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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天色越来越昏暗, 距离那场可怕的剧烈的余震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
到了市内的临时救援点,贺南征和指导员制定临时救援计划, 小香见挤不进去,又听不太懂,只能在旁边挤得干跺脚。
过了一会儿林斯寒他们也回来了。
指导员看到林斯寒,双脚并拢, 稍微站直了一些, 敬了个军礼, “林团长。”
林斯寒点了点头, 过去看了一眼他们的平面图,就着他方才的救援给他们的方案提供建议。
香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小脚搭在下面晃啊晃,过一会儿站起身,围绕着他们背着小手踱步,偶尔探着脖子过去想要看看。
大约十分钟,指导员直起身子, “行,那就按照这个方案进行, 先从西侧的楼梯开始。”
贺南征点点头。
指导员看了看林斯寒,“林团,您看呢?”
林斯寒还在看地形图,“嗯”了一声。
指导员:“好的, ”转头看向后面的队员, “集合!”
小香见等的快睡着了, 一听到“集合”两个字,立马从座位上跳下来。
“哎哎哎。”就要跟着一起出门的时候,被指导员给拎了回来。
“这个小孩儿怎么还在这?张云飞!”
“到!”
“给送医疗站去!”
“是!”
“别呀别呀,让我跟着你们吧,我也能出一份力啊,人多力量大吗!”小香见使了劲儿就要往外冲,可是哪里敌得过指导员的力气,指导员轻轻往后一拉,就给香见拽了一个趔趄。
“你这小娃娃还一套一套的呢。”指导员一挑眉,很凶的模样吓唬香见,抬手把香见往张云飞身边一扔,“带走。”
张云飞敬了一个军礼,“是!”
“哎!指导员叔叔!叔叔!贺南征!”小香见学着他们聊天时的称呼,挨个叫人,可是被张云飞拉着,声音越来越弱,“林团长——!”三个字消失在低垂的夜幕之下。
指导员看着站好的一列救援兵,“出发!”
……
天色暗了,越来越冷。
许是地震的缘故,这里白天奇热,苏拾欢换上薄薄的衣裳,万没想到会被困在这里,更没有想到天气会变化这么大。
阴风裹挟着寒冷吹进逼仄的楼梯口,苏拾欢紧紧抱着自己,努力搓着双臂,可是她又不敢动作太大,她必须积攒体力,等到有人过来营救的时候,能够有体力呼喊。
寒冷最能侵蚀人的意志,苏拾欢冻得手脚都僵了,她吸了吸鼻子,颤巍巍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子,扒开来,咬了一口红豆馅的面包。
甜腻融化在苏拾欢的嘴里,在这样的时刻,面包的甜蜜会化解很大一部分困难。
苏拾欢似乎恢复了一点。
面包吃完,苏拾欢把塑料袋收起来,感受了一下风吹过来的方向,往后面挪动了一些。
其实也并没有管什么用,可是苏拾欢始终在心里告诉自己。
再坚持一会儿。
他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
香见被丢到医疗站。
这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医疗站,比在双塔县时的帐篷还要简陋,可是患者却比那时多多了。
这场余震的震级远不如第一次地震,可是破坏程度却高过了第一次地震,因为余震发生在市中心,又太猝不及防。
医疗站一边忙着照顾患者,一边要开展震后疫情防治工作,医护人员稀缺,丁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苏香见不想进去给医生们添麻烦,干脆在门口坐下,逮个机会准备逃跑。
聂清尘拿着一堆医疗仪器过来,身后有人叫他,“聂大夫,你拿的输液器少了一袋。”
“好,我一会儿过来拿。”
医疗站实在太忙了,男同志非常稀缺,这些力气活儿就不麻烦救援兵,直接男医生自己过去扛。
这已经是聂清尘扛的第五趟了。
说罢,一转头,医疗站门口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小孩儿,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棍,皱着眉头望着天空发呆。
“香见?你怎么在这?”
苏香见闻声回头,看到聂清尘的一瞬眸光被点亮,“清尘哥哥!!”
小香见跑到聂清尘面前,“拾欢姐被困,到现在都没找到呢!”
聂清尘手里的医疗器械掉了一地。
“你说什么?”
……
“拾欢?拾欢你在哪啊?”
“女士,你还是回去吧,去医疗站包扎一下,你的胳膊还在流血!”一旁的警务人员拉着刘正芳。
寒风吹乱了刘正芳的头发,夜幕低垂,刘正芳低着头,像是寒夜里的厉鬼,没有感觉,没有温度。
“别碰我,”刘正芳推开警务人员,声音嘶哑,“我要找我的女儿——拾欢?拾欢啊?你回应妈妈一下。你在哪里啊?”
