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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游思居后恰逢薛夫人从里面出来,见到他先是一愣,旋即道了声“百川”。
原来薛纷纷昨日在四季果脯买的点心没吃完,便命人去请了平南王妃过来,母女俩就着吃点心的工夫,又说了些许体己话,竟惹得平南王妃出来时眼眶泛红。
这会儿正值午时,傅容上前一步客套道:“岳母怎么没留下一同用午饭?”
孔知秋拿帕子点了点眼里水润,看向他时已经恢复常态,“王爷还在等着我回去,方才已经同纷纷说过话了,就留点时间给你们小两口吧。这才刚回来不久,又要回去路上颠簸……”
傅容察觉她话中意思,略一蹙眉,“纷纷可是同您说了归期?”
“说了。”孔知秋还以为是他二人早已商量好的,即便舍不得女儿也得做出个大度模样,“这一路路程遥远,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我刚才试图劝她晚点回,没想到这丫头吃了秤砣铁了心,端是要走。”
傅容大约能猜到薛纷纷心中所想,这会儿只能跟着劝慰一两句:“岳母请放心,路上我会照顾好她,若是可以,会时常带她回来看望您二老。”
孔知秋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忍了又忍还是将心底话道了出来:“纷纷从小被我娇惯坏了,可能比平常姑娘骄纵蛮横了些……百川你年长她许多,有些事别太同她一般计较,权当小孩子玩闹罢了,若是可以,凡事能否多让着她些?”
为人父母,哪个不希望子女过的顺心顺意?
傅容自然能体会她这种心情,“夫人大可不必说此话,纷纷懂事识大体,又聪明伶俐,是个不可多得好姑娘,傅容定会好好待她。”
孔知秋见他言语认真,没有敷衍的意思,这才结结实实松一口气,露出笑意:“既然如此我便去给你们打点回去的行程,路上也好轻松一些。”
“有劳您费心了。”傅容与她话别,目送后者远去。
行将转入院内,便见墙角立着一人,穿娇绿金彩双膝襕马面裙,手中提髹漆五彩食盒。薛纷纷笑里带着揶揄狡黠,见着他过来故意道:“原来我在将军心中竟有这么好的印象,若不是今日偶然听见,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呢。”
傅容停下脚步,不为她话里调侃尴尬,反而坦然笑问:“怎么,夫人听墙角听成习惯了不成?”
薛纷纷举了举手里食盒向他示意,“这是刚才娘亲忘下的点心,我正要给她送去,便听见了你们那番话,委实怪不着我。”
偷听却还说的理直气壮,大抵也只有她一人,傅容不再与她在这话题上纠缠,“薛夫人说你准备回永安城,何时决定的事?”
“哦。”薛纷纷不以为然地应了声,“昨日刚决定的,我跟娘亲说了打算后天一早出发,她已经同意了。”
如此算下来她回家时间不超过五天,傅容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当真舍得离开?若是回去了,怕是三两年都没有再回来的机会。”
薛纷纷抿唇似有踌躇,最终仍坚定地颔首,“你不是说还要去苏州府一趟,听说那里景色不错,不如趁着机会好好玩赏一番。”
傅容捏着眉心笑了笑,“我是为了正事。”
薛纷纷自有考量,“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大可分头行事呀。”
听着颇有几分道理,傅容便没与她一般计较,转身入了书房。
来之前皇帝跟他交代的事话语模糊,只说苏州府近来不太平,细一打听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随从来报说处卫所兵卒各有意见,不服管教,连上头派来的总兵官也没有办法。眼看边疆战乱,内忧外患,若是连大越都不团结一心,焉能对抗外敌?
