫多……好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我时间多。”李遥月从惬意的喝红茶变成气鼓鼓的喝红茶。
“其实,”徐知舟手里握着绿茶,唇边的笑容勾得很轻:“走得急确实是我不对。当初出了点问题。”
“什么?” 李遥月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扭过头来小心翼翼的看他。
“池骆,啊,就是第一个鼓手,跳楼了。我赶上了。”徐知舟拧开瓶盖,在手里抛着玩,语气很平静:“我拉到他的手了,但是没拉住。”
李遥月没说话。
他也没再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伸手撸乱了她的毛,说我下去再买点吃的。
李遥月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徐知舟拎了一箱啤酒回来了。
两个人各启开了一罐,碰了碰,李遥月看着他墨一样的黑眸,从来都是沾着笑意,满不在乎似的双眸,喉咙一干,而后道:“敬生命。”
这三个字说的很平淡,平淡里的那点说不清的意味,击中了他的胸口。
徐知舟沉默良久,也笑了。
头顶那摇摇晃晃,寿命将近的灯泡照得他脸上光线摇曳。
“敬自由。”
徐知舟喝多了,李遥月也喝多了。
李遥月喝多了话就多,她抱着沙发腿嗷嗷哭:“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能打扫吗,以前我们搬家搬了好多次,好多次啊,每次都换位置呜呜呜呜……我讨厌变位置呜呜呜呜……我们家出了那么大的状况也不提前告诉我,我根本适应不了,我快疯了真的快疯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徐知舟的腿:“都会变的,都是骗子,只有你不会变!但是你也变了!骗子……”
李遥月说了很多很多,多的徐知舟那么聪明也只吸收了三分之二,多的徐知舟本来就涨痛的大脑更痛了。其中有一条逻辑链他倒是记得很清楚,什么喜欢的另一个乐队被xx收购了,喜欢的xx也被资本侵蚀收买了,我不怪他们,但是我恨吸血的有钱人,不要x脸!
李遥月讨厌是真讨厌的。过十三岁生日前,她那不靠谱的爸爸摇身一变,变成了她无法反应过来的身份。可新世界她根本适应不了,去过寥寥几次的宴会都虚伪恶心至极,那些公子哥简直把人胃口都要倒尽了。
徐知舟虽然喝多了,但还没醉,只能扶着太阳穴顺着她说:“对,对的,讨厌,去死吧都。”
一边说一边感觉到麻木的心在滴血。
她昨天跟傻逼军校说的什么来着。
哦,不想跟网络扯上关系。
呵呵。
古人怎么说来着……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此时此刻,当下,李遥月开始蹲在茶几上继续叨叨,而且叨叨到了他头上。
“徐知舟,你知道你真的烦,超级烦,我讨厌你呜呜呜……”
怎么叨没两句又开始哭啊。
徐知舟虽然心里叹息了一声,但奇怪的是,非但没有厌烦涌上来,只有翻滚的轻柔海浪,让他也蹲下来,耐心十足地看着她哭。
李遥月是光打雷不下雨,嚎了两句奇迹般的停了,把近在咫尺的一颗脑袋顺进怀里,大力又心痛地揉了揉,像哄小孩子一样喃喃道。
“不难过噢。我们TE不难过,每个人都有……”
徐知舟终于忍无可忍,把自己的头从她怀里拔出来:“李遥月,你别太过分了!”
李遥月盘腿坐在茶几上,抬头愣愣看着他,眼珠黑白分明,水润润的覆着一层光,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
“我没有过分我就是喝喝喝……喝多了……我想说话我还想吃烤羊肉串和烤鸡翅,我……”
没有羊肉串,没有烤鸡翅。
只有柔软的唇瓣。
带着同样的温度,同样的僵硬,同样的湿润。
李遥月闭着眼,下意识咬了对方的下唇。
徐知舟只僵了一瞬,下一刻眼神幽深地扣过她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