每过一处,刘正芳都要仔细盘查,没有一丝遗漏,比救援兵还要仔细。
远处一列探照灯自地平线升起,整整齐齐一列救援兵小跑过来。
刘正芳眯眼看着为首的那个人,突然冲了过去,“南征!”
贺南征也是一愣,“妈?”
刘正芳拉着贺南征的手,眼泪再一次顺着两颊流下,之前的泪痕没有擦干,凛冽的寒风一吹,就像有刀划在脸上一般,又涩又疼。
“南征,拾欢,拾欢她……”
“我知道,”贺南征气场强大,声音镇定,影响了刘正芳,大脑终于冷静了一些。
“你别怕。”贺南征朝一旁的警务人员说道,“麻烦你。”
警务人员:“我懂的。”
刘正芳留在原地,看着贺南征远去的高大背影。
刘正芳太了解贺南征了。
她看的出现在贺南征有多么焦急,也看得出贺南征心里的苦涩和恐惧几乎达到了极致。
刘正芳不傻,她不是看不出贺南征对苏拾欢这个“妹妹”的情意。
自打他们上学那会儿,贺南征把一个欺负苏拾欢的女生打成胃出血,刘正芳就知道了。
只是囿于心里那一层礼教障碍,刘正芳始终装作不知,可是看着自己儿子在感情漩涡里越陷越深,一切的痛苦都来源于她。
刘正芳这个做母亲的又怎能不心痛。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深黑色的天空一颗星子都没有。
刘正芳缓缓蹲下身。
对不起……
这三个字,低/吟在刘正芳心里,却不知该向谁说。
……
不能再吃了。
面包还剩下三个。
也不知道救援兵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还不到一天,就已经吃掉了两个,苏拾欢不知道这三个面包要支撑她过多少天。
苏拾欢抱着自己,把自己缩成一团。
也许是吹来的风实在太冷,苏拾欢的意识竟有些模糊,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很想睡。
这一天经历的太多,苏拾欢很疲惫,不光是身体上的疲惫。
在黑暗中呆得久了,竟也觉得安然,黑暗无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一如她刚到安城的那几年。
那几年她睡不着,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黑暗里,望着密不透风的窗帘,发呆到黎明。
脑袋里放映着零零散散的片段,想着过去那些年的痛苦折磨,时而又被与贺南征重逢后的种种画面取代,梦想与深渊之间来回切换,苏拾欢觉得自己快要炸了。
其实很多时候在黑暗中杀死一个人的,未必是饥饿亦或寒冷,更多的是诛心。
当一个人的意志被击败,外部的一切努力都是白搭。
贺南征的一颦一笑,甚至皱眉时眉心的褶皱苏拾欢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闭上眼睛,贺南征那张刻板又严肃的脸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苏拾欢也说不出贺南征这个人究竟是哪里好,也许就是年少孤独时,贺南征流露出的温柔和陪伴,让苏拾欢沦陷,这一陷,就是一生。
一生?
苏拾欢的一生有多长呢?
苏拾欢冷冷的想着,也许,就截止到黑暗中的下一秒。
耳边似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苏拾欢没有睁眼。
是幻觉吗?
大概是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加重了一些,似乎正朝着苏拾欢靠近。
苏拾欢皱了皱眉,懒懒的抬起眼皮。
石块又动了动,苏拾欢这才知道,方才窸窣的声音就是来源于这石块。
苏拾欢屏着呼吸,上面的小石块掉落下来。
看着这个频率和幅度,苏拾欢感觉得到,这些石块细微的响动,是靠人力一点点挖开的。
苏拾欢一愣,绷直了后背,“谁?是救援兵吗?”
很明显,听到这一声的石块后面的人也是一惊,呼吸一滞,“我是被困者。”
是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孩子。
居然还有人?!
苏拾欢爬过去,把石块一点点抠开,“我现在在楼梯下面的三角区域里,我怕把石头拿开之后会坍塌下来。”
那边的女孩停止了动作,大概是太久没和人说话,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了,“那我该怎么办?”
苏拾欢沉默了。
“我会死吗?”
声音都在颤抖。
两个问题,苏拾欢都没有答出来。
苏拾欢靠在石缝上坐下来,“没关系,我们一起呢。”
那边的人半天没了响动,“不,我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