正好薛纷纷决定提前离去,傅容对此并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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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那日平南王妃看似极舍不得,握着薛纷纷的手将事情从粤东一路交代到永安城,直听的薛纷纷捂着耳朵讨饶。平南王虽话不多,但对女儿却上心,从马车置备到路上吃穿用度,皆是费了心思的。
薛纷纷好不容易摆脱平南王妃魔咒,一只脚行将踩上脚踏,便听身后一人沉声道:“纷纷。”
不用想便知是谁,方才薛纷纷一直刻意躲避他视线,现下被人抓个正着,只好硬着头皮回头:“六哥。”
薛锦意面容略有疲惫,交领大袖青鸦道袍服帖地穿在身上,见着她清浅一笑,眉眼柔和,“你忘了药方子没拿,我担心下人弄错,便想着亲自来送给你了。”
平常给她送药送药房一事都是薛锦意亲力亲为,从不假借他人之手。盖因有一次一个下人偷偷把药方子换了,薛纷纷按着上面配方抓的药吃了两天,身子非但不见好反而每况愈下。后来经过查证才知道是慧姨娘指使所为,正因为此,平南王才怒不可遏地罚了她几十家棍,使其一人在后院角落郁郁而终。
薛纷纷将药方接在手中,“六哥大可不必如此,天底下大夫那么多,我找别人也是一样的。”
薛锦意看着她脸颊,“别人经手的我都不放心。”
闻言薛纷纷脸上极不自在,脚尖转了转又随时上车的趋势,“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麻烦你,况且永安城距离粤东那么远,届时等你药方到了,说不定我病已经好了。”
小姑娘说话当真心狠,薛锦意无奈地勾起唇角,“这是最后一次。”
薛纷纷这才面色缓和了些,目光落在他身上,“六哥是否一夜没睡,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不多时我便要走了。”
此事莺时在忙着布置后面马车物什,平南王妃在跟饭饭叮嘱事宜,反而没人注意这边情况。
似是猜到她小心思一般,薛锦意看着她脚下不动,“纷纷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薛纷纷摇摇头,旋即又一颔首,“六哥也多注意身体。”
说罢踩上脚凳登上马车,才打起帘子又被唤住,薛锦意滞了滞,少顷状似随口一问:“若是没发生那日午时的事,你还会嫁去将军府吗?”
薛纷纷认真地思忖,末了答道:“不会。”
一抬眼看到傅容正朝这边走来,昂首阔步,平静眸子从她身上落向薛锦意,也不知把刚才的话听去没有。
薛纷纷心中一虚,掀起帘子忙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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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因为卫所一事焦头烂额,总算找到了苏州府动乱不安的根源。原是因为边关战乱不休,又连吃败仗,死伤兵役数不胜数。朝廷对此一拖再拖,既不嘉赏又不封爵,家属得不到抚恤慰问,地方留守兵卒无心操练,百姓愈发不满,民心渐失。
傅容将此事上报于朝廷,奈何几日下来得不到任何回应,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封加急文书,傅容在马车里打开时,却见上面只写了“朕已阅”三字。
这皇帝是存心要气死他……傅容哭笑不得,只觉得脑仁发疼。
偏头一睨薛纷纷正百无聊赖地摆弄华容道,想到方才场景,索性连卫所文书也不看了,扔回坐褥上一本正经地唤道:“纷纷。”
薛纷纷本就心虚,被他这么一叫手下一哆嗦,“什么?”
犹记得当初她爹训人时也是这般口气,这般肃穆,不怒自威,使她至今心有余悸。
“方才你跟薛锦意说了什么?”傅容懒怠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睇了她一眼。
薛纷纷诚实坦白,答的迅速:“六哥给我开了几幅药方子,是按着我病况来的。我见他因此好几天没休息,便让他先回去了。”
“你倒是关心他。”傅容淡声,话里听不出是何情绪。
马车徐徐前行,道路不甚平坦,路上难免颠簸,薛纷纷枕了个金银丝妆花大迎枕在身后垫着,这会儿被他盯的背脊生寒,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毕竟他是我……”
“六哥哥?”傅容故意拿话噎她。
话音刚落便见薛纷纷蓦地涨红了脸,“傅容!”
傅容不为所动,指节叩在车厢座位上发出笃笃两声,是他训斥士兵时的惯有动作,“谁才是你夫君?”
薛纷纷静了半响,低低糯声:“你。”
傅容扬眉一笑,还知道是他?
“既然如此怎么不见你关心我,反倒关心起旁人?”
经此一提,薛纷纷这才恍然,这两天他都是早出晚归,夜里一直待在书房。然而薛纷纷以为他跟在将军府一样睡书房,乐得不用跟人挤做一处,自然也没有过问。
傅容又道:“我有足足两日没阖眼了。”
说着伸展了双腿,姿态随性洒脱,朝薛纷纷看去。黝黑眸子乌不见底,定定地将人觑着。